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便指着叶清漪的脸声疾厉色:“把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给朕就地正法!!!” 但听了这话的叶清漪却丝毫没感到害怕,她对上了明德帝的视线,眼中满是嘲讽:“看来民女是说对了,戳到了陛下的痛楚,让陛下恼凶成怒了!今日我死以后,必定无法瞑目,冤情尚未得昭,哪怕我成为万千亡魂之一,也必定让陛下一日不得安生!” “你给朕住嘴!!!来人!先把她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陛下!陛下!你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早产了!!” 随着凤宁宫宫人的通传,整个御书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明德帝也顾不上叶清漪的忤逆,神情慌张匆匆跟着那人去了凤宁宫。 在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以后,周嬷嬷上前将叶清漪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她看着叶清漪眼下的模样,只觉触目惊心,眼眶也随之通红一片。 周嬷嬷眼中含泪,“扑通”一声朝着叶清漪跪了下来。 “叶姑娘,这段时日辛苦您了,接下来的事情,便都交给皇后娘娘吧。” ...... 李兰絮身子尚不足月,本就心疾在身,如今又临早产,整个凤宁宫乱做了一团。 明德帝刚到时便看见宫人手里端着血水一盆接着一盆送出来。 那些德高望重的太医也都纷纷出来在明德帝面前跪了整整一排。 “陛下!皇后娘娘本就体弱,如今怀胎七月便早产,恐怕......恐怕母子性命都将堪忧啊!” 明德帝一听脸色瞬间紧绷:“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皇后今日若是有半点差池,朕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这群太医听后脸上满是惶恐,只能回到屋中再想对策。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日薄西山,李兰絮的寝宫里才有人跑出来,面上带着喜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呢!” 明德帝一听松了口气:“怎么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那稳婆闻言一顿,随后苦笑道:“陛下,这早产儿......终究还是同足月的孩子不一样的,早产儿发育尚且不完全,可能,可能......还会有智力不健全的风险。” 也就是说,大邺如今唯一的皇子,将来兴许可能是个傻子。 明德帝如梦初醒一般往后踉跄了几步,随着一声:“皇后娘娘血崩了!”,他又大惊失色往屋里跑。 “陛下!陛下!血光之地污秽至极,您不能进去啊!” “滚开!!!” 明德帝震怒之下将阻拦他的那人拂袖挥倒在了地上。 他绕过层层阻碍,最终来到了李兰絮的寝居。 屋内人群攘攘,血腥味刺鼻,但明德帝却恍然未觉,依旧来到了李兰絮的床前,望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明德帝终于再难以维持面上的镇定,眉眼一皱,堂堂天子竟是哭出了声。 他几乎半跪在了李兰絮手边。 屋子里其余的人早就退了下去,明德帝握着李兰絮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他掌心逐渐流逝。 他握着李兰絮的手越来越紧,直到那躺在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陛下......” 李兰絮的声音一直以来都是柔和的,因为她自身心气不足,所以向来都是一副软性子,但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已经不能用柔和与虚弱来形容了,那简直就像是临终前的最后一口气。 明德帝一听再次发出一声悲鸣。 他胡乱地摇着头:“你不要说话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答应我,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可以吗,絮儿......” 李兰絮望着面前这个哭得宛若孩童一样的帝王,依稀忆起了过往。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明德帝时——不,那时他还不是明德帝,他是滕千辞。 滕千辞与明德帝,是两个人。 李兰絮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被一群宫人欺负,当时的李兰絮作为长公主伴读,又因家世鼎盛,在宫中备受优待,故而她只轻轻开了口,那群宫人便忙不迭的跑开了。 他们走后,李兰絮曾问过他:“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你都不哭呢?” 滕千辞当时却说:“我是不会为了于我而言无关紧要的人哭的。” 可时至今日,李兰絮也未曾见过面前的人为谁哭过,她是唯一的那个。 滕千辞第一次哭,已经是后来他成为了定国公的学生时期,那时两人因为想去看花灯偷偷跑了出去,回来以后定国公勃然大怒,想要严惩滕千辞。 是李兰絮站出来揽下了全部罪名,定国公罚她在宗祠跪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却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了滕千辞那张泪眼模糊的面容。 可当他成为明德帝以后,便再也没有哭过。 所有人都在瞒着李兰絮,可李兰絮心里都知道,自打她成为这东宫之主之后,又何尝不是同明德帝一样,哪有一日真正的欢颜? 