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话,看向锦熙,就见锦熙低着头,呜呜地仍是哭得厉害。恨不能上前去捂住这个笨儿媳妇的嘴。 正着急,却听卫锦鱼嗔道:“姐姐,我知道你孝顺。可是你的事,一句不跟我讲,我听得外头传,还当你婆婆是个不讲理的。这事却是怪你。你快去跟你婆婆陪个不是!” 宜春侯夫人高兴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这卫锦鱼也真是好本事,一句顶一句,处处拿捏到她心里了。 原来卫家一直没来人,是锦熙懂事,没把家丑外扬。她一直就没看错人,锦熙果然是个好的。 锦熙止了哭声,听话地站起来,哽咽着道了歉。 宜春侯夫人此时心情越发地好,大方地甩了甩帕子,笑道:“这话都说开了。便翻篇了。五姨,我叫人摆饭,你尝尝我们府上厨子最拿手的鱼鳔二色脍。” 锦鱼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是看宜春侯夫人上来就示弱,便猜宜春侯夫人并没想把事情继续闹大,既然如此,该顺则顺,让宜春侯夫人自己跳自己挖的坑里去。说到底,只要宜春侯夫人没真嫌弃幸哥儿,就不可能真嫌弃锦熙。 她笑着上前,撒娇卖痴道:“不成,您老先把幸哥儿叫人抱来。刚才她可不认我这个姨呢!谁养的就跟谁家亲!” 这话她是叫宜春侯夫人明白。若是真要让宋表妹养幸哥儿,她可不认这个外甥! 宜春侯夫人是个好占小便宜的。 只要让她明白,卫家对锦熙如初,她又怎么会舍得放弃卫家这么一大门子的好亲戚呢? 果然宜春侯夫人笑得满脸如菊花,一迭声叫道:“正是呢,快叫抱来给她五姨瞧瞧!当初还是你帮着,他才顺利落草的。谁不认得,也得学着先认了你!” 一时那宋表妹低眉垂眼地抱着幸哥儿进来。 锦鱼也不上前。 反拉了一把锦熙:“你先把他抱过来。慢慢教他认人。” 锦熙还有些怯,看了一眼宜春侯夫人。 宜春侯夫人点了点头。 锦熙才上前去抱幸哥儿。 那宋家表妹却身子一扭,转头看向宜春侯夫人:“姨母,幸哥儿这两日有点儿积食。我抱他出去走走路。” 锦熙的手便落了空。却并不敢硬去抢。 锦鱼便提高了嗓音道:“宋家表妹,你没生过孩子吧?是不是不会照顾?快叫我姐姐瞧瞧!” 那宋表妹气得粉脸通红,道:“五姨不也没孩子,你又知道什么呀?我可带了幸哥儿好……” 锦鱼成亲一年半,肚子一直没动静。心里虽没那么急。却也不喜欢听别人提这事。 听宋表妹这样说她,不由大怒,道:“我虽成了亲,却不急着要孩子。不知道宋家表妹成没成过亲?怎么不带自己的孩子,却跑到别人家来,抢着要带别人的孩子?” 宋表妹气得一双水眸,泪如雨下,叫了一声:“姨母!” 宜春侯夫人忙起身道:“来来来,幸哥儿到祖母这儿来!” 那宋表妹气得把幸哥儿往她怀里狠狠一塞,转身就跑了。 幸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大哭起来。 锦鱼这才上前,从宜春侯夫人手里硬接过幸哥儿,塞给锦熙,道:“孩子亲娘,你哄哄,就好了。” 锦熙一边流泪,一边抱着幸哥儿上下颠了颠。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锦熙颠了没几下他就不哭了,睁着湿漉漉的眼眸看着锦熙。 锦鱼忙上前拿了一棵红奶糖在手心里,逗他:“幸哥儿,叫五姨!有糖糖吃!” 幸哥儿眨巴着大眼睛,半天伸出白嫩的小胖手来拿糖。 锦鱼把手移开些,笑着摇头,道:“叫五姨!” 幸哥儿瘪了瘪小嘴。 锦熙又掂了掂幸哥儿,柔声道:“叫五姨,五姨最好了。” 幸哥儿嘟了嘟小嘴,含混叫道:“母姨……” 锦鱼大笑,这才把那糖捏了,送到幸哥儿嘴边,幸哥儿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一下,眼儿都眯起来,挥舞着小手来抢。 锦鱼避开,扭头看宜春侯夫人:“能给幸哥儿吃么?这是奶糖,浸了玫瑰花汁染的。” 宜春侯夫人笑道:“给他一颗,不碍事的。” 幸哥儿嘴里含了糖,立刻背叛了锦熙,撑着小身子,要锦鱼抱。 锦鱼这一阵子倒没少抱宁哥儿,便熟练地伸手接过。 宁哥儿依在她怀里,不肯下来,还撅着小嘴来亲她。 锦鱼笑得够呛,小孩子,可真是有奶糖便是娘啊! * 待吃过饭,幸哥儿也带回了锦熙的院子,叫丫头哄着睡了。 锦鱼总算是跟锦熙私下说上了几句话,姐妹两个坐到卧室的玫瑰椅上。 锦熙还没开口,就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锦鱼等她哭够了,才隔着海棠几伸手递了条素绢子给她。 便问:“大姐,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怎么不肯跟家里人说呀?” 锦熙摇头,拿手绢擦眼泪鼻涕,哽咽道:“我实在是抬不起头来。我婆婆骂我,也没骂错。谁叫我娘做下那样见不得光的事!若不是为了幸哥儿,我真没脸活了!” 锦鱼没想到锦熙竟然内疚羞愧至此。 难怪就只知道哭,连幸哥儿被人抢走了,也不敢去要回来。 原来是她自己比宜春侯夫人还觉得这事丢人。 想想也不难理解。 锦熙也是天之娇女,虽然后来因为锦心的事跟许夫人有了隔阂,可仍然是侯府嫡长女。嫁到宜春侯府来也是一家子上下都敬重着。 哪里想得到自己的亲娘竟然会做下这样的事。 这就够丢脸的了,还被皇上惩罚,连带着也丢了诰命。 确实觉得没脸见公婆,没脸见丈夫。 她想了想道:“大姐,你若这样想,可还要把幸哥儿送回给你婆婆?” 锦熙忙拼命摇头。 锦鱼道:“你想想,做错事的是你娘,又不是你。你还替她受了罚。