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清漪与他相处的这短短几日,尽管时常拿话呛他,但一直秉持着礼数,也算端庄沉稳,那他又为何会对此举毫无惊讶的神色? 叶清漪委实想不明白。 似乎自她在那天雨夜里遇见李景知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像是早已掌控了全局,不仅对她脾气秉性有所了解,甚至就连入国公府这件事上,他也不像是短期内就做出决定的人。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 想到这些,叶清漪再度抬起头打量起面前这个半张面孔都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 对上叶清漪的目光后,他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倏地微微弯起,竟是朝她笑了一下。 “夫人可是有话要讲?” 恍惚间带着些傻气。 叶清漪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夫人。” 李景知:“对喔,你还不是我夫人。” 不知为何,叶清漪居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微乎其微的失落感。 看来跟李景知接触的太久了,连带着她都有些疯魔了。 叶清漪不再理会他,逐渐摒弃掉了心中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 独留李景知一人在那边摩挲着下颌,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一直等到叶清漪收拾好药箱,手上拿着另一个瓷瓶的药回到了床边。 李景知这才回过神来,双手一拍,清脆的响声传入耳中,与他明亮的嗓音承接。 “我想到该叫你什么了!” 叶清漪一阵无言,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似乎是在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李景知顿时心领神会:“既然你不让我叫你夫人,我又不能直呼你姓名,那样显得咱俩太生疏了,唤你清漪的话岂不同旁人一样了。” “所以我最终决定了,既然要本国舅想,那就要想一个独一无二的出来!” “你觉得叶子怎么样?!” 说完以后,李景知竟老老实实地盘着腿在床上坐着,略微仰起头,目光里饱含着期盼,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自打“叶子”二字一出,叶清漪的神情立马便有了变化。 这个昵称,她曾经用过。 叶清漪三字是她父亲叶世泽亲自取的,水清而有涟漪,为的是要让她记住,做人就要像湖水一样干干净净,却又不能失了那份据理力争的劲头。 可也是这个名字,束缚了叶清漪许久。 犹记得幼时,她脾性并未遂了名字的意愿,顽劣又不服管教,在母亲身故后,明目张胆地与小舅舅学功夫,整天上蹿下跳,毫无女儿家的样子,被叶世泽发现后,她挨了好一顿打。 她是家中长女,叶家无子,明楣的重任便只能交付在她的肩上。 叶世泽见到自己一直以来悉心培养的长女竟然这般行径,当时便痛心疾首,发了一场大病。 叶清漪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寒夜,她伏在叶世泽床头,哭得昏天黑地。 而那向来对她百般怜爱的父亲,头一次,对她露出了极为失望的神情,没有安慰她一言一语。 自打那一瞬起,叶清漪害怕了。 她怕叶世泽自此对她不管不问,她怕继失去母亲后,再一次失去父亲。 也是自那一刻起,叶清漪真正明白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当清澈的水面上泛起涟漪,人们最先观察到的一定是,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纹路。 所以要想让人们只注意到水面的清澈,除非再无涟漪。 于是从那以后,叶清漪藏起了所有的锋芒,留给外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 她没辜负叶世泽的一片苦心。 在女魁赛上大放异彩,夺得魁首,成了邺京城人人得以艳羡的大才女。 众星捧月的日子过得久了,难免会想起曾经跟着小舅舅在演武场上吃苦的日子。 那时小舅舅总是声声以“小叶子”称呼她,一开始她觉得这个昵称真难听,可如今再回想起,却很是怀念。 叶子又何尝不是曾经的叶清漪呢,生如杂草,坚毅顽强,为朵朵娇花架起支撑。 而她,也想如那般,枝繁叶茂的生长,恣意又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李景知这句貌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勾起了叶清漪脑中无限回忆。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称呼,除却她以外,只有两人知晓。 一个是她的小舅舅,另一个...... 现如今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所以这也是巧合吗。 叶清漪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叫她这个称呼,可她心里也知道,她从这人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于是她稳下呼吸,语气一如往常。 “太难听了,换一个吧。” 李景知闻言一愣。 他在心中设想过许多种回答,可唯独没料到这一种。 “难听吗?那这可就不好办了啊......” 两人在此时俱是暗藏着心思,不约而同地沉静下来。 “先别想了,这个给你。” 叶清漪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将那瓶药递到了李景知面前。 李景知接过时打量了一番,半晌过后才疑惑地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叶清漪:“管跌打损伤的药。” 闻言李景知恍然大悟:“没想到我家夫人竟然如此贴心,还知道未雨绸缪,提前备好药给我,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不枉费夫人的一片苦心。” 