但我还是先微笑着行了拜礼,“臣妇拜见侧妃娘娘。” “哎呀,快快起来,不必跟我行礼。”她忙想搀起我,“你我是无身份拘束时就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我念着呢。” “逢春也是第一次来王府,该行的礼数还是得做全的。” 毕竟这王府除了她,还有许多眼睛盯着,叶知秋不再勉强,只待我行完礼后才说,“我前些时候就想找你聚聚了。但我初到王府,人事未稳,诸多不便,总觉得不是自己住惯了的地方,陌生得很,做任何事儿都束手束脚的。这种情况,自然不适宜请你来了。” 听她的意思,是这几个月已经熟悉了站稳了,所以才敢请客入府。我有些讶异,从一见叶知秋就格外注意起了她与下人奴婢、与我的互动,从前娇软无架势的她,现在待人接物的仪态端静大方,隐隐有些威仪在。连说话功夫也渐长了不少。 这王府华丽,她的金屋也别致优雅,各种名画玉器,琳琅满目。甚至还有几面高墙,全都砌满了古籍今文。叶知秋见我望书墙兴叹,解释说,“这都是阿晟的书,摆在我这儿罢了。你也知道的,我就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哪里看得懂这些...繁文...缛节?” 阿晟?如此亲昵而自然的爱称,想必他们婚后依然如胶似漆,感情甚笃。也是,不顾重重阻碍跨越关山阻隔才好不容易抬进王府的,自然情比金坚了。只是,我心胸狭隘,耿耿于怀晟王对我与叶知秋天差地别的态度,心头总有些吃味。 但眼下,仍体面恭维道,“这里书盈四壁,架格有序,想必晟王爷是位爱书惜书、博闻强识的君子。” “逢春,我也想多读读书,以后说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不得罪人,也不让人得罪。我看你也是被接回木府后才读书识字的。可有什么学得快的技巧教教我吗?” “我有些愚笨,只知勤能补拙。”本想简单应付过去,双眼却无意瞥见窗外有一抹暗黄的降龙衣角没藏好。我朝亲王的朝服除了正统明黄的正龙、升龙图案不可绣制,但盘龙、降龙能用。想必是翁晟在窗后了。于是,为求印象改观,我才温声补充道,“朱熹说,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惟是笃志虚心,反复详玩,为有功耳。你遇到看不懂的,多读几遍,就通了。” 叶知秋似懂非懂,只一脸向往,语气轻松,“真希望我也能早点和你一样,文绉绉地说话,真好听。” 跟我一样?你知道什么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吗?如果我没有夜以继日、积雪囊萤的多年苦功,就算天赋再好也是枉然。有天资,也许事半功倍,但若资质平庸,必然得将勤补拙。虽然不知道叶知秋能学成多少,但一丝危机感依旧如潮水般涌来。我暗暗用力,就算美貌赢不过她,我也绝不想让叶知秋在文房四艺、人情世事上压我一头。 思于此,我不由得望着她那朱唇玉面,单单凭一张脸都能叫人爱不忍释了,若还是柳絮才高、貌才双全的,晟王岂要痴云騃雨,感觉如获至宝了? 我话音刚落,翁晟就迈步进来了。叶知秋见情郎早归,有些欣喜,迎上前去,“阿晟,今日怎么那么早回来?”回过头,又忙介绍起了我,“这是逢春,之前你也见过。当初我被...当初我受伤时,多亏了她的出手相救,才有钱及时请了大夫医治。” 他的目光从叶知秋身上越过,由悉心温柔变得不苟言笑。哈,还真是不出预料的神情转折啊。面对他的打量,我安适如常的行礼,照旧是你待我冷、我回你冽的态度,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献媚之色。 “臣妇刘木氏,翰林院侍读刘禤之长子刘清慰内室,拜见王爷。” “请起,不必拘礼。”他的态度比起前两次见面和缓了不少,许是因为我在叶知秋危难时施以援手,又或是因为我自报了家门,他对书香清流一向敬重。“你救了知秋,就是有恩于本王。本王知恩必报,不喜欠人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我清浅颔首,将体面话信手拈来,“多谢王爷好意。我与娘娘自幼相识,情同姐妹,她陷于水深后热中,我救她是义不容辞的事儿。” “知秋才嫁给本王,与京中的名媛贵女还不相熟。若刘少夫人愿意常来陪她解解闷、喝喝茶,本王另有重谢。” 翁晟此次回府是为了拿弓箭与其他王侯去郊外涉猎的。不多说几句,便匆匆赴会了。厅内又剩下我与叶知秋。恰逢侍女们端上糕点茶饮,叶知秋笑道,“逢春,这是太后娘娘宫中赏赐的,不说寻常百姓,就是官宦人家也无福消受。你快尝尝看。” “来之前我也听说太后娘娘很喜欢你,收了你做义女。知秋,你总算苦尽甘来,福慧双修了。” 以她现在养尊处优的地位身份,已经不是一个木家、刘家给得起的了。 叶知秋哀婉苦笑,“那些京中贵胄表面上对我行礼如仪,背地里都在嚼舌根,说我只不过是靠美色迷惑了阿晟。而且,身份低微拿不出手,配不上他。太后仁慈,怜我是孤女,所以才给了我金枝玉叶的名头傍身。”言毕,心情又转好,握住我的手,“听说皇上在民间微服私访去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待皇上回京后,会为我举行册封礼。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反正那些参加欢宴的贵妇贵女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结交。” “皇上……会出席册封典礼吗?”我心惊澜不止,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枉费心机故意走了趟杭州没能遇到,一回京反而喜从天降。 “当然啊。”叶知秋肯定道。 我强掩欢呼雀跃的冲动,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不但要来,还有盛装出席,别出心裁地来。 “逢春,其实这次请你来,除了册封礼,还有一事想倾诉倾诉。” 我点了点头,静待她把话说完。 “太后娘娘说想在我册封时许我一个心愿。可比起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我更想知道家人的下落,好与他们团聚。所以我请求了太后为我寻找失散多年的父母……”
