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皇上气得呼呼直喘,怒道:“听听听听!你们一个两个,是朕多年夫妻,是朕亲生儿子,可是……有谁真在乎过朕?关心过朕?只有太子妃母子!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狼子野心,一个个都巴不得朕早死!” “皇上,妾冤枉啊!” “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后娘娘头一个,接着是诚亲王,太子后知后觉,都叫起了冤。 锦鱼见王青云到了,不由想给她递个消息。 可是她在最前头,紧挨着皇上的龙床。 王青云是最后进来的,带着华照离得老远。 她忙伸手拉了阿罗的后衣襟一把,想让她开口说话,把王青云的注意力引到这个方向来。 阿罗侧脸看她,朝她努了努嘴,摇了摇头。 锦鱼干着急。 “你们……两个挤眉弄眼在做什么?” 不想她们这一番小动作,竟落入了皇上眼里。 妙的是,皇上甚至没问他们是什么人。 锦鱼只能硬着头皮,用吴语道:“皇上,请太医来瞧瞧吧。” 她是真怕一会儿皇上被老婆儿子气得中风。 皇上显然愣了一愣,还是张公公机灵,在旁边立刻道:“皇上,宏图侯家的三公子回京了,带了几位奇人,今日进宫来给皇上诊治,若不是这两位,皇上还不知道何时苏醒呢?” 皇上这才回了回神,显然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之前在演昏迷,倒是陪他演戏的张公公还记着呢。 他刚才装昏迷时,还记得这个说吴语的女子叫丹娘。关键时刻,主意都是她出的,完全不像是个民女。 他目光落向这个民女,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可也记不起来何时见过。 信太医?这些太医里到底有几个是他们的人?他敢吃他们开的药?他一指锦鱼:“你叫什么名字?” 锦鱼忙道:“民女叫丹娘。” “丹娘,从今儿起你留在元英殿当差!” 锦鱼:…… “你还不快谢恩?!” 张公公见她呆头呆脑,催促道。 锦鱼忙无奈磕头谢恩,心里暗暗叫苦。 “起来,你替朕,跟这些人说,冤枉不冤枉,朕心里有数。” 锦鱼只得慢慢站起,用吴语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末了,转身对着皇上,道:“皇上,您昏迷才醒,不宜过于劳累。”她既是为皇上考虑,也是想让皇上别急着追究太子挪用海防银子的事。 * “父皇,太子妃与这丹娘都是皇兄的人,她们自然是向着皇兄的。还请父皇三思啊。” 诚亲王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此时心中已经感到极端不妙。 今天父皇醒来得太过突然。他一开始只顾着高兴了。可是见父皇醒来后并无久病之后的虚弱,而且看母后的眼神明显透着敌意……,他心里就开始打鼓,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父皇这几天都是在装昏迷?!所以太医院才查不出个所以然?! 若是如此,他与母后在父皇昏迷后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父皇都一清二楚? 他正惶恐,就听见王青云吵闹,结果父皇居然打了母后的脸,叫那对母子进来。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恐惧起来,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所以当太子告状之后,他才迅速反击,抛出了太子挪用海防银子的事情来。 他不是不知道,父皇刚醒,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可是他实在害怕过了今天,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件事。 幸好这件事,确定让父皇动了气。 哪知王青云进来,一句话就博得了父皇的欢心。这个叫丹娘的民女,竟然也跟着帮腔,还得了父皇的信任,要留在这元英殿伺候。 她们不可能只凭一两句话就博得父皇的信任。 唯一的答案就是,父皇早知道太子妃带着孩子一直在殿外守侯。 父皇也早知道这两个女子是什么人。所以这两个女子举止失礼,父皇问都不问,而是直接问她们在做什么。 张公公画蛇添足的几句话,更是让他完全确定,父皇之前都是在装昏迷。 现在就看父皇到底对他的事了解多少了。 幸好敬国公站在他一边。 正好父皇还召了江凌等一干要臣进了宫。倒是省了他的事。 实在不行,他就即刻起兵,杀了太子还江凌,逼父皇立他为太子后退位为太上皇。 想到此处,他最后悔的,就是前两日听了敬国公的话,暂缓起事。 若是当时一鼓作气,现在他已经是天子了。 * 江凌敬国公等一干大臣并没多久就出现了。 因此皇上的寝殿内便有点挤。 锦鱼与张公公两人一人一边,站在龙床两端。 阿罗阿经都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皇上已经喝过了小鸡元鱼羹,也似乎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锦鱼与江凌分开,才不过三日,不知为什么竟有隔世之感。 见他穿着紫色官服,摇着长长的展脚幞头出现时,心情不由一阵激动。 他明明最年轻最英俊,可是与一班老大臣进来,其余众人都落后他半步,一眼就能看出,他才是领头的那个。 只是江凌的表情格外凝重。 他进来之后目光向龙床上轻轻一扫,便与敬国公等几名大臣,上前跪下,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锦鱼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江凌居然没看向她这边。不过若是看了,说不定会一眼认出她来,失了态,反生波澜。 