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知闻言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茫然。 他竟不知,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明德帝眼下根本不想去听解释。 两万精兵折损,三座城池失守,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虽谈不上灭顶之灾,但无疑是惨重的损失。 明德帝本就对定国公府多有忌惮,更是暗中打压多年,如今这件事同定国公府扯上了关系,明德帝怎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他想就此让整个定国公府万劫不复。 李景知已经从明德帝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定国公府狼子野心,私自冶铁在先,触犯了朝规,铸成大祸在后,而你李景知,更想通过秋闱入仕,扩大定国公府在朝的势力,此等居心,何以为安?!” 此话一出,是李景知无措中瞬间抬起的头。 他眼中隐隐有水光在翻滚,跪着上前两步拼命摇头:“陛下明鉴啊陛下!景知想要参加秋闱绝对不是这般想法!景知万万没有想要扩大定国公府势力的意思!景知只是,景知只是......” 他只是想要让定国公府有个依附,他只是想要让自己更强大一些,他只是想要保护手足至亲,保护自己所爱,他究竟有什么错?! 明德帝从鼻腔之中发出一声冷嗤,神情淡漠地俯视着李景知:“不论如何,你如今想入仕的心思不假,以你的才能,一旦入了朝做了官,你觉得朕该如何?你这分明是在让朕骑虎难下!” 若是给了李景知太高的官职,便是在逐渐下放给定国公府权利,若是给他的官职太低,又会辱没了他的才能,为世人所不耻。 “李景知,朕原以为,这么多年你们全府上下理应知晓朕的用意,克己守礼,老实本分的守着你们皇亲国戚的头衔!没想到先前一个李景年摔断了腿还不够!竟然还争先恐后的想要染指朕的朝堂!” 李景知听了这话后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明德帝的脸,声音逐渐颤抖起来,就连手都在暗自打颤。 “陛下的意思是......我二哥在赴任途中摔下断崖,是陛下有意而为......?” 见明德帝不置可否的模样,李景知的一颗心随之沉在了湖底。 他浑身卸了力,瘫坐在了地上。 额前碎发垂落,凌乱地随着呼吸起起落落。 李景知原以为,他二哥是天妒英才,才会落此下场,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难怪当初他二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从此再不提及入朝一事;难怪他的父亲从来没想追查当年发生之事;难怪他二嫂从此之后不争不抢,什么事都不想管;难怪...... 难怪他的父亲,当年想让他放弃科考......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是他太过天真,是他太不自量力,是他妄图与所谓的命运作对,是他...... 若不是李景知锋芒太露,若不是定国公这三个儿子太过优秀,也不会引得明德帝殚精竭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这些......是他们李家儿郎的错吗? 窗外蝉鸣阵阵,更声渐起,夜色正浓。 李景知不禁抬头望向窗外。 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今日,是他二十岁生辰,今日是他及冠的日子。 但也是在今日,明德帝下达旨意。 “传令下去!定国公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即日起,将整个定国公府的人抓捕起来下诏狱,秋后问斩——!” 李景知如何也没料到,明德帝竟然绝情到了如此地步,他跪着走到明德帝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袍角,面上苦苦哀求: “陛下!定国公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定国公更是为陛下打下了这大邺的河山,当初若不是定国公,陛下恐怕早就死在那皇位争夺的战乱中了!” “别跟朕提这件事!” 明德帝一脚把李景知踹开。 曾经那般傲骨的人,如今却受着百般的折辱。 李景知从未这般求过谁。 但帝王太过绝情。 “李景知,你回去吧。” 既然是要将定国公府的人一起抓获,明德帝便没有先将李景知带下去,反而让他归家。 这种形式的团圆,倒像是帝王无用的施舍。 直到宫人进来将李景知从地上搀扶起;直到他走在出宫的路上;直到天边闪电蜿蜒劈下雷声滚滚;直到大雨磅礴落下。 他的脚步也未曾有片刻停歇。 李景知在雨中狼狈前行,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坑坑洼洼的水泡里,长发早就散乱,被瓢泼大雨打湿后紧贴在头皮,半点昔日的风姿也无。 他脚步虚浮,趔趔趄趄,路上有打伞的妇人正领着孩子着急归家,那小女童见到李景知后忍不住去问身边的妇人:“娘,他为什么不打伞啊?” 那妇人却回:“别理他,指不定是个疯子,我们快走。” 听了这话,李景知终于忍不住,在淅沥雨声中轻轻笑了出来,笑声悲切凄凉,带着深深地自嘲。 是啊,他现在,也同疯了没什么两样。 雨水混着心里的寒凉,李景知浑身开始发冷,他脚下跑得越来越快,地上水花四溅。 水珠顺着他额前以及鬓边的长发流下,雨滴沾染在了长睫上,似乎同温热混在了一起。 他心神不定,他漫无目的。 直到前方不远处传来踩着雨水的脚步声; 直到有人撑着伞跑到了他面前; 直到他双腿脱了力,跌倒在了地上; 直到他最终落入一个盈香的怀抱。 李景知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来人究竟是谁,他心中太过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也只有叶清漪,只有这个傻姑娘。 …… 自打知道李景知进宫以后,叶清漪便一直提心吊胆的,她不停地派栖枝出去打听,直到晚上也没有李景知回府的消息。 