第32章 我心头大震,死死攥紧了衣袖下的手绢。没察觉到我异样的叶知秋还在继续说:“我记得幼年时初到大杂院,身上是有一块玉佩在的。好像是穆师傅说要替我收好,才交给了他保管。可你也知道的,穆师傅去世多年……” 见她目光幽幽,道不完的无可奈何,我才压住心虚,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关心问询:“他的遗物应该都在大杂院里。你的玉佩兴许也在其中呢?” “没有。”她沮丧地摇摇头,哀叹了一声,“早就翻过了,但都没有找到我的玉佩。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他早拿去典当了?又或者,他离世那日戴在了身上?毕竟是出去避风头,总要带点值钱的东西以防万一的。” 读书有个好处,使人博识有见闻,关于玉石遇烈火的反应,我在书中看过。既然她是想以玉佩为线索寻找父母,那么我就得将线索斩断。于是小人作祟,故意误导,“你的想法甚是有理。穆师傅出去避难,大概率会拿些值钱的物件在身上,好做到有备无患。可他是因为仇家蓄意纵火才葬身火海的。如果玉佩在他身上,早就四分五裂、熏黑变干、被埋没在烧焦的灰烬里了。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可玉石又不是金子。这事情久远,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哪里还能找得到碎玉?” 叶知秋秀眉紧蹙,不死心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大杂院的孩子偷了呢?阿晟前两天已经吩咐人去城中的所有当铺挨个问了。不管是穆师傅早年拿去当了,还是大杂院的人偷去卖了,哪怕机会渺茫也要找到线索。” 见美人这样蹙眉,我有些于心不忍。只得强压住心底最后的那一丝善良,如果现在对她仁慈,稍有不慎,被打回原形的就是我了。就算逼不得已要归还她身份,也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毫无准备、没有退路可言。 我握住她的手,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温热,忍不住问,“知秋,如今的你,身份金贵,有太后为你撑腰做主,有晟王爷给你遮风避雨,予你无限宠爱。寻找家人,对你来说真的还重要吗?” 她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沉静悲伤地回答:“重要。不管我过得怎么样,不管我是晟王的妃子还是卖豆腐的叶知秋,我都不会放弃寻找亲生父母的机会。逢春,你我都在大杂院儿里生活过,你应该懂得我的感受的。当年,我被送往妓院的路上,遇到了班师回朝的襄阳王出手相救。然后被他带回襄阳王府住了几天。他像个父亲一样照顾我,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温暖。后来他想收我做义女,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人。但是……”叶知秋轻咳一声,带着隐隐的哭腔,“襄阳王家的两个女儿说我是来分宠的,于是处处针对我、为难我,为了赶我走,甚至假装自杀.....结果不小心假戏真做,差点一命呜呼了。襄阳王这才无奈,只好暂时带我回了大杂院,承诺以后会来接我,可我一等就等到现在,唉……仿佛第二次遭到亲人的抛弃。” “他一直没有派人来接你?” 叶知秋释怀一笑,接着与我道来。她嫁给了晟王之后,跟着他参加了上流贵族的许多宴席聚会,自然也就遇到了襄阳王的两个女儿。她们与翁晟的正妃尹相莲自恃是血统高贵的高门氏族,一个鼻孔出气,对她诸多排挤,冷嘲热讽。一次在背后议论她时,叶知秋才无意中听到:原来当年襄阳王早就派过家丁去过大杂院儿接自己,只不过那家丁被当家主母收买了,跟襄阳王复命时故意说叶知秋与家人相认并且一起离开了京城。 “当年的事情既然是误会,我自然也不能错怪襄阳王爷。但逢春你知道吗,我被救回大杂院之后,听说你也被父母接走了,我心里有多羡慕、多嫉妒。我多希望是我的父母来找我了啊!我苦等了那么多年,他们都不来。既然他们找不到我,那就让我去找他们吧。” 她的一番话,让我妒羡她、忌惮她。更让我怜惜她、内疚她。 偷了她五六年的人生,是时候该还给她了。但问题是,我得把控局势,不能落入被动的劣势。 从这时起,我意识到,决不能再坐以待毙,一定要赶在所有人发现真相之前给自己寻到找新的靠山、谋划新的出路。 今时不同往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叶知秋有尊贵的身份加持,已经开始壮大崛起。权势地位在手,若好好运用,迟早有一天会识破我的谎言,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到那时候,我被千夫所指,将会彻底失去木家、刘家的疼爱与尊重。甚至是还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人,入奢容易入俭难,我是断断不会允许自己落魄到幼时的凄惨光景的。 人人都说世间安得双全法,我偏要一切都尽如我心意。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她归位木家,又能让我安然无虞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4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