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不肯回钟家,说是若半夜想到什么,好即时查看。 万万没想到,她刚睡下,锦鱼就来找她,说是柳家来人了。 两人这才一起过来。 江凌却又站了起来,上前握住锦鱼的手,感觉一片冰凉,不由埋怨道:“你手怎么这般冷?何苦起来折腾?” 锦鱼看看地上的锦心,又看看柳镇,才笑对江凌道:“我可没你沉得住气。” 她刚才见江凌神色不对,等江凌走了,便问了满儿,才知是事情有了结果,便急急起身,叫上阿罗一起过来了。 锦鱼上前跟柳镇见过礼,以“大哥”称之。 江凌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锦鱼,在锦鱼下首坐了。 锦鱼也没推辞,想来两人平素没有尊卑,随意惯了。 柳镇见状,眉头轻轻一动,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罗却没坐下,而是围在锦心周围,左转右转。 “阿罗,你知道这种毒?”锦鱼忍不住问。 阿罗停下脚步,脸色愤然,道:“此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中毒之人,头三日,毫无所觉,第四日开始才觉得恶心、呕吐、剧烈腹痛,最后脏器一一腐坏,惨痛数日而死。” 锦鱼听得毛骨悚然,气得满脸通红。 “叭”地一声,有杯子落地。 锦鱼转眸,只见江凌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比她还吓得厉害。 她忙伸出一手,握住江凌肩头,低声道:“我没事。我行善积德,福泽深厚,她毒不到我。” “夫人,她……她不是您的姐姐么?为何恨你如此?!”阿罗亦是愤慨之极,问道。 锦鱼也不明白。 有这样的毒,锦心去害顾茹,她都可以理解。 可是她居然拿来害她! “我也想问个清楚!你能把她弄醒么?”锦鱼气得发了狠。 阿罗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拿尖的一头,狠狠刺了锦心百会、印堂、水沟及内关四个大穴。锦心果然顿时醒了过来,她瞪着阿罗,问是谁。 阿罗道:“你管我是谁。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的妹妹?居然用这样的毒来害她。” 锦心怒道:“你也配问我。” 锦鱼“啪”地一拍桌子,几步走到锦心跟前,居高临下,喝道:“你如今是阶下囚,谁都问得!” 锦心的脸再也不是以前的木然,而是扭曲如鬼,目眦欲裂,眼泪似乎都是红的,道:“你毁了我的一生!是你,还有你娘!毁了我跟我娘!我恨你,我不恨你我恨谁?!” 锦鱼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荒唐的理由。 十年光阴,所有的人都在向前走,只有锦心的时光仿佛是凝滞的。 她不怒反笑:“你为什么不怪你自己?!不怪你娘?当初敬国公府上门,你们明明没有救过人,为什么要冒认?锦心,你这一辈子,都毁在你自己手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怪自己?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所托非人,我更恨我自己无能……耗费十年光阴,费尽心机,好容易制成这样的奇毒,本想无论如何先杀了你,再把欺我负我的人……一个一个,杀个干净干净!谁知……谁知竟叫你先识破了!” 锦鱼气得浑身打战,有意诛心,怒道:“那倒要多谢你送我一个香罗!若不是她,我还真逃不过这一劫!这叫什么?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 锦心听到这个,气得“啊啊啊”狂叫,犹如疯妇,捶着春凳,想要爬下来,去拉扯锦鱼。 江凌却猛地冲了过来,拉住锦鱼一直退到椅边,颤声道:“阿罗,给我把她剥光了搜!这种疯妇,她身上定然还有害人的东西。” 锦鱼道:“不必这般麻烦。依我说,直接抬到乱葬岗把她活埋了就是。” 她是气狠了,也是真心话。 她之前一再心软,帮过锦心数次,不但害了柳家,换来的也不过是锦心的刻骨仇恨。 有的人……生性如此。 他们活着,只会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怪到别人身上。害人害已。 “老天无眼!你还有脸说你行善积德,福泽深厚!真有慈悲之心,就该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自己喝了那酒!活埋了我,你就不怕遭天遣,遭报应!”锦心狂叫不止。 锦鱼想冲上前与她理论,却被江凌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得怒道:“我不怕!慈悲有法门。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今日不杀了你,他日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杀回来。到时,死的怕不止我一人!” “柳镇,你说过的,我说实话,你便饶你一命,难不成是骗我的?!”锦心怒道。 柳镇僵着脸,站起身,上前走到锦鱼与锦心中间。 他背对着锦心,冲锦鱼江凌轻轻一拱手:“我当时答应她,饶她一命,让她和离归家。现在她是你们家的人了,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骗子!” 锦心发出一声凄厉怒吼,扯下耳坠,手一扬,朝地上猛地一掼。 阿罗冲了上去。
