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另一边,又有孤零零一只雄鸳,远远以羡慕的眸光看向那双恩爱同类,偶尔壮着胆子凑近,却被那只雄鸟蒲扇翅膀,以粗糙叫声斥退。 皇帝冷眼瞧着,瞧着那只野鸳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凑近,又一次一次被雄鸳赶走的情形,心中只觉得可笑的紧。 恰逢一阵风迎面吹过,高大身影矗立在水池边,透出无边的孤寂。 如此岑静的时候,廊心却传来一串若银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而和缓,煞是好听。 只见一位娘子穿着仙纱如意裙,腰上细着珍珠扣,正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只竹竿做的扑蜓网。 她身姿轻盈的似是一阵风,轻轻几步间便追着几只蜻蜓离他更近。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男子,只认真扑弄起几只临荷歇息的蜻蜓。 皇帝朝栏边又走了两步,并不想惊扰旁人,却不想他才转身间,那娘子的网兜已经不受控制,朝着他后背掼了过来。 “呀!”沈婕妤惊呼出声,似乎受了惊吓,不由得捂住唇。 瞧着那背着光立着,光线朦胧的身姿,她唇边扯出丝毫不作假的诧异来,顿时双眸圆瞪:“你…你是陛下?陛下怎会出现在此处?陛下赎罪,臣妾方才一时失手……” 沈婕妤似乎害怕极了,眼眶泛起了泪珠,小心翼翼上前来将皇帝背上染上的点点蛛网扯下。 他生的那般高,小娘子只能垫着脚尖去触碰他的肩头,却在手指触碰到男子肩头的一瞬,被他以手肘阻了回来。 皇帝背倚栏杆,面上是叫人难以捉摸的阴晴不定。 可旋即,一双晦暗的眸却是起了旁的兴致,垂眸打量起身前女子来。 沈婕妤眼皮轻颤,在当今那双威严无双的龙眸注视下,她只觉无可适从。 饶是早有准备,见到那张比她想象出来的容貌更为俊美的容貌,如此巍峨的身躯,当下心间小鹿乱跳,脸颊绯红。 皇帝生的这般模样,只怕世间难有女子不喜欢的吧…… 一切的早有准备,都成了空无准备,她惶惶的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是要佯装出惊恐,害羞还是什么旁的? 沈婕妤打定主意,却见皇帝忽地朝她伸手。 “拿来。” 沈婕妤心中一喜,脸下却故作煞白,仓皇的摇头后退,若即若离。 “你……陛下这是要做甚么?嫔妾只是不小心罢了……” 她话音未落,手间的竹竿已被今上抽了过去。 他并未理会这位娘子行为举止的不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负手过去,步伐款款朝着池边而去。 独留沈婕妤怔忪追在后面,竟全然不知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放着她不稀罕,却去抢一根竹竿子? 她心中恨恨的,这回还拿不下天子,太后那处如何交差?只怕对她怀疑更深重。 她几乎有了想死的心。 沈婕妤却也是见多识广,眸中泛红便又跟上前两步,瞥见皇帝执着那只竹竿,半点不留情面朝着水面抽过去。 一声鸟禽啼叫,一只彩翼鸳鸯被打的踉踉跄跄,从水边飞快朝着另一边划去。 独留一只雌鸳鸯孤零零留在水面,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的丈夫就跑了。 不一会儿,那躲在暗处的野鸳鸯便趁虚而入。 皇帝瞧了良久,严肃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极浅的笑,冷冷的竟带着几分少年桀骜的模样。 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万人之上喜怒不辨的君主模样,快的只叫沈婕妤以为自己看错了。 皇帝做完此事,回头见这女子竟然还在,且还跟在自己身后不过两步距离,当即心中厌烦,面上便也不掩。 “连三岁小儿都蜻蜓乃是益虫,你是哪个宫里的婢女?成日无事可做来惹害不成?”
第26章 妒 云天收夏色, 处处起秋风。 乐嫣早起时收到珍娘传来的书信,信中道她一切安好,永川的一切已处置妥当。只因以往购买的两百余亩田地糟了水患, 若是要留下来整理只怕麻烦, 明年也未必能再耕种, 是以珍娘便做主替乐嫣卖掉了, 打算入京再给乐嫣重新置办。 信中最后, 珍娘道过几日便可带着管事随着镖局一同返京。 瞧着日期,只怕珍娘一行人早已在路上了。 乐嫣两年前满腔欢喜的嫁入永川, 更是在那处置办许多良田, 铺子, 如今转头一瞧,竟是尽数卖掉了, 倒是叫她了无牵挂。 如今叫她回忆永川叫人不愉悦的重重记忆, 竟使乐嫣升起许多后怕的心。 再会看, 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坚持过来那大半年的—— 那段毕恭毕敬伺候婆母,成日与小姑相对的可怕日子。甚至她每每想起, 等郑夫人与卢锦薇一来, 莫非一切又要叫她重新来过? 她—— 这份心事未等她仔细琢磨, 便瞧见派去收温泉庄子的朱子两手空空跑了回来。 “嫂夫人他们还是没搬走, 只说那处温泉庄子他们住了许多年的,公主在时都没说她们什么, 还说您……” 朱子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乐嫣皱了皱眉, “说什么?” “还说那庄子叫她们的人看顾了许多年, 真金白银也花出去不少,娘子您如今也出嫁了, 卢家也不是没庄子,何苦非得盯着娘家的一亩三分地……” 乐嫣许是魑魅魍魉见的多了,听着这话仍是被气的不行。 