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二人失态皆为一情字,她的母亲因这情而难得善终,柳白只希望叶清漪莫要重蹈覆辙。 “舅舅。” 叶清漪突然的呼唤拉回了柳白全部思绪。 他怔怔地在原地望着她,见着她清泪滚落,见着她眼眶泛红,见着她故作笑容。 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叫柳白永生难忘。 只听叶清漪哭笑道:“大邺律法规定,鸣冤只可为亲族,漪儿身为李景知的未婚妻子,自是有这鸣冤的权力,但漪儿一日未嫁,便是一日的叶家女。” “漪儿唯恐连累宗亲,今日特来李家宗祠,待将名字写于李家族谱后,漪儿此生便为李家妇,再不是叶、柳两家人。” 叶清漪字字哽咽,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她款款欠身,最后一次以叶家女的身份,朝自己的舅舅行礼。 她已不敢去看柳白此刻的神情,起身后转头便进了李家宗祠。 那日,李景知以她名字尚未李家族谱为由,在禁军手中保下了她。 今日,她却不得不违背李景知心中所愿。 此前种种,她都受李景知的护佑,而这一次,也让她来保护他。 叶清漪做下的这个决定,除了柳白以外,谁都不曾知晓。 她甚至连李玥瑛都没有告诉。 虽然这丫头才是正儿八经的李家人,但她亦是在逃通缉犯,倘若叶清漪把这个决定告诉给她,她一定会与自己同去,但那同自投罗网又有什么区别? 这回,就让叶清漪单枪匹马地闯下去吧。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团圆日。 这一日,却是定国公府人的处刑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刑台便已在大理寺附近设好,眼下时候还早,大理寺却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群人正推推搡搡间,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叶大小姐来了!” “叶清漪来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向了这条街的尽头。 那里,正有一人着一身素白,身披缟素,额前绑着白色的布条,一袭寡色却难掩她婉约绰资。 她手里捧着一册竹简,步伐走得稳健,面容清冷,眼里满是凌然决意,直将人看得微微怔然。 来人正是叶清漪。 有人搞不清面前所见,不禁问出口:“叶清漪这是来给定国公府的人送行吗?” “她送什么行啊!她不是还没嫁给李景知呢吗?!” 人群正议论纷纷时,叶清漪的脚步早已走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这群人竟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直到那少女毅然决然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大理寺石狮旁,那架尘封已久的鸣冤鼓前。 已经近十余年未被敲响的鸣冤鼓,如今正被一块红布掩上了全容。 众目睽睽之下,叶清漪缓缓抬手,颤抖着揭下了那块红布,与之被一同揭下的还有那些尘封已久的冤案,先前那些同她一样的人对她的期许。 周遭仿佛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太阳正在东边缓缓升起,天朗气清,半点风丝也没有。 叶清漪沉下心来,一把握住了那两个用来击鼓的木槌,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她提气扬手,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砸向鸣冤鼓。 在众人的惊诧声中,鼓声似乎穿透了云层,直达云霄。 敲打声愈来愈烈,颇有震耳欲聋之势,而叶清漪似乎正通过这鼓声,想要传递心中无尽愤懑。 有人说,鸣冤鼓的声音越沉闷,便是那案情越冤。 而在叶清漪敲响这面鸣冤鼓的那一刻,鼓声宛若悲鸣,壮烈磅礴,仿佛声声都在泣血。 叶世泽原本正在大理寺中等待监刑的时候,忽闻外面一阵喧闹,他原本无心去管,直到听见了有人恍惚中叫了他女儿的名字。 叶世泽起身往外走时,大理寺门前摆放的那面鸣冤鼓,却突然响了起来,登时他便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脚步匆匆就往外跑。 直到眼下亲眼所见。 只见她的女儿正着一袭素缟,目光坚毅决然,鼓声随着她手上用力而越来越沉闷。 阳光透过云层,准确无误地照映在了她身上,此时突然起了风,这阵风来得又猛又急,直将人吹得睁不开眼,惹得无数人纷纷抬袖遮挡,但叶清漪仍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脑后长发随飞肆意飞舞而起,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此时似乎与鼓声产生了共鸣。 而她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敲越用力,似乎永没有停歇的意思,想要将这激愤的鼓声,声声传入邺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传入那万丈宫闱,传入那龙椅之上明德帝的耳中。 父女间似乎总有着某种心有灵犀的感应。 叶清漪眸光微动,缓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头一眼瞧见了正站在不远处,含泪看着她的叶世泽。 父女对视间,是叶清漪轻声开口道:“罪臣之妇,有冤要诉。” 在一瞬间的静默后,是她突然扬起来嗓音,她声音高昂且急促,字字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罪臣之妇李叶氏,要替定国公府申冤!!!” 叶世泽闻言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叶清漪的面容,不知不觉间早已老泪纵横。 叶清漪见状死命地咬着下唇,直到那里被她咬出了血渍。 她将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扬起手中的竹简:“我已在李家的族谱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今往后,我只是李家妇,不再是叶家女。” 