叶清漪已经懒得去纠正称呼上的问题,开口先同他解释:“你想太多了,这是给你让你用来抹腿的。” 说完她朝着李景知的右腿扬了扬下颌:“我看你那条腿这两天不太对劲,所以想着是不是伤到哪了,想来这种药应当会管些用吧。” 话音落下,叶清漪借着烛光看向李景知的脸。 对方瞳孔微张,面容错愕,似乎对此吃惊一片,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李景知支支吾吾许久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里更是受宠若惊。 顿时,手里握着的小药瓶都变得沉甸甸的有了份量。 “其实我这只腿......是从前落下的病根了,每逢雨雪天气便会发作,无法根治,所以这药怕是没什么用。” 李景知嘴上虽这般说着,却还是当着叶清漪的面,把这药瓶上的塞子给打开了。 他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叶清漪,随后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慢吞吞地挽起了裤脚。 浓重的草药气味充斥着鼻腔。 尽管叶清漪并未看到他的举动,可在心里还是猜出来了。 他在给右腿涂药。 这人居然还知道些礼节廉耻,懂得避着她,也是不容易。 “不是说这药没什么用吗,怎么还涂上了。” 叶清漪这句问完以后,紧接着是李景知背对着她,有些发闷的语气。 “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说完以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又补道:“而且这药涂上以后冰冰凉凉的,当真是舒服的紧!” 李景知的背后,是叶清漪暗地里翘起的嘴角。 “是吗,既然如此,明日我再去府医那里拿一瓶。” 一听这话,李景知瞬间瞪大了眼,扭过头来含含糊糊的想要止住她这个念头。 “还是算了吧......” 叶清漪此时眉眼弯弯,腰身倾身,距离逐渐与李景知贴近。 屋内烛火跳动,少女笑容明媚狡黠,宛若林中小鹿,叫李景知一时恍然。 叶清漪:“你方才不是说——清清凉凉,很是舒服吗。” 李景知喉结轻动,注视叶清漪半晌才轻声回道:“没什么成效,还要让你折腾一趟,算了吧。” 叶清漪闻言略微地撇了下嘴,并没有戳穿他。 其实早在拿这瓶药时,叶清漪就已经问好了。 对症下药,效果才尤其显著。 可若是这药涂抹到了完好无损的皮肤上,却是会刺激皮肉,虽不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但想必肯定也是不好过。 李景知死鸭子嘴硬,居然还拿不让她受累说事。 差一点就被感动到了。 闹剧结束以后,天色已不早,理应该吹烛入睡。 然而此时此刻,叶清漪却环臂凝视着坐在床上巍然不动的李景知。 “小国舅今日想用什么借口留宿在此呢?” 叶清漪此话一出,仿佛打开了李景知身上的某个匣门。 他仍端坐在那里,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滑稽又显得乖巧。 桃花眼不停眨动着,纤长的睫羽仿佛即将要振翅而飞的羽翼。 他语气无辜,故作可怜模样。 “我腿疼。” 叶清漪:“......” “行,今天我睡榻。”
第11章 姨娘 次日一早,叶清漪从外间的榻上醒来,起身走到里间时,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李景知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醒的倒是悄无声息,走时甚至都没有将叶清漪吵醒。 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昨日李景知与梁世琛为了一个女子在映月楼中大打出手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俨然成了百姓们最新的饭后谈资。 更何况那女子还不是普通人,正是那名扬在外,曾一度惹得众多邺京女子艳羡的才女叶清漪。 如今被这件事一闹,那些曾视叶清漪为目标的女子纷纷嗤之以鼻。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都没有进叶清漪的耳朵里。 她在国公府里与旁人没什么接触,下人们也都不敢乱说话,所以听不到,便也不会因此而烦忧。 今日的早膳是叶清漪一个人吃的,她看着又是满满一大桌子的荤腥,有苦说不出。 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菜谱,一大早上就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 叶清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吃几口就又将筷子放在了桌上,叫人来都收拾了下去。 之后便又是在这朝霞苑中无聊度日。 等李景知回来以后,得问问他这里有没有什么书能借她看看,用来打发打发时间。 再这样下去早晚得被憋坏了不可。 临近正午,日头正盛,叶清漪正在院中溜溜达达观赏这朝霞苑中的景色,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下人们的议论声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声量叫叶清漪听不真切。 直到柳沁如脚步匆匆的来朝霞苑寻她。 “四弟妹!四弟妹!” 见柳沁如气喘吁吁的模样,叶清漪连忙几步迎上去,关切地握住了她的手。 “二嫂您先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柳沁如在叶清漪的搀扶下逐渐喘匀了呼吸,几乎是同时,她一刻也不曾耽搁,立即回握住叶清漪的手说道: “四弟妹你快出去看看吧,你家里人找上门来了,正在外头闹,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听这话,叶清漪也来不及与柳沁如多说,立即便松开了她的手,提裙匆匆朝着国公府的大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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