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钰盯着师傅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继续烧火。 寺庙里的生活固然单调乏味,可内心相对平静安稳。八年时间,柳烟钰心性已然淡泊。 对父亲,无任何期许。 母亲在世时,父亲漠然视之,没有给到正妻应有的尊重,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得不到半丝疼宠。 丽姨娘三言两语,便可扰了他的心智。 她还能指望这个父亲什么? 对父亲虽说不喜,但好歹是血缘关联着。至于丽姨娘和继妹,柳烟钰不仅无感,甚至是厌恶和憎恨了。 在府里的那几年,丽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没少对她打骂欺辱,母亲软弱的性子,拿不出半丝正妻的架子,成天让一个姨娘在府里作威作福。 有丽姨娘的倚仗,柳昕云更是目中无人,动辙抢夺柳烟钰的衣服钗饰,柳烟钰不服气,两人便厮打起来。 告到父亲那里,受罚挨打的,就只有柳烟钰。 长此以往,柳烟钰不再反抗,选择默默忍受。 母亲在世尚且如此,等到母亲走了,她的日子可想而知。所以当丽姨娘遣她到仙草山寺庙时,柳烟钰不仅不伤心难过,反而是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脱离苦海自由喘息了。 八年下来,她在宁安师太这里,不仅学会了识文断字,也学会了许多医术,会辨识采摘利用各种中药,还学会了针灸。宁安师太说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水平已在自己之上。 有能力,可以助人。 柳烟钰觉得这样的日子便是她想要的。 她心性淡泊处世沉稳,哪怕昨晚遭遇失身之痛,她伤心难过的时间,不过是躺在草丛里那一会儿。 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她本就无心嫁娶,身子失了也就失了。 再要劝慰自己的话,便是救了那男子一命。 人孰好孰坏不说。 起码是条命吧!
第2章 天光大亮,客栈二楼西边第三间的客房里,似滩烂泥般瘫在床榻之上的胥康悠悠醒转。 他眉目冷瑟,凝神思虑片刻,这才慢慢裸身坐起。 目光所及,皆是凌乱。 窗户大开着,地上,床榻边上,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两只靴子,一只在门后,一只则歪在床侧。 他闭了下眼。 头痛欲裂。 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咚咚咚,接着不断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停在门前。 咚! 随着门板冲撞而开,太子近侍曾泽安焦虑不安地闯了进来。 当看到胥康,他将门掩好,疾步上前跪下,“殿下!” 昨日太子胥康在距此几里之外的酒馆里密会武将陈之鹤,因为是密会,所以派曾泽安在楼下把守。之后两人皆消失不见,曾泽安带领一众侍卫像无头苍蝇般找了一宿。 他抬起头来,审视殿下全身,“殿下,您如何了?” 胥康表情冷冽,“带陈之鹤来见我。” “陈之鹤?” “是,他昨日与我饮酒,使我中了极其严重的媚毒,我察觉之后跳窗而出,眼睛辨识不清方向,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 中媚毒之后,眼睛耳朵几乎丧失了功能,自己如何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后又与谁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媚毒!” 曾泽安惊恐,“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浑身无力,疼痛难耐。” “殿下身体最为要紧。当务之急,还是回宫医治吧。”曾泽安忐忑劝道。 “不,我首先要知道陈之鹤为何如此,”胥康面露萧杀之色,“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何以要背叛我?” 他想不通想不透。 必得找来陈之鹤问个明白,若是他果真背叛自己,必叫他血溅当场。 曾泽安看出胥康眼中的滔天恨意,应了声之后出去。 不多时,他复又回来。 近前几步,低声禀报:“我刚才去陈府查看,陈之鹤同您一样,中了媚毒,比之您症状更为严重,他现在目不能视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有郎中给他诊治,说情况改善有待时日,幸昨日已与女子过夜,否则早已性命不保。他想要来见您,被我阻止。他悲切万分,不知为何会发生此种事情,请您务必养好身体,他日定来负荆请罪。” 禀报完,曾泽安躬身退后几步。 胥康已换上新衣,虽身心俱疲,但眼中寒光闪射,浑身散发冰冷之意。 “昨日你未曾去过陈府?” “去过,府内府外找了个遍,不曾见到殿下和陈子鹤踪迹,彼时陈之鹤宿在别处,所以我们便离开了。刚才特意去察探具体情况。” “依你看,何人所为?” “尚不能下定论,”曾泽安犹豫半晌,“皇后那边,恐脱不了干系。” 能神不知鬼不觉,令太子与陈之鹤同时中毒,非常人所能办到。 胥康眸色沉沉,“查,细细查,我定要知道个分晓。” 门外有侍卫匆匆进来,进来后,面色凝重。 胥康心知不妙,沉声问:“何事!” “酒馆内已无活口,均被人杀害。” 曾泽安惊了下:“这么快?” 胥康闭了下眼,“回宫!” * 回到柳府,柳昕云气哼哼地去找母亲。 丽姨娘正对镜梳妆,见女儿进来,还刻意扶了扶刚插上的钗饰,笑着问道:“云儿快来瞧瞧,这钗饰的颜色可配我?” 