叶清漪哽咽住,她语气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哑声道:“叶大人,鸣冤鼓已响便再无回头之路,此番前来,我只为替定国公府求一个公道,今日,我定要进宫面圣,当着陛下的面,诉尽冤情!” 父女良久的对峙后,是叶世泽含泪点头。 他望着叶清漪那张视死如归的脸,转头朝着手下人吩咐:“上钉床!” 叶世泽的手下都是跟随了他多年的心腹,看着叶清漪一点点长大,可如今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滚钉床,这叫他们如何能狠得下心来?! 看着手下人犹犹豫豫的模样,叶世泽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道:“难道你们都想违背大邺的法律吗?!鸣冤鼓已响,既想面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还不快去?!!” 待人群散去后,叶世泽背着手,步伐沉重地一步步走进了大理寺。 每走一步,他眼中便有泪滴落。 她的女儿,为了不连累所有人,竟然能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 这仿佛是叶世泽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女儿。 叶清漪被左右两人架住了胳膊,跟在了叶世泽的身后。 她印象里,父亲的背影总是挺拔高大的,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般,有种即将坍塌的错觉。 一直到公堂之上,叶清漪才被人一把按住跪在了地上,叶世泽坐在公堂上,案板一拍,钉床已在眼前。 寻常人,单看这钉子密密麻麻排布的钉床,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双腿打颤,哪怕是叶世泽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也依旧对此尚有惧意。 这块钉床,自打他接手大理寺以后,便几乎无人滚过,因此这上面的钉子至今还是锋利无比,又因每日都有人定期清理,上面连铁锈都没有生,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隐约中还反着光。 叶清漪是女儿家,平时虽不至于娇生惯养,但也是一富裕人家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住如此酷刑。 叶世泽于心不忍,正想出言劝阻时,叶清漪却上前一步,在众人惊呼声与制止的话语声中,身子直直地朝那锋利的钉床倒了下去。 霎时间,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宛若刀刀刺在了骨缝上,光是躺上去刚滚了一下身上的素衣便已经被斑斑血迹所染红。 抑制不住的惨叫从叶清漪的喉咙里破碎而出。 从前习武时,她受了再多的苦也没有哭过叫过,哪怕后来深陷匪窝,她也依旧咬紧牙关,本性顽强坚毅。 但如今,向来坚韧的叶清漪,却也忍不住如此酷刑,声泪俱下,听得人一颗心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钉子刮得破碎不堪,身上的血迹一块又一块的分布不均,她艰难地在钉床上滚动着,每动一下身体仿佛就像被万剑穿刺,在钉子的阻力下,她好似寸步难行,停在一个位置上再也动弹不得。 “漪儿!!!” ......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内。 原本正要带着定国公一家人去往刑场的狱卒却突然过来相告,说情况有变,行刑之日要另择日子了。 那狱卒传完话后扭头就要走,却被李景知叫停了脚步。 他眼神灼灼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行刑为何突然被叫停了?” 那狱卒笑着回道:“就在刚刚,有人在大理寺门前击鼓鸣冤了,要为你们定国公府洗刷冤情。” 一听这话,李景知心下一沉,他又连忙追问:“那你可知......击鼓那人是谁?”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好像是个女子。” 说完以后,那狱卒便不再多待,转身就走了。 待他走后,李景知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女子......女子...... 李景知脚下一个趔趄,最终跌坐在了草垫上。 击鼓鸣冤,滚钉床...... 他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最终抬起手来,死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的叶子,他的傻姑娘。 “怎么可以这么傻......” 自古以来滚过钉床的人,不死也丢了半条命。 求上苍保佑,他李景知愿用自己的命,只希望换他的姑娘好好的,平安无虞。
第66章 帝后 几炷香后, 原本悬于天边的灼日逐渐被黄云所遮挡, 风沙四起,直吹得人睁不开眼。 因天气不佳,先前那群围在大理寺门前的人群纷纷散去,各自回了自己家中。 一切又重归寂静, 空荡荡的街道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唯有公堂上众人焦灼的神情与倒在钉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酷刑。 那酷刑, 却亦是定国公府眼下唯一的希冀。 何其讽刺。 所谓滚钉床,自然是要从钉床的左侧一直滚到右侧才算作数, 但钉子锋利又不平,别说在上面滚了, 就连动一下都极为艰难,既要忍受钻心刺骨的疼痛,同时又要受着钉子的阻力, 倘若真这么滚一圈下去,身体早就被铁钉扎成了筛子。 纵使叶清漪再怎么坚韧,也受不住此等折磨,她直躺在钉板上一动也不动,只滚了整个面积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揪心,叶世泽更是红着一双眼想要吩咐人把叶清漪拽下来, 但就是在这时, 那个在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少女,突然将身子往旁边滚动了一下,破碎的惨叫再一次传入众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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