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景知被内侍带下去的背影,明德帝的目光一改方才,眼中满是提防。 ...... 天色渐晚,日薄西山,凤宁宫已经摆好了一桌的膳食,琳琅满目,海味珍馐。 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锻锦长袍,头梳牡丹髻的女子拉着叶清漪的手一路从内室走了出来。 此人发髻的正中央别着牡丹簪花,左右两侧是凤凰衔珠的步摇,如此繁琐的发饰戴在她身上却不显凌乱,反而更添富贵态的美感。 她面容雍容华贵,年近三十却依旧保养得当,宛若人间富贵花。 她与叶清漪站在一起,一个明艳华贵,另一个清丽淡雅,两相中和,是一副令百花黯淡失色的画面。 这便是大邺的皇后娘娘,定国公府嫡长女,李兰絮。 正如李景知所说,李兰絮性情温和,且谈吐有礼,对待叶清漪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这一整个小天都在拉着她话家常,时不时还与她讲一些李景知过去的事情,一度让叶清漪逐渐放松下来。 叶清漪与李景知相处的这段时日,让她感触最深的一点便是,定国公府里的人都很好。 待她很好。 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好,而是发自内心的,能让叶清漪感受到的温暖。 此时此刻,李兰絮已带着叶清漪在桌前落了座,可迟迟却未见到本该来此的明德帝与李景知。 正疑惑着,便见外面有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皇后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小国舅他被陛下罚跪在了宣德殿外已经有些时候了,至今还未起!” 李兰絮闻言“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因动作太大,头有一阵眩晕,被她掩盖了下去。 “你可知是因为何事?”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有人说,似乎是小国舅他妄议朝政......” 宫女话音一落,叶清漪倏地抬起头来。 双瞳望向天边夜色,沉寂暗无光影。
第17章 逃避 得知了李景知被罚跪的原因后,李兰絮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屏退了那前来通禀的小宫女以后便又重新坐回了叶清漪身边。 她下令命人开始着手布菜。 这一举动叫叶清漪有些摸不清头脑。 “皇后娘娘,我们不用再等了吗?” 李兰絮朝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咱们先吃吧。” 说完她便转过头去,一手敛起长袖,抬腕执筷,将鲜嫩肥美的鱼肉夹了一块放到了叶清漪碗里。 “清漪你尝尝这鱼,是凤宁宫内厨做的最好吃的一道菜。” 叶清漪端坐在桌前,抿唇不语。 李景知被罚,李兰絮甚至都不曾过问,如今言语上更有躲闪之意,她在害怕些什么? 定国公府难道不该在这皇城之中底气十足吗。 见叶清漪沉默,李兰絮以为她是在担心李景知,于是只轻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筷子,随后覆上了叶清漪的手。 李兰絮宽慰道:“景知未入仕却妄议朝政,的确是大罪,但陛下待他已经是留了情面了,罚跪不会出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心,先吃饭吧。” 叶清漪闻言扭头对上了李兰絮的眼睛。 相视的那一瞬间,叶清漪看到了她眼中一瞬即逝的惋惜,仿佛带着浓厚的哀怨,但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笑意。 可是李兰絮又在惋惜些什么呢。 李景知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倘若他一如五年前一般爱惜自己的名节,也不至于直到今日都无法站在朝堂之上,更不至于因为议论朝政而被罚跪在宣德殿外。 李兰絮这是在哀怨些什么呢。 叶清漪的目光太过坦荡,看向李兰絮时也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两相僵持间,李兰絮逐渐败下阵来,仓惶移开脸。 而因李兰絮动作幅度太大,那原本在发髻上从不曾摇晃的步摇坠子,如今却挂到了发丝间,被她手忙脚乱地摘了下来。 叶清漪再看向那两支凤凰衔珠的步摇时,已经不再觉得那是尊贵与庄重的象征,仿佛更像是某种枷锁,压制内心的枷锁。 空气仿佛凝固,周遭的下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屋中只留下了她们二人。 叶清漪看着面前瓷碗中的鱼肉,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您很爱吃鱼吗。” 此话问出口以后,李兰絮神情稍迟疑一阵,再看向叶清漪时脸色几经变化,仿佛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回道:“从前不喜,但自打进了宫以后,便越发喜欢了。” 两个聪明人在互相试探打暗语。 叶清漪心中几乎已有定论。 人为刀狙,我为鱼肉。 不知为何,当她看见碗中那快鱼肉时,脑中出现的便是这句话。 她只是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应景,没想到李兰絮竟然能听出她话外之意。 既然她们二人所想不约而同,那便也没必要再试探下去,于是叶清漪直截了当问道:“皇后娘娘,清漪有一事不解,为何这么多年,定国公府再也没有人起入朝为官的心思?” 哪怕李景年与李景知都无法入仕,那李敬轩呢? 一个能将定国公府上下门铺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怎会一心扑在商路,难道他真的没有过入朝为官的想法吗。 没想到只是不大起眼的一句问话,竟然让李兰絮红了眼眶。 她声音已有所哽咽:“定国公府曾经.......也辉煌过......” 那时候,李景年凭借自己的实力高中状元,在全家人的期许下入朝为官,节节高升。 