柳昕云胡乱瞧了眼,“配。” 听到女儿语气不对,丽姨娘侧过身,眉头微皱,“她说什么了?怎的把你气成了这样?” “她嘴巴锋利得很,句句不饶人,我问她是否要嫁,她却不与我说,她,她,”柳昕云气鼓鼓地道,“她说轮不着跟我说道,真是气煞我了。” “她竟这样说?”丽姨娘不乐意了,“让她待在仙草山,那是我的慈悲,若是在你的婚事上拦挡于你,我定不能饶了她。” “她不会是要找父亲,让父亲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那死丫头,保不齐会有这样的心思。你父亲虽说只是太医院的医士,但在宫里常来常往的,总免不了结识些贵人。柳烟钰那丫头打小我看着就不是个善茬,小的时候就动辙找你父亲告状,还敢动手打你。父亲责骂她之时,她总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现在想想还是恨得慌。” 就是不愿看柳烟钰那倔犟的眼神才将她打发得远远的。 可到了嫁娶的年纪,却还是要来扰乱她的心绪。 “那要怎么办?她若是仗着嫡长女的身份,万一挑到了什么好人家,到时为难我和母亲怎么办?”柳昕云开始担忧起来,“保不齐她想当个王爷侍妾或者是将军夫人的,我要怎么办?” 她是庶女,总要等嫡女嫁了才能谈婚论嫁,若是柳烟钰刻意为难,她还真是耽误不起。 女孩子要紧的便是这几年。 她能等,可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们可不会等。 丽姨娘蹙眉,“断不能让这丫头称心如意了。” “母亲,你有办法了?”柳昕云表情希翼地问道。 “那是自然。”丽姨娘想到计策,怡然自得地笑了。 思及女儿的婚事,她道,“秦府秦大人之子秦之树,前几日已差人来示好,有意娶你为正妻。秦大人是皇后娘娘的表兄,在朝中势力正盛,你若是嫁过去,不仅你父亲有所倚仗,咱们柳府也会水涨船高。” 提到自己的婚事,柳昕云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轻轻捶了母亲胳膊一下,“母亲,你说笑呢。” “这种事情,母亲怎敢说笑?秦夫人之前重病,是你父亲三副中药令其康复,秦大人一家才对我们柳府刮目相看。秦之树听闻你美貌如花,且擅长书画,甚是喜欢。依秦府的门楣,怎么也要娶个嫡女做当家主母。能不计较你庶女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你呀,安安心心等着做你的秦少夫人吧。” 想到美好前景,母女两个喜笑颜开。 * 快马加鞭赶回东宫,胥康被自己寝宫前那浩浩荡荡的太医队伍给惊到。 下人赶紧上前低声禀报:“皇上惊闻殿下中毒,特意派太医们在此等候,以便诊治。” 曾泽安吃惊:“皇上如何得知?” 他早上才知,皇上如何得知的? 下人忙回道:“昨夜皇上与皇后娘娘吃点心的时候,想到太子殿下幼时趣事,遣人来找殿下,来时路上听闻殿下出事……” 胥康摆手,“让太医进来看诊。” 太医们鱼贯而入,胥康躺到榻上,为首的张太医先上来搭脉。 良久,张太医躬身后退,换另几位太医上前。 几位太医搭脉完毕,凑到一起低声讨论。 半晌,张太医战战兢兢上前,“殿下,殿下中的是毒性极强的媚毒,目前毒性消解了大半,但尚有残余在体内,在毒性彻底排除之前,殿下的身体怕是会有诸多不适。” 闭目养神半天的胥康,慢慢撩起眼睫,“毒性多久会彻底消解?” “这个,”张太医迟疑,“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 曾泽安沉不住气,“竟要如此之久?” “殿下所中媚毒,实属罕见。一般的媚毒,与女子过夜之后便会差不多消解,可此种媚毒,却依然残留体内。” “既然是媚毒,岂不是要天天与女子过夜?”胥康不记得昨夜有与女子颠鸾倒凤的过程,他更关心以后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 张太医吞吞吐吐,“怕是,怕是……” 胥康:“但说无妨。” “此种媚毒蹊跷得很,此前见识过一例,那人的媚毒情况比殿下还要严重,与女子过夜之后,直接,”张太医轻拭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直接失去了男人的功能。” 胥康眼睛蓦地瞪大。 张太医赶紧补充:“殿下身体的情形比那人要好上许多,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完全康复。” 曾泽安气得手握成拳,“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拿出药方。” 普通男子不举都抬不起头,更何况未来要做天子的人。 曾泽安忐忑不安地看向胥康,真怕他怒火冲天,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 可胥康静默不动,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张太医额头上的汗徐徐冒出,他不敢擦拭,躬身后退去开药方。 * 几日之后,丽姨娘早早梳妆,坐上马车赶去了城中的首饰店,她站在柜台前,边看首饰边不时地东张西望,直到看见秦夫人的身影,这才装作巧遇般迎将上去。 “甚巧,竟在这里遇到了秦夫人。” 有心结亲的秦夫人见状,也喜笑嫣然。 两人相约在隔壁的茶室饮茶。 “这家钗饰质量特别,样式新颖,还可依据客人的心思匠心独运,我甚是喜欢,时不时常来。”秦夫人道,“未曾想到丽姨娘竟也与我一般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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