她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连忙驾车去了定国公府,但是依旧没有李景知的消息,于是她便打算亲自过来看看,路上却下了雨,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李景知正瘫坐在地上,任由雨水兜头淋下。 叶清漪将伞撑在李景知的头顶,自己背后却落在外面一大片,身后的衣服瞬间就被打湿。 她一手撑着伞,缓缓蹲下身来,另一只手牢牢环住了李景知的身子,一如他们当时雨中重逢时,他朝她伸出了援手。 “李景知,生辰快乐。” 她什么都没有问,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眉眼弯弯祝他生辰快乐。 是啊,今日是他的生辰,是他本该加冠赐字的日子。 但如今,他已是罪臣之子,他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伞下,是李景知缓缓抬起的头,他仰头看着叶清漪的含笑的目光,碎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一双桃花眼如今也湿漉漉的,看得叶清漪心头一窒。 此时此刻,即便他什么话也没有,叶清漪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腾出一只手来,为李景知拨开遮挡住视线的碎发,随后忍着哽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同他打趣: “这是怎么了,大寿星怎么是这样一副神情?是不是知道今日是你重要的日子,高兴过头了?” 见她笑中含泪的模样,李景知不禁苦笑:“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 这一瞬,格挡在两人中间的屏障分崩离析。 叶清漪嘴角笑意逐渐僵硬,她攀着李景知的肩膀,忍不住颤声问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陛下都同你说什么了?” 李景知红着眼看着叶清漪的脸,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在心中反复描摹,想要将她所有的神态都记录在心。 他并未回答叶清漪的问题,关于定国公府的事情,她知道的越少,与她而言越有利。 雨中,伞下,是李景知眼中无声滚落的热泪。 他心头悲戚万分:“是我,是我连累了整个定国公府......什么少年成名,什么俊逸才子,全都是为今日埋下的隐患......” 叶清漪想要抬手替他拭去眼泪时,一滴正巧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一瞬间,她仿佛被这温度烫到,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把手收回来,依旧坚定地为他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泪水。 李景知伏在叶清漪肩头,在她温柔的怀抱里呜咽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论是隐忍还是厚积薄发,最终都是错误的选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上天给了我这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为什么......” 为什么要待他们定国公府如此不公。 听着他一声声哭诉,叶清漪忍住眼中热泪,红着眼眶一点点轻拍着李景知的背。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 “赶紧出来!别磨磨蹭蹭的!还当自己是国丈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景知与叶清漪刚走回定国公府的时候,入目的便是眼前嘈乱的场面。 只见身着盔甲的禁军成群,正不断地推搡着定国公府里面的人,其中不乏丫鬟与小厮,更有两人熟悉的面孔,而李景知的父母兄嫂也皆在其中。 面对那群禁军的嘲讽与谩骂,定国公府的人只有哭泣声,却不闻质疑,仿佛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与今日发生之事的缘由。 叶清漪眼中满是惊诧,她下意识望向身畔的李景知,见他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心下没由来的一空,脚步一个趔趄踩起水花。 “快快快!动作快一点!一会儿把人送到以后还能补个觉!” “看看人齐了没有?!陛下可是吩咐了,定国公府的家眷一个都不能少!” 这时,有人眼尖,瞧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的两人,顿时便扬声嚷嚷道:“那边还有两个!” 禁军头领以及定国公府的所有人都闻声看了过去。 雨中,是叶清漪撑伞挽着李景知的画面。 他们二人都穿着月白色的衣服,衣袂被雨水打湿,面容虽狼狈,但却有种别样的风姿与美感,一时之间,叫人恍惚。 禁军头领瞬间反应过来,带着人走到了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有人上前左右各自架住了李景知的手臂。 叶清漪一见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就想对那两人动手,然而下一刻她的动作就被另两人架在了原地。 拉扯间,是用来遮雨的伞从手中脱落,雨水兜头淋下,叶清漪的长发瞬间变得湿淋淋地贴在了脸颊两侧。 大雨模糊了视线,叶清漪听见李景知焦急的嗓音在身边响起。 “放了她!亲还没成堂也没拜,她的名字更没有入我李家族谱!她不是我定国公府的人,你们不能抓她!” 大雨滂沱,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叶清漪只能略微眯着眼去看李景知。 什么不能抓她?为何要抓定国公府的人?! 禁军头领听后却是嘲笑:“小国舅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啊,既然如此,叶大小姐,此地如今可不宜久留,您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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