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蜷缩成一团,似乎冷极了,只靠着冷硬的墙壁,瑟瑟发抖。 “小孩?”燕蒹葭忍不住出声。 但孩子没有回答她,寂静的山洞,除了寒风与积雪,便再无其他。 燕蒹葭眉头蹙起,忽而便见,自己脚下的石块凸起。可她挪动步子,却是丝毫不觉脚下膈应。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个想法,试着伸手,想去触碰那铁链。 只是,她根本触之不及。径直便穿透了铁链,犹如幽魂。 果然,她此时是虚妄的存在,无形无影。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法干涉。 燕蒹葭百无聊赖的站了许久许久,也不觉腰腿酸疼,只无知无觉,却是离不开这孩子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坐了下来,打起了瞌睡。 直到一声犬吠,将她从睡梦之中唤醒。 燕蒹葭眯了眯眼,便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差不多两尺大小,嘴里咬着肉块,朝着蜷缩的孩子跑来。 而后,它蹭了蹭孩子,似乎是给他温暖一般,将他从昏昏沉沉之中拉回了现实。 “火耳,你回来了。”孩子头发披散,嗓音稚嫩,有些男女莫辨。 火耳,倒是个好名字。 那唤作火耳的犬儿,将口中叼着的生肉放在孩子的面前,似乎是在告诉他,快点吃了。 俨然,这不是第一次。 孩子很快拿起肉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鲜血淋漓,看得燕蒹葭有些不忍直视。 一个鲜活的人,怎么会吃生的肉?且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 饶是心狠手辣的她,也有些不忍了。 可这样的不忍,只是开头。 等到男孩吃完了,燕蒹葭才发现,孩子脸上满是淤伤,显然是被人用鞭子抽过。 一个划痕,一个划痕,都尤为深刻。 接下来的几日,孩子慢慢恢复过来。燕蒹葭还是看不清孩子那张脸容,他委实是太过脏乱。 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脏乱又能如何?她看着孩子与那唤作火耳的狗,亲密的玩闹,看着火耳给孩子找吃食。 冰天雪地之中,这是唯一的一抹温暖。 燕蒹葭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恶毒,将一个孩子绑来此地。 私心里想着,将孩子绑在此地,如此残忍对待的,定然是与孩子父母有仇的大汉。但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如此环境,孩子竟是还能这样快的恢复身体。若是换作其他人……哪怕是个大人,也早就死了罢? 也不知过了几日,山洞外终于传来一阵响动。 燕蒹葭还未看向洞外,便见孩子那脏兮兮的脸容上,突然浮现起一抹期盼。 期盼? 燕蒹葭愣住,难道这孩子还在期盼有人能够救他出去? 正思索间,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冷厉而又嘲讽的声音。 “你可真是生命力顽强!” 燕蒹葭回头,便见一女子,华服绚丽,贵气而又尊荣。 她身披昂贵的鹤羽大氅,金丝缠绕,头上朱钗鲜红,两相碰撞,便发出清脆的声音。 燕蒹葭闻不到味道,却仿佛可以从这女子的每一步,都感知到暗香浮动。 建康贵人,多数是如此打扮。 这女子,显然也是非富即贵。 再顺着视线看去,燕蒹葭微微一怔。 那女子,委实是美丽清绝。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容,当得世上一绝。隐约之中,叫燕蒹葭觉得好生熟悉,仿佛这女子,她在哪里见过。 孩子一声呼唤:“娘亲。” 有些小心翼翼,有些期盼,令人难以置信。 他对这个母亲,还是依恋的。毕竟不过稚童……哪怕这个女子这样待他,他还是期待被爱。 只是,下一秒,便听‘啪’的一声。 她一耳光,恶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那么狠辣,那么的无情。 “我说过,从此以后,不要叫我那两个字!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女子严厉的呵斥着,力道极大,孩子一瞬间便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自然而然,落下了泪水。即便看不清脸容,也明白他此刻是极为伤心的。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女子却丝毫不觉心疼,只怒道:“你还活着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最恶毒的咒骂,出自一个母亲的嘴。 这女子,丝毫不像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似乎巴不得这孩子死去。 她忽而狠狠拽住孩子,摇晃着他,神情有些癫狂:“给我笑!笑!听到没有!笑给我看!” 孩子惊惧,却显然不是头一回如此。 下一刻,便见他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娴熟的笑来。 他一笑,那女子忽而便温柔了下来。眼中的癫狂与愤怒,一点点消散了去。 “阿斐,你的脸太脏了,我来给你擦一擦。”女子温柔俯身,拿着绣帕,一点一点给孩子擦去脸上的污泥。 可早就干了的污泥,怎会容易擦拭干净? 她手下却丝毫不轻柔,依旧自顾自的擦拭着,实在擦不干净,她便发狠了用力。孩子的脸都磨破了,她也丝毫不觉不妥。 似乎是习惯了这般对待,孩子不哭不闹,只挂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脸上那殷红的一块又一块,并不是他的脸容。 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心中‘咯噔’一声。