多少难听的话都辱骂了,朱子这都还是捡着好听的说,若是全说出来,连他也不敢。 可饶是他不说,乐嫣猜也能猜到。 “我是怎么说的?若是到时候她们还不搬,只叫你带着人将他们统统赶出去。这都几日的?你赶出来了不成?” “可他们人手也不少,我想着,若是硬碰硬,只怕我们这边还要吃亏……” 说到此处,乐嫣忍不住嘲讽一笑,果真是个欺主的刁奴,一如既往的偷奸耍滑。 这是瞧着珍娘不在管着他,只以为自己好糊弄不成? 叫他带着人去,他也是带着人去了,甚至带着十几个护卫过去了,再不济也不该这般灰溜溜跑了回来。 那边人只怕觉得她们是一群一吓就走的。 下回再去收回庄子,只怕更是麻烦了。 这等滑不溜秋的,哪里像是一个护卫该做的?一而再再而三,乐嫣心中已经起了处置朱子的心,不过还不是这日。 “走,今儿起的早,便顺路去庄子上看看。”乐嫣放下手中花帖,人遥遥从软榻中起身。 她自是打定主意,直叫人套上马车,洋洋洒洒十多个护卫开道护送,朝温泉庄子行去。 马蹄声哒哒,碧绿宝石藕丝帐被熏风微微掀动间,露出车内女子半张光洁的面颊。 琼鼻小巧挺翘,下颌纤纤,红唇含丹,秋风轻抚过她雪白的肌肤,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视线。 …… 善化长公主的温泉庄子小巧清幽,当年工匠搭建颇费了一番巧妙心思。 正中三个颇大的温泉池,四面以白玉为池壁,一年四季都有源源不断的活温泉水涌入。 四周庄子因地下温度高,四季都可种些瓜果,长势喜人,滋味甘甜。 乐嫣扶着守意的手,一截天水碧留仙裙缓缓落下。 “去敲门。” 她说是去敲门,那群护卫上手却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一个个大力敲打起门来,同砸也差不多声响。 哐哐哐哐! 里面的人想装作若无其事也装不下去。 敲门声实在是太过吵闹。 不一会儿,庄上的大门悠悠由内打开。 乐嫣那位堂兄堂嫂姗姗来迟。 两人年纪都不大,倒是真有夫妻相,富态十足,一个身板只怕能抵的住乐嫣两个半身子。 难怪寻常都不往京城跑,原来是生的丑,躲着人的。 二人眼下青黑,许是才吵醒,对着乐嫣面色阴沉的厉害。 堂嫂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仓促间梳着堕马髻,头上却丝毫不马虎插满珠簪,走起来伶仃作响,乐嫣瞧着蹙起眉头来。 她瞧见乐嫣,当即面容狐疑,一面提防着怕自己丈夫多看狐狸精两眼,“你谁啊你?大早上的把我们吵醒了,当心我去报官!” 乐嫣见她一幅把自己那丑堂兄当个宝的架势,当即恶心的要死,却强忍着冷笑一声:“正好,我也要报官!” 堂兄晚了半步,才总算反应过来眼前人是乐嫣,当即打起马虎眼,冲着身后的夫人使眼色。 “去去去!一家人谈什么报不报官的!这是我六妹妹!” 堂兄以往对乐嫣客客气气,十分有兄长的样子,如今这客气也只剩一个表面,瞧见乐嫣带着这么些人来,要打要杀的模样,想到自己一群狐朋狗友也在身后,叫人瞧着自己面上无光。 他当即佯装起一副大家长教育不懂事妹妹的语气:“六妹妹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祖母母亲前些日子才请你你都不肯回府一趟?” 他扭头一看乐嫣带了这么些人,面色微微有几分颤抖:“要来便来,早些与你嫂嫂说,给你收拾一间房子出来,闹这般阵仗丢尽颜面!” 乐嫣这回再没退让:“我不是来小住的,我是来收回庄子的,你们若是想接着住也成,一年一千两白银,先压两千两,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 堂嫂一听,当即不干了:“呦?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脸面待你,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奶奶,都出嫁了多少年了?真是不该成日盯着娘家的东西。你若是真想要,这些年这庄子里里外外修缮的费用,也足够买下这个庄子的,一家子亲戚,偏偏要那般计较?” 她一双吊眼冷冷打量乐嫣一番,言语暗带威胁:“若是真计较,我朝着我姐姐姐夫借些银两来,买下你这处庄子便是——” 这话一出,倒是叫乐嫣彻悟起来,就说哪儿来的胆子跟公主府抢庄子? 感情是背后有旁人撑腰。 抚州州牧家的娘子,这放在京城远算不得高的家室,却叫乐家动辄便拿到嘴里来说。乐嫣不难打听便知,抚州州牧,算来与京中许多人家都有姻亲,实力雄厚。 乐嫣却懒得理会,她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不欲将事情做绝,却猛不丁瞧见庄子里好些人先后走出来。 一个两个衣着富贵,竟都是她不认识的。 这就是大伯母说的,堂嫂娘家的弟妹?? 这弟妹原以为是一群未婚的小娘子小郎君,没成想竟是一个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不知何处来的公子哥。 瞧这幅奴婢成群,甚至还有带着姬妾通房,喝的满脸酒气的模样?莫不是将庄子当成了自己的家中? 这些年自己亡母的庄子竟在这群人糟蹋之下,乐嫣只觉心中恶心。 可她这个当事人未曾说话,那群人倒是不饶人:“哎我说,乐老三这是你家妹妹?生的可真是漂亮,已经成婚了?那倒是不凑巧……啧啧啧,不然早知你有这般漂亮的妹妹,你我做个连襟倒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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