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锦鱼是个随性不过的人, 可对朋友的事比对自己都上心。 他索性坐过去, 伸手替锦鱼撩开脸上蓬乱的长发, 俯下身来。 温软的触感轻轻落在眼皮上, 锦鱼正迷糊着, 猛地一惊, 顿时清醒了。 平日她起床时, 江凌已经去上了差。 今儿眼角还没洗,邋遢的模样, 怎么能让他亲亲呢! 她羞囧万分,裹着银红被子, 圆滚滚地往床上一倒,头像只鸵鸟般扎在软枕之间,低声咕哝道:“你做什么呢!你做什么呢!” 身上却重重地被压制住了,就听得江凌在她耳边低沉地笑了起来,还在她耳边说了句混账话,直把她羞窘得要钻到床下去,小脚胡乱地踢了两下,也不知道踢到了哪里,江凌倒“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门外传来豆绿紧张的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锦鱼忙从枕里抬头,急道没事,才要转头嗔怪江凌两句,嘴还没张口,就被激烈地噙住了, 这一折腾,等江凌出门,她起身收拾打扮完,坐上马车,已经快到辰时。 等坐稳了,马车跑起来,豆绿才闲闲地瞟着她,半笑不笑道:“姑娘今日看着真是特别的水灵。” 锦鱼红透了一张脸,目露凶光瞪着她。 可惜豆绿完全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仍然一脸坏笑地瞅着她,道:“尤其是这双嘴唇……怎么像是有点儿肿!” 锦鱼扑上去,双手狠狠拧住了豆绿地脸颊,怒道:“再敢多一句嘴,下回就不带你出门了!” * 到了国色天香园,梅掌柜在门口迎她进去,两人一路巡视过去。 不想还没走到繁花堂,只听得淅淅沥沥,锦鱼一仰脸,脸上吧嗒湿了几点。 锦鱼:…… 天公不作美,谁也没法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十一月底的天气,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得极厚,才在外头走了这半刻钟,就觉得寒气渗人。 这园子冬天本来也没什么可看之处。 可若是天气晴朗,在林间走走,赏赏野趣,倒也有几分意味。 可下起雨来,便只能缩在屋子里了。 她不由眉头紧锁,想了片刻,道:“别处也不用看了,直接去繁花堂。” 又吩咐豆绿:“你带上十个人,回府翻我的嫁妆,凡是能玩耍的东西,都搬了来。还有雨具,木屐,府里有多少拿多少。” 豆绿急急带着人走了。 所幸这雨虽一直下到了巳时,可却没下大,只这么零星地滴滴点着,天上的彤云越积越厚。 钟微带着人最先来了。 锦鱼忙迎出繁花堂,却见钟哲也在。 钟哲依旧穿得十分招摇辉煌,见了锦鱼,谈笑自若:“我妹妹今日可就交给你了。” 仿佛之前在国色天香园挨打的事从未发生过。 锦鱼自然也只能当从未发生过,含笑点头致意。 钟哲目光在她脸上淡淡一扫,做揖告辞。 锦鱼心虚地别开眼神,携了钟微的手往里走,钟微一边走,一边顿足怨道:“真是气死人了。怎么偏下了雨。我看这架势,天光黑压压的,怕是要下大。所以我又从家临时多带了些雨具过来。” 锦鱼笑道:“我这边也是呢。多多益善就是了。只是让他们标记清楚了。回头好整理些。” 两人说着进了堂内,锦鱼忙又叫梅掌柜:“看这天光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亮堂不起来,把灯全点上吧。” 钟微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转头见豆绿正指使着人在旁边搬些箱子盒子,不由有些诧异,嗔怪道:“我跟你说了,这样就很好。怎么还在破费往里添东西?” 锦鱼一笑,拉着她走近,就见豆绿手里正拿着一只红木雕双鱼图棋罐。 又见有婆子在搬棋桌,她不由拍掌笑道:“果然还是姐姐最聪明。咱们若是只能呆在屋里,除了吃喝,倒可以玩些玩意儿。可还够?不若我也叫他们家去取些来?” 锦鱼见豆绿搬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便道:“什么玩不得?击鼓传花,行酒令,作诗作画联对子,斗花斗草,围棋双陆格五,实在不济,便在这屋里踢毽子,终归不会叫客人无事可做就是。” 钟微这才安下心来,拉起锦鱼的手,上下打量起来,道:“姐姐今儿怎么了?明明穿得挺素净的,脸色却这般鲜艳?” 本不过是平常一句夸奖的话,偏豆绿在旁边不嫌事大,噗嗤笑了一声。 锦鱼心虚,一张粉脸,顿时红得好像那盛开的山茶花。 把钟微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姐姐没发烧吧?” 锦鱼:…… * 好在钟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因为陆续有客人到了。作为主人,钟微自然免不了人人都要寒暄一番。 锦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怕惹人注意,便退到离上茶上菜入口最近的一个角落里,仔细留意着丫头仆妇们的举止行动。 一来她准备充足,二来这些仆妇丫头们自从八月开园以来,就一直没断过伺候各种宴会。 今日人虽比寻常多些,倒也是举止有度,有条不紊。 她甚是满意。 再加上请来人客人们,她认识的也不多,躲在角落里,倒也清静。 不过,没多久,长宁郡主就到了。 她穿着一身火狐皮的大氅,脱下之后,身上是梅粉色的对襟襦裙,头上插了一朵拳头大的赤金累丝红宝珠花,又挂了两只圆圆的红灯笼坠子,衬得她越发雪白圆润,可爱得紧。 