第154章 齐天宏福 锦鱼尖叫了一声:“阿罗!” 却见阿罗暗红翘头鞋足尖轻轻一挑, 一道金光闪过,一枚金珠耳坠已经落入她的掌心。 锦心发出“啊啊”怪叫,手指抖得像在抽筋, 点着阿罗, 整张脸扭曲惨白, 像做坏的花卷。 锦鱼先是心脏紧缩, 见阿罗抢得金珠,浑身热血一窒而释。 她以为阿罗只会识毒,并不会武功。 哪里知道,人家的武功竟也不弱。 阿罗得意地一笑:“我刚才就见这对耳坠子极可疑,比寻常的金珠子都大, 却不坠耳。可又不知道机关何在,不敢贸然行事。原来是用砸的。”说话间,她已经上前, 出手如电,从锦心左耳上摘下了另一只金珠耳坠。 锦鱼浑身的血奔流如洪,直冲到脑中, 有些眩晕, 一个想法却徐徐浮现, 仿佛半空中开出了一朵绚丽的魏紫。 她接连三次遇险, 都有奇人相救。 其中一个甚至还是锦心送她的。 除了洪福齐天, 她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原由来。 她转动莹莹眼眸, 看向室中人。 江凌脸庞近在眉睫, 轮廓分明,肤色如玉。 当初洛阳庄, 远远一望,如今回想, 却是“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十年弹指过,玉郎仍如初。 更难得的是,他对她的这份心。 不管权位变换,不管他是当初木然无用的江家玉囊,还是权柄天下的一朝之相,在他心里,全天下的人,上至皇帝,下到他们自己的三个孩子,排第一位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她。 此身得夫如此!何其有福! 再看看救命的阿罗。 若没有钟哲,她又上哪里找来这样的天下奇人? 钟哲不慕权势,一生潇洒,富甲天下,还有王青云这样绝顶的仰慕者,对她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试问,除了天赐的福气,她何德何能? 还有柳镇。 当年“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曾经京中第一的少年郎,如今却是“满身铁甲据金鞍,百战功成始拜官。” 她虽救过他,却也害过他。 那日元英殿中,他们相隔数步,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选太子还是选诚亲王,悬在柳镇一念之间。 那时他的目光投向她,她虽无法言语,可曾用眼神苦苦哀求。 柳镇面无表情,转过眼眸,却是手起刀落,敲昏了诚亲王。 他最终的选择,她永远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点是因为她。 可她心里感激不尽。 彼时就算阿经与张公公联手,最终能拿下柳家父子,可不知要流多少人的血。 诚亲王不会留下华照,不会留下王青云,更不会留下江凌。 再想想王青云,那样惊才绝艳,胸襟豪阔,一生爱钟哲而不得,却从来没怪过她夺其所爱,反与她义结姐妹,生死相托。 如今贵为天子之母,手拥至高权力,待她仍是亲姐姐一般。 还有钟微。 那时她刚从庄上进京,京城大家闺秀中,第一个一眼就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姑娘。若没有钟微,她也不许不会跟钟哲王青云相熟。 还有王青山,既是朋友,也是花友。 还有永胜侯,白夫人,杨大嫂,顾二嫂……哪一个不是对她极好? 景阳侯府亦是。老太太把自己最好的首饰给她做了陪嫁,巴巴地拖着病体来给她的国色天香园撑腰。 还有她爹……半夜从许夫人手里救下她。军机重地望燕楼,她是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的孩子。替她夫君早早谋划,悉心教导她前朝事宜。 还有她娘……虽然出身低下,可是性情坚韧,品格高贵,独自一人养大了她。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还有少年老成的宁哥儿,老实上进的浙哥儿,机灵有主意的西西,笨拙可爱的东东。 人生如此,十全十美,夫复何求? 这样多的福德,这样齐天宏福,她不知积了几世几载。 而锦心…… 她低下头,怜悯的目光落在锦心身上。 就见锦心发如湿掉的稻草,乱七八糟地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整个人瘦得像一张薄纸片,仰面躺在春凳上,惨绿的裙摆下面,是一双像已经被斩断了的脚。 锦心像断了骨头的风筝,从天上坠落,摔得零落狼狈不堪。 锦心这一生,心里除了怨恨,还有什么呢?她自己的心,才是天下奇毒,毒害了她自己一生。 她嘴角勾起明媚的笑意,掏出手帕替江凌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又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柔声道:“算了。她这一生,确实是毁了。我又何必为她脏了我自己?” 说着,她朝江凌举起自己的双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双手仍不是普通贵妇软绵绵的柔胰。 白皙的手指纤长有力,指腹有薄薄的白茧,有一种健康利落的美。 “我这双手,可以插花,可以画画,可以为夫君梳头,可以为儿女做饭,干干净净,从未染过半丝血腥。我不想为她这么一个人,脏了手。” 江凌身躯却仍在轻轻颤动,他恨声道:“你不杀她,很好。我来杀!我要她挫骨扬灰!” 锦鱼拉着他,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如水:“留她一命,让她再不能为害。你定也有法子的,对不对?” 江凌向锦鱼凝视,眼中有柔情,又有一道明亮如银河的光。 他一直爱她,而这一刻,又比过往所有的时刻都更爱她。 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终于慢慢平缓下来,他点了点头。 * 江凌打算把锦心从此关入地牢。 这件事,总要与景阳侯和老太太商议一下。江凌又不放心把锦心搁在相府或是景阳侯府。锦鱼便想宏福寺如今是天下第一大寺,禅房僧侣都众多。找个僻静的所在,让锦心先养伤,也许佛主的慈悲,能稍微点化锦心心中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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