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男宾就由卫二郎暂时应对着。刘氏早派了人去叫江凌回来,帮着在外头主持大局。 锦鱼则负责接待陆续前来的女眷。也没现成的丧服可穿,只能让人裁了两块白麻布,披在身上。用白麻绳当腰带勉强系上,权作丧服。 最早赶来的是二房三房的人。锦鱼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只说许夫人怕连累全家,还是选择了承认罪行,也免到大理寺受尽折辱。二房三房虽是惊惧,倒也没闹腾。 不到中午,锦熙锦芬锦兰等也全都赶了来。 一个个又哭又闹,锦鱼只能是各种的解释安抚。 尤其是锦熙,跟她关系本来就好,虽然对许夫人和锦心的事也多有不满,屡次规劝,可是如今许夫人落个这样的下场,锦熙还是所有女儿中最伤心的,哭得几度昏厥过去。 锦鱼只能把她送到垂碧馆,让楼姨娘跟锦柔照顾。反正这两人,她现在也不打算放出来。 锦芬却又是另一样。 她是又哭又骂,吵着要见景阳侯讨公道。 可是文氏已经过身多年,现在还能还文氏什么公道呢。 普通人家,又不像是皇家,能追封个什么皇贵妃。 锦芬不过是想替自己捞点好处罢了。 锦鱼被她吵得实在厉害,便让人送她去紫竹斋,见卫三郎。 让这姐弟两个互相安慰。 锦兰则是唏嘘不已。又有些好奇事情真相,陪她坐着,无人时就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锦鱼早就身心俱疲惫,哪里有精神应付她的打听,只劝她道:“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等事情过去,我再慢慢跟你说罢。” 锦兰虽有些不满,不过也只酸酸地道:“咱们家这些女儿,明明你才是唯一一个在外头长大的。如今,倒成了家里最得宠的女儿。你娘可真是有本事。难怪能活着当上诰命夫人,还有儿子傍身。夫人这一走,这侯府就是你娘的了。” 锦鱼闻言不由朝她横眉怒瞪了一眼。 锦兰缩了缩脖子,立刻转了话音,长叹一口气,道:“说来最惨的是我。当初我姨娘……是老侯爷赏给侯爷的,可是出身青楼,虽是清官儿,可侯爷那脾气,一直嫌弃她。她最后也是一病没了。” 锦鱼倒没听说过这个。老侯爷也太奇怪了。居然从青楼赎了个清官儿来给她爹作妾?是觉得儿子太正经了,想让他不正经一下么? 便问锦兰姨娘得的是什么病。 锦兰道:“你回府前两年,她才走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在那种地方呆过,吃过什么不该吃的药,她生下我后,一直就病歪歪的。拖到看我成家,这才走了。” 锦兰说着,想起她姨娘,便放声哭了起来。 正赶上外头有人来,也不知道是谁,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道:“唉,我这小姑子对这些个孩子是极好的。难怪她们伤心。” 锦鱼与锦兰互相对视一眼,顿时都不觉得悲伤了。 有锦兰在,她便托锦兰先招呼着人,抽空去看了一趟老太太,在老太太处陪着吃了午饭。 老太太担心侯爷,她又去望燕楼看她爹。 进了楼,却不是寻常的那间书房,而是旁边的卧室。 她还是头一回进这间屋子。 家具都是小叶紫檀,花色繁复精致,步步锦架子床上挂着闪金琉璃色纱帐。 明明十分气派,可屋子里气氛却是十分压抑。 青景阳侯躺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地。 江凌居然也在。她还不知道江凌已经回来。 锦鱼便问江凌怎么回事。 江凌拉了张空椅子靠近自己,让锦鱼坐下,才道:“那封信……我看是不太妥当。可是不交给皇上,也不妥当。倒有些两难了。” 锦鱼把那封信的内容想了想,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妥当,若说最不妥当的,怕还是许夫人死到临头还想着为锦心要诰命。 便问江凌哪里不妥。 江凌道:“许夫人半个字没有提到侯爷。更没说侯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锦鱼不由怔住。仍是有些不明白,便问:“可是就算许夫人说了,皇上也可能认为是许夫人在包庇侯爷。毕竟侯爷倒了,对……” 她说到这里,却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你是说……许夫人故意的。要陷害侯爷?却苦苦哀求皇上不要牵连她的二子二女。难不成她还幻想着皇上撸了侯爷的爵位,把这侯府传给大哥哥?!” 江凌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娘子可真聪明,一点就透。” 锦鱼只觉得许夫人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 江凌却点点,分析道:“许夫人之错,并非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若她明明白白写清楚,岳父并不知情,皇上若是还想用岳父,便可以以此为证据,对岳父小惩大诫一番,走个过场。也不会连累到世子还有其他的子女。可是如今,她只字不提岳父,却偏说不要连累到她的孩子。这样岂不是在暗示皇上,岳父知道此事,会被连累。岳父出事,自然有可能牵连到侯府世子之位。所以才需要特别求情,求皇上不要牵连到她的孩子。” 这番话多少有些绕。 锦鱼慢慢想了一会儿,才算理明白。 不由连连摇头,许夫人真是又蠢又毒,临死都要拉侯爷做个垫背的。偏又蠢到以为皇上会因为她主动认罪自杀就对她儿子开恩,惩处了侯爷后,把这侯府爵位传给她儿子。 她所犯之罪,本就当诛。 如今不过是畏罪自杀,有过无功,拿什么向皇上求情? 