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母亲,他的兄长,甚至于他的妹妹,纷纷跪在了灵柩前痛哭不止。 看着他们身上的穿着,李景知下意识垂眸,望着柳白早在叶家为他备好的衣物,嘴唇微张,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身衣服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一家子人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正要分享喜悦,却迎来这般晴天霹雳。 看似的劫后余生,实则通通都是假的,是有人,一声不响地替他们渡了劫。 一直到李景年坐在轮椅上,同双脚站立的李敬轩一起扶着灵柩往府里走时,李景知才后知后觉,抬起脚步逐渐跑了起来。 众人闻声纷纷望去,只见李景知低垂着头,红着眼眶,默默站在了两个兄长的身后。 没有人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会质问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整个定国公府,除了定国公,其余的人脾性都很是温和。 若以定国公的性子,定要在此好好数落李景知一番。 这是所有人的心照不宣。 可也是在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定国公府里唯一一个严厉的人,此刻,却躺在了这冰冷的棺柩里。 再也不会有人教训他们了。 一片死寂中,是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入耳。 李景知回身看去,正是梁丞相与明德帝身边的大太监一同前来。 “本丞此番,是带着陛下的哀思,来送定国公最后一程,还望诸位早日习惯今后没有定国公的日子。” “哦,本丞差点忘了,还没有恭贺诸位出狱,当真是本丞疏忽大意了。” 他这一番话,倒不像是来哀悼的,反而像在说风凉话。 如今,定国公已去,整个定国公府便也失去了主心骨。 邱雁母家虽有势力,但终究不如梁丞相,更何况她一介妇人,不好多言。 长子李景年双腿残疾多年,整日里郁郁寡欢,心性早已被磨平,李敬轩又是庶子,面对梁丞相半点底气都没有。 放眼望去,定国公府唯一一个能充当顶梁柱的,便也只有李景知。 也只有他,是定国公生前,最赋予希冀的孩子。 只见李景知上前一步,脸色紧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意,他嘴角一勾,讥笑刺目,一身丧服仍被他穿的瞩目,举手投足间的大气竟与定国公有些不谋而合。 他锋利的眉眼本就肖似定国公,如今面对梁丞相时的运筹帷幄更同定国公无甚区别。 那一瞬间,梁丞相似乎透过眼前这个青年,看到了曾经那个用兵如神,铁面无私的定国公。 就在所有人屏息时,李景知不轻不重地话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他说:“丞相大人,家父头七还没过,你若想送他最后一程,不妨进来与我们一同替家父守灵堂吧。” 此话一出,梁丞相的脸瞬间黑得仿佛一块煤炭。 他顿时冷哼一声。 像什么像!半点都不像! 定国公固然讨厌,可惜是个一根筋,哪里像面前这个黄口小儿,怪会巧夺雌黄! 李景知只会比他的父亲还要令人生厌! 见梁丞相黑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整个定国公府的都跟着出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老太监见状立即上前,将一纸信递交在了李景知的手上。 就目前看来,定国公府日后,想必就要由这个最小的儿子做主了。 跟在明德帝身边久了,这太监也知些根底,他只是朝李景知笑了笑,态度还算恭敬。 “这是定国公的绝笔,如今也算完璧归赵了,既如此,奴才也该回宫复命了。”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告退走远了。 今日,这太监并未对定国公府多加为难,他日,若定国公府东山再起,也断然不会对那太监施难。 正所谓一环扣一环,命运早已环环相扣。 李家众人没再过多理会梁丞相,只将定国公的灵柩扶去了灵堂。 人死后,理应守灵七日,随后才能入土下葬。 期间,作为子女,要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嫁娶,否则视为不孝。 将事情都处理好后,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由长子李景年展开信纸,宣读定国公绝笔。 那信洋洋洒洒好几张,似乎诉尽了定国公的生平。 李景年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哑着嗓子缓缓读道: —— 见信如吾。 当你们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不过你们不必为我而心伤,我殒,是必然。近些年,陛下对我定国公府虎视眈眈,若以此能换他心安、换尔等无恙,我死也足惜。若我死后,夫人想要改嫁,我亦无怨言。 此生,我作为臣子自认称职,可作为父亲,却不见然。 爱女被我害至如此,长子因公断腿,而我却懦弱至此不敢发声,老三同景知更是因为断送前途,唯有瑛儿,成为我想要尽力弥补的唯一寄托。 曾几何时,我多次想要弥补过失,却越错越多,我知你们怨我、埋我,诸多不该与忏悔,如今将随我一同消散,是为过失赎罪。 我死后,望你们放下仇恨,好好生活。 至于我,想我此生,或许唯一憾事,也不过是重回疆场,杀敌夺地。 可惜。 —— 信在此戛然而止。 念到最后时,李景年早已溃不成声。 定国公是个粗人,没什么文采,但邱雁生前饱读诗书,为了讨好自己心爱之人,五大三粗的武将,竟也会耐着性子,读那些诗书,可惜这么多年,他依旧也没有学到其中一知半解的精髓。 