江凌与敬国公等见完礼,皇上却没叫起。 只任由他们所有人都跪着,甚至包括皇后娘娘。 而这时,皇上却叫了一声:“传柳镇!” 锦鱼不由心头一跳,没来由地想起之前的那个不祥的梦。 敬国公父子回京后,禁军由敬国公代皇上统领,为殿前都指挥使司。 而柳镇则做了诸班直的指挥使。 是皇上最亲近的带刀扈从。 只是寻常在宫内并不需要他们带刀跟着进进出出,因此此时并不在元英殿内。 叫他来,是要抓人了么? 抓谁? 她掌心微微汗湿,不由暗暗倒退半步,拉了拉阿经的衣襟,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 一时就听得几队兵士脚步声响,却在殿外止住了,柳镇脚步阵阵,进了殿,就见他身穿紫色软甲,头上带着盔,盔上一簇血红的红缨,腰上胯一柄绿色鲨鱼皮鞘的大刀,显得威风凛凛。 他也上前跪倒。 皇上却立刻叫他起了身。 却发出一道谁也没想到的旨意:“传婉婕妤。” 自有太监飞跑去了。 没多久,就有女子娇柔的哭啼的声传来。 没多久,锦鱼就见一个肌肤如雪,柔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的美人儿出现在殿内。 被两个太监扶着搀到皇上床前时,她抬起一张绝美的脸,似乎激动地在哭泣:“皇上醒了?皇上再不醒,妾……妾就活不成了。妾天天用血写经,只为盼着皇上早日醒来!”她说着,抬起了雪白的左腕,就见上面包着白纱。 皇上皱纹纵横的脸上却只有冰霜,没有半点怜惜。 “若你老实说出,是谁送你进宫的,朕念及往日恩情,可饶你不死。” 婉婕妤本来雪白的脸孔,却突然变得绯红,也不是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她嘤嘤道:“皇上不是早知道的?是秦凤路前知府许巍。” 皇上已经不耐烦,一指地上跪着的人群:“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里面的人中,你受谁的指使?!” 婉婕妤美丽的容颜像朵凋谢的花儿,半天,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遍,慢慢抬起纤白的手,指向了跪在最前排的太子。 太子双手摇晃,颤声尖叫:“父皇,不是儿臣。真不是儿臣。” 皇上怒道:“闭嘴!” 这才冷声吩咐:“毁了她这张脸。” 语气冰冷,满是仇恨。 锦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那婉婕妤显然也没想到会受这样的处置,先是木然,旋即疯狂挣扎尖叫,想要撞死自己。可她被两个太监抓住。 这时那张公公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长长的板子,开始没头没脑,一下一下猛击婉婕妤的头脸。 鲜血四溅。 惨叫声不断。 锦鱼觉得腿都吓软了。 谁说皇上仁爱治国,对背叛者,这手段,真能让人做噩梦。 婉婕妤娇弱如花,没几下就晕死了过去。 可是张公公的板子没停,直打得她一张脸没了眼鼻,才停下。 满殿静悄悄的,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这时皇上又缓缓吩咐了一句:“拖下去,凌迟处死。” 锦鱼几乎就要晕倒。 而她在摇摇欲坠中明显看到诚亲王浑身都在颤抖。 皇上不信婉婕妤的话,直接杀了就是。 怎么还先毁脸?!太可怕了。 婉婕妤像一块血淋淋的破布被拖了出去。 殿内溢满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奇怪的臭气,像是谁吓得尿了出来。 这时皇上却突然放软了声音,叫了一声:“照儿,到皇祖父这里来。” 华照才六岁,他小脸惨白,可还是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到了皇上跟前。 锦鱼与他隔得这样近,倒没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想来被吓尿的人不是他。 见华照不过比西西大一岁,锦鱼心里实在是可怜这孩子。 谁家祖父这样残忍,居然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目睹这样的酷刑。 华照站在皇上的床前,仰着小脸。明明吓得小嘴唇发白哆嗦,可还是叫了一声:“皇爷爷。” 皇上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华照的表现很不满意。 其实这种情形,华照还没哇哇大哭,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孩子了。 眼看华照的清澈如小鹿般的眼中慢慢地涌上泪水,锦鱼心里实在不忍,上前一步,蹲下身,将华照抱了起来。 小华照儿明显吃了一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她,眼泪缩了回去。 “谁许你抱她的?!放肆!还不快放他下来。” 皇上一怒,锦鱼就开始颤抖。 刚才那一幕太血腥了。 她也知道自己实在过于胆大包天,只得低低用吴语哀求道:“民……民女错了。民女以为……民女以为皇上要抱他。” 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把华照放在了地上。 华照的小手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放,一双明亮的鹿眼哀求似地看着她,掌心冰凉,让她不忍心甩开。 皇上呼呼喘了几下,没好气地道:“抱他上来。” 锦鱼忙又弯腰双手使劲重新抱起华照,将他放在皇上身边。 华照的小手却仍是紧紧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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