如果她与皇家感情深厚也就算了,不过只是普通的命妇。 皇上连她长什么模样怕也搞不清楚。 怎么会因为她临死求情就开恩?! “那不送上去呢?”她问。 这回回答她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景阳侯:“不送上去……想必皇上会以为是我杀她灭口,不是她自己求死。” 锦鱼:…… 这里最不了解皇上的人就是她了。景阳侯跟皇上的时间最长,这个猜测多半是对的。 确实是两难。 而且她爹现在禁足在家,也不能到皇上面前去亲自替自己分辩。 这折子若是按正常的规矩递上去,怕是皇上看都不看。 大理寺再严刑拷打王妈妈。 以王妈妈对许夫人的忠心,听到许夫人死了,说不定一气之下,会诬告侯爷。 最后做成铁案。侯爷被牵连,许夫人也就白死了。 真是没想到许夫人的遗书,会让这件事又陷入僵局。 可她也明白。她爹去劝说许夫人,已经是万分难堪。总不能自己替许夫人写下一封信,逼着许夫人照抄吧? 她爹再狠,可也没狠毒到这个地步。 何况也没想到,许夫人竟然这样异想天开,临死也要拉侯爷下水。 她只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向江凌。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来。 江凌眼里眸色微深,冲她轻轻点头,这才转过头对景阳侯道:“岳父,若是信得过小婿,就把这封信交给我。我来处理。” 景阳侯连番事故,早就心灰意冷,点了点头,道:“我这一辈子……最糊涂的,就是识她不清。到得最后……虽然狠心,却又不够狠毒。”说着翻身起来,出到外间书房,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封折子,写完递给江凌。 江凌接过展开,锦鱼也凑过头去看。 就见上面抬头写了她爹的官衔名字:景阳侯兵部尚书臣卫简 奏请皇上圣安。 下面的字迹多少有些潦草,很短。 “臣追随皇上数十载,虽披肝沥胆,宵衣旰食,惜德薄能鲜,于国于君无功,于家于子无德。愧悔无地,今请辞兵部尚书一职,自请削爵降等,躬请圣裁。” 锦鱼看得心惊。她爹这是不但要把兵部尚书一职拱手相让,还愿意削爵降等。 这个惩罚实在是泰山压卵、犁庭扫穴,过于重了。 她忙劝道:“父亲何必如此,皇上如今身子还健旺,定然不会想把这事闹大的。” 景阳侯摇了摇头,哑声道:“你不懂。我后来虽自觉看透了她,知道她并非真贤惠,可……也从未没想到她竟如此不堪,如此愚蠢。可想想,我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这一辈子,我们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底是我更可悲,还是她更可悲……这个官,我不做也罢。” 锦鱼无言以对。 江凌想了想,一个字没劝,只收了折子。 * 第二日江凌一大早拿着这两件要紧的东西去上了朝。 锦鱼在家守灵接待来吊丧的女客。 也许是风声已经传出去了。 相比之前宁哥儿的满月宴,国色天香园都装不下,如今景阳侯府却是门前冷落。 该来的亲友,只是派一两个人来意思意思。 江家王家钟家定北王府倒还是打发了人来吊丧。 叫锦鱼有些意外的倒是敬国公府。 他们一家子全来了。 当时已经快正午。 锦心穿着白衣,在灵前磕了几个头,默默掉了几滴眼泪,就跟着敬国公夫妇和柳镇回去了。 也没问她其他姐妹在何处,也没说要留在娘家帮忙。 锦鱼瞧她,实在也不像有多伤心的模样。 想到许夫人千方百计,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她的诰命,不由感叹锦心凉薄太过,对她更是不喜。 待送走了敬国公府的人,外头终于有人来道:“五姑爷回来了。” 锦鱼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有没有人来,让刘氏一个人守着,自己飞奔着回到紫竹斋。 进门就见江凌已经换了丧服,脸色安静,并无沉重忧虑之色。 她慌得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就定了。 想着时间紧,便也不让江凌解释,拉着江凌先去望燕楼。 进门见她爹躺在罗汉床上,见到他们两个,自己翻身起来。 她忙叫小厮送来茶水,点心。 自己亲自己奉了一杯热茶给江凌。 江凌望她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才把事情经过说了。 * 今日大殿之上,正事处理完毕,大理寺左断刑司少卿果然当殿奏报皇上,说许氏畏罪自杀,是为了包庇景阳侯。又拿出了王妈妈的证供。 王妈妈在供词上说:她毒杀文氏,景阳侯确实不知情。可过了几个月,景阳侯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这事,很生气,冷落了许氏一些时日。可最终还是看在四个孩子的面上,决定包庇许氏,只叫她善待锦芬与三郎,把这事硬压了下来,还给了文家一百两的封口费。 大理寺左断刑司少卿要求皇上批准提审景阳侯。 江凌见事情发展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安静呆在旁边,没急着上前替景阳侯辩解。 大理寺左断刑司少卿这个要求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太子与袁相一派人的极力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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