李景年任命济州巡抚的那日,定国公府门庭如市,是前有未有的盛景,可在他出发后的第三天,便接到消息,路上逢雷雨天气,马车遇险跌落断崖。 也幸亏只是断崖,李景年仅仅只是摔断了一条腿,没有伤及性命。 自此以后,李景年便辞官回到了定国公府养伤。 李敬轩早年一心志在考取功名上,也想要光耀门楣,可那几年朝中科举大改革,因考生人数溢出,便暂时不允许庶出子弟进京赶考。 此举虽一度引得不满,但也大效率的搜集到了不少人才,而李敬轩正赶上了那几年,等制度再放开时,他早就过了大好年纪,再加上那时李景知声名鹊起,他也就放弃了。 至于李景知...... “经历了前面那些事以后,父亲本已不对景知抱有太大期待,因为好像不论如何,我们定国公府的人都不会在朝中久留,可没想到景知从前竟这般争气......” 变故就发生在五年前那个时间点上。 但似乎这事太过隐秘,不论是邱雁与定国公,还是李兰絮,甚至连李景知本人,都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 所以五年前在李景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兰絮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并未注意到叶清漪脸上复杂的情绪,仍自顾自地说着: “哪怕后来景知他沉迷玩乐,不务正业,父亲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儿女欢乐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但后来我们发现......景知他似乎并不是对正事不感兴趣了......” 叶清漪闻言目光顿住,后背逐渐泛起阵阵寒意。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李景知他,是在隐藏自己的锋芒吗。 李兰絮:“渐渐地,我心里似乎也有些想明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朝中所有的所有不过都是掌权人一句话的事,而我这个做姐姐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给他们几个添乱。” 有些话不宜多说。 李兰絮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让叶清漪胆战心惊。 看来这定国公府里的事,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而明德帝对待定国公一家,也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有多敬重与爱戴。 可按理说,这并不应该。 明德帝是当初定国公一手扶持上去的,哪怕忌惮外戚专权,但也不应当半点权力都不曾放下去,毕竟如果以定国公府来制衡朝纲,应当要容易许多,可为何明德帝不这样做呢? 叶清漪想不明白。 或许就连定国公自己也不曾明白。 没过多久,明德帝那边便传人来告知,李景知罚跪已经结束,可以回国公府了,听这意思,竟是都不准他来凤宁宫吃口冷饭垫垫肚子。 一柱香燃尽后,李景知与叶清漪先后上了出宫的马车。 他跪了一下午,腿现在又酸又痛,刚坐上马车便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喟叹来。 叹息声刚止,腹中又传出响动。 李景知面上羞赧,下意识看向叶清漪,但对方仍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对他的存在仿佛置若罔闻。 不对劲。 李景知刚想凑过去打趣一二,却见叶清漪的头扭转过来,那如沉潭般清寂的目光将他看得不由得怔愣住,对视间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倒是叶清漪先柔声开了口:“腿疼吗。” 短洁的三个字,却让李景知久不能回神,他不知道今天李兰絮都与她说了些什么,自打两人再见面时,她的情绪就有点不太对劲。 李景知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叶清漪对面,朝她摇了摇头:“不过只是跪了一下午而已,有什么好疼的。” 叶清漪:“可是我方才见你上马车时腿都在抖。” “......” 李景知刚要露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忍不住小声抱怨:“看见了就看见了,怎么还带拆台的.....” 叶清漪并不理会他的这些小动作,继续说道:“如果只是为了我父亲的事,你不必如此涉险,但我还是要在此谢过你。” 礼貌又疏离的一句话,直接将马车内的氛围降至冰点。 李景知嘴唇微动,轻声低喃:“不只是为了叶大人......” 也不知是在说给叶清漪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 叶清漪有心想要试探他,于是趁虚而入:“我原以为你不务正业惯了,没想到在这方面的事情上竟然还有所涉猎,能让陛下因此动怒,想必是你的话触及到了某个底线吧。” 本以为李景知此时心不在焉的样子会让他无所防备,可叶清漪完全没料到此人的警惕心竟然如此之强。 几乎是在她话刚说完的那一刻,李景知紧接着就反驳道:“太高估我了,是我口出妄言惹怒了陛下,他才罚我跪在了宣德殿外,但叶大人的事......应当会在这些日子就能有所交代。” 李景知从方才起便一直垂着头,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在逃避叶清漪的目光。 看着他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为何,叶清漪再次在脑海中试图想起从前有关于他的传闻。 叶清漪眸光闪烁,眼中带着期许。 “李景知,你怀念曾经吗。” 出乎意料,话落竟是针落可闻的寂静。 向来对叶清漪有问必答的李景知,头一次在叶清漪面前,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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