你只管抬不起头来,那幸哥儿是不是也要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你舍得么?” 锦熙愣住,眼泪挂在苍白的脸颊上。 其实幸哥儿不是锦熙的第一个孩子。 之前有生下过一个女儿。只是没养活。 所以对幸哥儿就格外的疼爱。 “你若是内心不安,这以后便多做些善事,多帮些人,算是帮着你娘赎罪了。其他的,你还按原来那样过。你若是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谁都会想着来踩你一脚。踩了你也就罢了,幸哥儿有什么错,也跟着受罪?” 锦熙捂着脸,大哭道:“你说我娘,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她是名门嫡妻,爹爹那时候对她也是极好。文姨娘,我还记得的,模样出众,性格爽利得很。是我娘的左膀右臂,最贴心不过的。小时候锦芬跟三弟都跟我们一屋子,同出同进的,比别的兄弟姐妹都要亲近些。文姨娘对我也是极好的。我们都当她是半个娘看……” 锦鱼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人常常一念之间做下坏事,再做更多的坏事去掩盖。 何况,许夫人从来就有些存心不善。 她都意外,锦熙怎么没随了许夫人。竟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 两人说了一阵,锦熙便也答应以后不再钻牛角尖,不再自怨自艾,要振作起来过日子。 锦鱼其实有点好奇那个宋家表妹是怎么回事,可是见锦熙不提,便也不好问。 倒是锦熙最后道:“你也别把那宋家表妹的话放心里。这生孩子,急不得。都是上天给的缘分。你跟江凌这般要好,还怕以后不儿孙满堂?” 锦鱼本来不怎么着急,可是被别人这样劝,反倒觉得是件事。 当着锦熙的面没说什么,可回家的马车上,先问江凌怎么替宜春侯世子谋到的差事。 江凌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不过是给原来的步军都指挥使出了个主意,帮他谋到了将作监的肥缺。他承了我的好意,这差事出缺,便举荐了四姐夫。” 锦鱼没想到还跟常家的事有关。 不过也不甚在意,问完了,她又想起孩子的事,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江凌便拉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锦鱼便把宋家表妹的话说了,然后栽倒在江凌的怀里,闷闷地问:“若是我生不出孩子来,你可会纳妾?” 江凌抚着她的背,道:“我以为我以前早说过的。你居然不记得了么。” 锦鱼睁着眼,仰脸看着江凌如玉如琢的下颌,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说过这事。 江凌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饱满光洁的额头,道:“当日送走那两个丫头时,我便说过,叫你放心。” 锦鱼仿佛想起有这么一件事来。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她软软地趴在江凌怀里,心情有些沉郁。半天倒想起一件事来:“你可不要去找那个宋表妹的麻烦。我可不想以后人人见了我,都吓得直躲。” 江凌挑了挑眉毛:“你说晚了。我已经劝得宜春侯世子赶紧给她找个人家。” 锦鱼翻身爬起:“可是我刚刚才跟你说她说我没孩子!你还能未卜先知?” 江凌道:“不是她拦着你?不让你给幸哥儿吃糖的?” 锦鱼有些哭笑不得,迟疑道:“你这样子睚眦必报,我真怕自己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你呢。” 江凌嘴角高高翘起:“得罪我可。得罪你,不可!” 江凌似乎很执着于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闲气。 心头涌起浓浓的喜悦与甜蜜,她把头挨到江凌胳膊上,轻轻咬了他一口:“你可记住了,可别得罪了我。我家夫君心眼可小了,得罪了我,他是不会原谅你的!” 江凌搂住她,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纵声大笑。 * 有时候,你越不想听到什么消息,你就越会听到什么消息。 自从这日后,锦鱼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听到关于孩子的消息。 这日锦兰来找她,约她出去正店吃大螃蟹,还提到说锦芬有喜了。问她过些日子能不能两人约着去瞧瞧。 她对锦芬的事并不热心,便敷衍了几句,说以后再商议。 两人吃完螃蟹,锦兰便送她回到怡然居,不想刚到门口,就见停着一辆青布马车。 她下了车,锦兰也好奇地跟着下来。 那赶车的男仆忙束手行礼叫:“见过五姨奶奶。见过三姨奶奶。” 锦鱼目光落在车门柱子的徽记上,竟是敬国公府的人。 锦兰便扯了她一把,与她递了个眼色。 她便要跟锦兰告辞。锦兰却不肯走,借口口渴,非要讨杯茶喝,其实是跟进来看热闹。 她有些哭笑不得。锦兰真是个好打听。 只得带了锦兰往门里走,还没到二门上,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个胖乎乎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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