她与钟微寒暄完,也不落座,反东张西望,问:“卫五姐姐没来么?” 钟微笑着往角落一指。 其实长宁郡主一进门,锦鱼就看见了。 听得她这样问,忙站起,迎了上去。 长宁郡主一见,快步朝她冲过来,到得身边,也不寒暄,嘟着小嘴,埋怨道:“我请到我们定北王府来玩,你做什么都不理我?是瞧不起我么?!” 锦鱼忙叫豆绿用托盘端了一杯热热的桂花茶过来,亲手端起递给她,笑道:“给郡主赔罪。我才嫁进江家,又主持着中馈,哪里能说到哪里就去哪里呢?不瞒你说,我这多半年的工夫,谁家也没去过。” 插花大会的第二天,长宁郡主就给她下了帖子,说是请她去定北王府玩。 也不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语气十分骄横,颇有我请你是你的荣幸,你少不识抬举的味道。 锦鱼当时又累又忙,想了想,便懒得理她,回了一封信,说是没空。 想不到长宁郡主今天一来,便先急着找她算账。 长宁郡主斜斜地怒看她一眼,接过茶喝了一口,铎地一声,放回红漆托盘里:“这回我就饶你一次。过年的时候,我还给你下张帖子,你要敢再不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锦鱼忙笑称不敢。因长宁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有别的贵女都跟过来要跟她见礼。 听到这话,都笑道:“其实我们也都想请卫五姐姐去做客呢,不知道姐姐肯不肯赏脸。” 锦鱼正想说话,长宁郡主已经不乐意了,上前挽了锦鱼的胳膊道:“我先请的,她得先去了我们王府,才能去你们那里。” 锦鱼:…… 真不是她不识抬举。 她出嫁那一场轰动后,确实有人来请,不过都是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的。她都以新媳妇不方便推了。 可是插花大会后,认识的不认识的,帖子来了一大堆。 她若是愿意去,怕是天天都要出门,江家的老马都要累死。 几人围作一圈正说笑着,却听有人道:“敬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锦鱼心头一跳,忙转眼朝门口看去。 就见锦心正与站在门口的钟微说话。 人比她上次见着又瘦了几分,脸上涂得极白。 头发梳了一个高耸的飞仙髻,左右各插了一只赤金髻钗,中间插了一只缠枝牡丹鎏金玛瑙梳。 再看衣裳,外面披着一件银貂裘披风,通体没有一根杂毛,远远看着就如一堆雪般,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就见身边丫头伺候着她脱了这价值千金的披风,露出里面的衣裳来。 就见那衣裳面料既挺刮又柔韧,不似寻常锦缎厚了显笨重,薄了显邋遢,十分特别。 花色更是鲜艳华丽,宝蓝色的底,织着宝相花,各色祥云,美而不俗。 就听有人道:“姐姐这衣裳可是今年苏州新上贡的宋锦?” 宋锦蜀锦云锦并称三大名锦,却又以宋锦最为受人喜爱,千金难寻。 今日锦心这身打扮倒比钟微这个小寿星还要抢眼。 锦鱼闻声看去,就见锦心身边站着个个子娇小,玲玲珑珑的女子。 她记得上回钟微的生日见过一面的,叫顾茹,刺绣出众,还替锦心绣了嫁衣。 虽比她的嫁衣逊色,可若不是顾茹帮着锦心,锦心自己上阵的话,怕更会输得一败涂地。 又听有人道:“可不是么?我听说总共不过二十四匹,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够分的。姐姐这一身从哪里来的?” 锦鱼再循声看去,这回说话的,却是一个粗眉浓眼,英气勃勃的女子,她也认识,是安国伯家的,叫柯秀英。 却见锦心含笑淡淡道:“是前日与世子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爱惜赏的。不敢辜负皇后娘娘的美意,回家立刻便做得了衣裳。” 锦鱼暗暗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嫉妒锦心得皇后娘娘的喜爱。而是觉得锦心这样炫耀毫无必要。再说,若真的是不敢辜负皇后娘娘的美意,这衣裳新做得了,就该过年的时候穿给皇后娘娘看才是。 如今只为了在京中贵女圈里出足风头,竟穿了来。又怎么算得上是不辜负皇后娘娘的美意呢? 她甚至怀疑锦心突然答应来参加这个宴会,就是为了炫耀这身衣裳。 今日来的人中,除了长宁郡主,就数锦心的身份最贵重。 就见她跟钟微寒暄完后,便不断有人涌上前去跟她见礼。 锦心倒也表现得十分和善有礼。 锦鱼就听得背后有人在小声议论。 “难怪当初敬国公府千挑万选选了她。果然不俗。” “姐姐有所不知,当初敬国公府选她,却是因为她七月半游河,救了小公爷一命。” “你们都不知道就里。救人的是卫五娘子,可能因为卫五娘子是庶女吧,她又素有贤名,所以这门亲事倒给了她。” “可不是贤惠得紧么。听说如今小公爷屋里都有八个妾了。” 几个姑娘扎作一堆,窃窃发笑。 锦鱼:…… 虽然说的都是实情,可叫人这样在背后耻笑,她都替锦心发窘。到底都是姓卫的。 想了想,她便从长宁郡主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过身去,朝着话语声传来的方向犀利地看了几眼,虽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只那私语声顿时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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