他一生除了邱雁以外,独爱舞刀弄枪,哪怕生前玩笑时也时常会说:将来若有机会,定要重回战场。 可惜的是,后来明德帝待定国公府的猜忌越来越深,定国公的这个心愿,也成了临终的夙愿,再也实现不了了。 如今偌大的定国公府失了主心骨,一时之间似乎都没有了生机。 李景知在一片哭声中站了起来,有条有理的打点好一切,最终让众人都先回屋休息,余下的日子要轮流守灵,而今日,便由他来。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李景知独自一人站在屋里,看着面前冰冷的灵柩,他嘴角扬起苦笑。 “父亲,您说得轻巧,想要儿子放下仇恨?何其艰难。” 从前,他原以为明德帝是受梁丞相的蒙蔽,才会对待定国公府这般无情。 但如今,他再也不会那么天真。 不论是梁丞相,亦或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李景知都将无法忘却。 是他们,逼死了逼死了他的长姐,也逼死了他的父亲,更想逼死这定国公府里的所有人。 只要他李景知还活着一天,便绝不会坐以待毙。 秋闱在即,而他李景知,依然会参加。 哪怕迎接他的将是万丈深渊,哪怕他今后结局会粉身碎骨,会万劫不复。 但他仍旧不会退却。 想到这,李景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他长姐早产......那孩子呢? 李景知如梦初醒般,立即叫人来吩咐下去。 “去探探宫里的口风,最好能见到周嬷嬷,打听打听,皇后娘娘早产生下来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待一切都结束以后,李景知长叹出一口气,转过身时,一眼便瞧见母亲正站在月色下,满目慈爱的望着自己,眼底一片血红。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欣慰似的开口:“我的景知,终于回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李景知就听懂了邱雁话里的意思。 是啊。 经历了这么一番。 五年前的那个李景知,早已难以再隐藏锋芒下去。 他不仅回来了,还要将过往的那些日子,一一补回来。 望着他平缓的眉眼,邱雁却关心道:“你与清漪的婚约......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景知闻言愣在了原地。
第70章 约定 眼下定国公府失势, 而李景知又身在孝期,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他曾听闻,过往有人家的女儿担心三年孝期太长,婚事唯恐有变,便在头七后的百日内将女儿嫁了出去, 只不过婚事一切都要从简, 不得大办更不能铺张。 娶叶清漪,是李景知此生最大的心愿, 若要让她随随便便嫁过来,别说叶清漪了, 恐怕就连李景知自己也不会甘心。 但这三年的期限又摆在这里,李景知等得起, 可叶清漪毕竟是女儿家,顾虑与所受的非议也会更多些。 如今他们二人被架在中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何其难受。 邱雁看出了李景知眉间的愁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与其在这里苦想折磨自己,何不去叶家好好与人谈一谈呢?女方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一语中的。 李景知恍然大悟反应过来:“我明日就去一趟叶府。” 邱雁点点头:“母亲同你一起去。”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现今定国公已去, 在这种事上能做主的,便也就剩下了邱雁一人。 次日一早,赶着叶世泽今日休沐, 邱雁便同李景知一起前往叶府拜访。 下了马车,他们母子俩的衣着格外惹眼, 被行人见了又是引起一番议论。 其中有人揣测:会不会是定国公府眼下自知失势,所以来求叶家庇护的? 亦有人说:叶府哪里能庇护的了定国公府?怕是自己都顾不及吧。 “不过......叶清漪不是以李家妇的名义,为定国公府击鼓鸣冤的吗?” 他们母子俩走得急,自然也就无心去听这群人的无聊消遣。 甫一入府,得了下人的通传,叶世泽忙出门将他们母子迎了进来。 一进正厅,邱雁面上一怔,随后脸上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厅堂,如今却坐着两个生面孔,正是柳白与柳莺。 不过叶清漪的这两个远亲邱雁并未见过,所以乍一见到才会面有迟疑,很快便被她的笑容压了下去,转头朝她们两人颔首。 对方亦给予回礼。 这么一来二去,叶世泽也在脚后跟了进来,他笑着朝双方介绍彼此,待解释清楚后才落座。 一盏茶入腹,邱雁便迫不及待切入正题:“叶大人,我今日来,是特意为了两个孩子的婚约来的,他们......” “他们郎有情妾有意,这句话夫人便不必多言了,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过在此之前,在下有话要说。” 截断了邱雁话的人,正是坐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不问世事的柳白。 他眸子里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可那笑容里却隐隐透着危险。 只听他继续道:“在下的外甥女,早在替你们府鸣冤的时候,担心连累我等,便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你们李家的族谱上,所以眼下按理来说,她已是你们李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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