瞧着孩子渐渐干净的脸容和那极为熟悉的笑,她忽而认出来。 眼前的孩子……与扶苏生的……何其相似? 几乎就是幼年时的扶苏啊!这个唤作阿斐的孩子……怎么会是扶苏,怎么可以是……扶苏? 燕蒹葭捂住自己的嘴,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揣测。 那女子,为何她会觉得眼熟。是因为扶苏与她,的确极为相像。母子之间,神韵最是难以模仿。 弥尘所说,幻境心魔。 想来,这就是扶苏的心魔。 “阿斐……”女子美丽而端庄,她静静的望着年少的孩子,叹息着,一遍又一遍的叹息着。 “娘亲。”孩子笑着,半点不忍打破这样的温馨。 只是,他想要的温暖,不过须臾。 下一刻,便见女子忽而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朝着他狠狠的挥了过来。 燕蒹葭下意识上前阻挡,可那涂着蔻丹的五指,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孩子的脸上。 ‘啪’,一声重响,孩子被甩在地上,一头撞上石头。 鲜血自他的额头溢出。他惊恐的看向自己的母亲,迎接他的,即将又是一场暴戾。 “你为什么冒充阿斐!你不是阿斐!你不是我的阿斐!你这怪物!怪物!” “阿斐不会这样笑,阿斐那么乖,你不是阿斐!”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阿斐?” “为什么!” “你该去死的!代替我的阿斐去死啊!为什么死的是阿斐,不是你!” 长鞭狠狠的落在孩子的脸上、身上,她似乎发了疯,一边打,一边喃喃自语。直到他被打的血肉模糊,她才停下手来。 “你的命,可真硬。为何每次都能活下来?” 她冷冷的看着他,每一句话都像是细长的针,朝着他飞驰而去。 是凌迟罢? 燕蒹葭眼眶通红,被自己的母亲毒打,听着这样恶毒的话,她曾好奇的,扶苏的过往。 竟是这样的荒凉。 她发泄完了,便径直走出山洞。 只是不巧,正遇着回来的火耳。 火耳嘴里叼着肉,似乎极为畏惧女子,下意识瑟瑟缩了缩身子。 女子的目光,徒然冷了几分。 “我就说呢。那些人死了,怎么经常被野狼啃食。”她嘲弄的笑了笑,背对着山洞,说出来的话却犹如万剑穿心:“原来是被你吃了。” 阴森森的一句话,让人背脊寒凉。 燕蒹葭朝着扶苏看去,果不其然,便见幼年的他整个人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187章 扶苏的过往(2) 那夜,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少年,一夜未眠。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犹如烂泥,无人在乎他的死活。 火耳照旧给外出,但直到第二天,火耳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少年终于忍不住,扯动铁链,想要出去寻火耳。 可无奈的是,铁链于他是枷锁,他根本挣脱不了。他竭力想要冲撞出去,却只扯的自己的脖颈被擦破,溢出鲜血。 “火耳!” “火耳!” 他对着山洞外,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用尽气力,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直到声嘶力竭,再爬不起来,出半点声响。 第五天他终于又饿又累。趴在地上,没了声音。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让他再度挣扎着,抬头去看。 只是,人影率先一步入了他的视野。 来者,不是火耳。 耳畔没有朱钗的声音传来。俨然来者也不是他的母亲。 可……又会是谁? 正思量,便见一男子着侍卫衣物,手提食盒,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认得出来,是母亲的贴身侍卫。 似乎是见他如此狼狈,心中不忍。 “太子爷,小的……小的给您送吃食来了。”那侍卫说着,又补充道:“娘娘心疼太子爷,这才让小来。” 侍卫小心翼翼,又心有不忍。到底面前的只是个孩子,如此未免太过悲惨。 侍卫忍不住喟叹道:“太子爷莫要怪罪娘娘,娘娘也是太思念……” 说到一半,他便再没有说下去。侍奉贵人左右,最是忌讳多嘴多舌。 他很快止住自己的话头,服侍着少年起身,而后将食盒中的吃食端出来给他。 对待少年,他是极为毕恭毕敬。半点没有因为他此时的落魄,而有轻视之色。 燕蒹葭瞥了一眼,有菜有肉,还有浓汤。瞧着很是丰盛。 她不太明白,扶苏既然是太子,为何会这样被自己的母亲对待?而他的母亲,又是哪国的娘娘? 反反复复,如此不寻常的脑子。怎么还能让扶苏的父亲容忍下去? 而她口中的阿斐……又是谁?扶苏的兄弟吗?为何燕蒹葭觉得,真相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许是饿极了,他很快将这丰盛的一顿,吃的干干净净。似乎是习惯了自己母亲的反复无常。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让侍卫帮忙寻找火耳。 沉默,让他看起来比许多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 侍卫奉命,很快收了食盒,离开了山洞。等到他离开了,扶苏才缓缓爬了起来。他没有说话,亦然没有丝毫动作,只愣愣盯着石墙,发着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外头的风雪,呼呼往里吹。 燕蒹葭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少年扶苏,不知何时早已红了眼眶。 她自己是在糖罐子里长成的,所以她无惧人言,不怕天下人如何议论她,如何非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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