她望着眼前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那个叫做滕千辞的少年,正因为她高烧不退而心忧的哭鼻子。 李兰絮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人,再也不是她心中的少年人。 他是冷酷无情的帝王,是想要将她全家人都置于死地的帝王。 于是面对他的时候,李兰絮半点温情话都再不曾说出口。 “陛下......臣妾自知福薄,再也无法伴于陛下身侧......臣妾只希望陛下能早日找回本心......” 她眼中闪着泪光,却仍没有狠下心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威胁明德帝的话。 她只是死死地抓着明德帝的手,苦苦哀求:“陛下......臣妾只求您,饶过叶清漪一命......那孩子只是被定国公府连累的......” 有时候,她当真羡慕叶清漪,可以光明正大的,为定国公府申冤。 而她,却只能终身困在这重重宫闱之中,至死,也不敢替母族说出一句话来,唯恐因此而引得圣怒。 这番话说完以后,李兰絮便再也支撑不住,手从明德帝掌心滑落,最终垂落在了床侧。 与此同时,外间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强有力的哭声,鲜活般的生命降临,可赐予他生命的那个人,却再也没了呼吸。 周嬷嬷怀里抱着体轻的小皇子,眼睁睁的看着明德帝从屋内走了出来,眼睛哭得通红。 一瞬间,凤宁宫的人纷纷跪在了地上。 周嬷嬷抱着孩子老泪纵横,她的哭声与孩子的交织在一起。 年迈的老嬷嬷哭着上前,硬着头皮哀求面前的帝王:“陛下......皇后娘娘临终前唯一所愿,便是死后不入皇陵,改葬定国公府名下......” “求陛下成全娘娘的心愿吧!” 李兰絮前半生过得幸福美满,可后半生却度日如年。 她贵为皇后,可自诩笼中雀,她无数次在梦中忆起定国公府的时光,每每自夜中醒来时便泪流满面。 她自伤、自哀,更加定国公府此灾缘由通通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甚至开始想,倘若当年,她没有帮那个受人欺负的小皇子的忙,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她又深深地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错的不是滕千辞,是明德帝。 她善良、她从未怨过别人,所以她早早便患上了心疾。 心病难医。 良久的沉默后,是明德帝的应声。 “好。” “奴婢多谢陛下成全!” 李兰絮终其一生想要逃离万丈宫仞。 如今,那曾被囚禁半生的鸟雀,终于可以重振羽翼,翱翔九天。 皇后薨,举国哀怮。 凤宁宫上下一片哭声。 明德帝走在离开凤宁宫的路上,脑中却全是过往同李兰絮的回忆。 未登基时,她在他面前笑容明媚,是那般的鲜活。 可自从二人成为帝后,李兰絮便很少笑过。 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不肯对他笑一笑。 一瞬间,无力感席卷全身,明德帝再也站不稳,直直地朝着前方跪了下去。 在宫人无措的目光下,他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却高声痛哭起来。 他捂着胸口,那里突然之间心悸不止,在这一刻,他仿佛可以切身的感受到,过往李兰絮所忍受的痛苦。 她生前说过的话反复萦绕在心头。 最后在他口中化为一句:“放了叶家女吧。” 是叶家女,而非李家妇。 他的皇后何其善良,哪怕在命中最后一刻,也没有借机求他对定国公府网开一面。 她对他有情,可胜似无情。 良久后,月亮爬上柳梢。 明德帝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走出了凤宁宫。 “朕要亲自去趟刑部大牢。”
第67章 出狱 暮色沉沉, 帝王的轿撵在悄无声息时停在了刑部大牢前。 此行明德帝并未声张, 故而牢中狱卒见到他时瞌睡立马一扫而清,忙簇拥着帝王进了地牢。 一入牢中伸手不见五指,倘若没有烛火照明恐怕连前路都不曾见。 自古以来帝王鲜少会入此等污秽之地,明德帝这般实为少数。 地牢潮湿, 明德帝一走一过时, 袍角沾染上了不少泥泞。 他眉头稍蹙,身边狱卒见了立即堆笑上前:“属下见过陛下, 不知陛下亲自来刑部大牢是为......?” 明德帝未曾抬眼看他,目视前方沉声道:“带朕去见定国公。” 此话一出, 那狱卒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最后神情瞬间慌张了起来, 双手不安地捏在一起,支支吾吾道:“陛下......如今天色已不早了,定国公恐怕已经歇下, 要不......” “怎么,朕想见谁还要提前同你们刑部打个招呼吗。” 明德帝面上神色看似平静,但实则其中语气早已对着面前的狱卒隐隐施压。 圣命不敢违,狱卒只能硬着头皮引着明德帝往前走。 定国公府的几人被关押的地方都不在一处,尤其是定国公,梁丞相先前特意嘱咐了要多加“关照”。 不知走了多远, 直到周围环境愈渐潮湿, 空气里弥漫着霉味,耳边似乎还传来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吱吱”不停, 兴许是隐匿在黑暗中的老鼠。 明德帝脚步一顿,在墙边微弱的烛光下, 他看见了逼仄的牢狱里正有一人靠坐在墙边,地上满是潮湿的泥土,身下连块草垫子都不曾有。 那人满头白发,凌乱地垂在肩头,因太久未曾梳洗而变得干枯,似乎满头污垢。 哪怕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明德帝也能看见他身下的衣服隐有水渍,应当正是被那湿土所打湿。 而他此时正虚弱地靠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桌前正摆着一碗一口未曾动过的饭。 时至如今,哪里还能从这人身上看出半点曾经定国公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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