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燕军直逼越国皇城,一连几场战役,越国三座城池,再度纳入囊中。 只是,还不等燕军夺城,越国便起了内乱,越国皇帝尽失民心,朝臣惶恐,却不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江湖人士夺了越国皇帝的头颅,送到了燕军帐前。 而后,燕蒹葭便收到暗卫的消息,说是越国皇帝死的太过突然,他膝下几个皇子无人被立为储君,边疆战士以死殉国,都城皇子却依旧争权夺势,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不平定外族,却争夺权势,皇城中有将领萧肃实在无法容忍,便径直逼宫谋反,挟皇子令诸侯,一封捷报,直达燕国军中。 于是,越国就这么,糊里糊涂降了。 燕蒹葭收到捷报的时候,却是红了眼眶。 若是越国早些投降,是不是……尚琼就不会死了?是不是那些死于鹿溪的将士,便能够回乡,与父母妻儿团聚? 可这世间,终归是没有什么如果的。 十一月中旬,燕蒹葭掌控越国,颁布新政,封萧肃安平王,管辖越国皇城。 越国百姓被越国的帝王鱼肉多年,见新政颁布,皆是利民之政,于是那灭国之恨,便随之烟消云散。 于百姓而言,人活一世,所求不过安乐二字罢了。 建安二十七年,燕王身体恢复如常,燕国祸乱在明面上似乎停歇。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暗潮涌动,在燕蒹葭前往鹿溪之时,便已是悄然滋生。 这一场战役,燕国打的实在疲乏,虽说到底是胜了,但战争之下,燕国也是满地疮痍,一切都要时间去修复。 燕蒹葭知道,燕国的胜,在于越国尽失民心,自取灭亡罢了。若是没有越国的内乱,恐怕这场战役,是要耗尽燕国多年的鼎盛。 于是,从边疆回来的燕蒹葭,似乎变得更为沉稳。她一改往日的奢靡与纨绔,整日里勤于政事,就连和楚青临的婚事,也一推再推。 楚家老爷子瞧见燕蒹葭的改变,似乎也开始放弃迂腐陈旧的观念,且纵观燕蒹葭回来的这些时日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是明君之行。 建康百姓的惶恐,几乎就要消散。 然而,就在是年年底,腊月,大雪纷飞。 四皇子燕然,控住了御林军与皇城侍卫,举兵谋反,逼宫篡位。 腊月二十九,眼见着马上就要过年,建康一片祥和。 今年的雪,来得极迟,到这一日才天降雪色,白茫茫的,如同羽毛一般,飘满整个建康。 彼时,燕蒹葭正瞧着楚家递来的请帖,心知楚老爷子这是放下芥蒂,打算正式同她谈论她与楚青临的婚事了。 她想,或许再过不久,她便是真正要与楚青临成亲了。只是,相较于旁的女子,她如今是太子,这婚事便不能够同寻常女子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如同男子一般,是要亲自着手成亲事宜的。 心下觉得好笑,仿佛楚青临是入赘的一样。 可这份欢喜没有持续多久,门外便有西遇急急敲门入内。 燕蒹葭抬眼,难得见西遇如此大惊失色:“殿下,不好了!” “四皇子谋反,已然控制住了陛下和娘娘!” 他的话音落下,燕蒹葭却似乎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仿佛一切她都早有预料。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她喟叹一声,闭上眸子。 放下手中的请帖,她头也不回,朝着门外走去。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她伸手触之,转瞬便融化在她温热的掌心。 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神色平静的让人捉摸不透。 “进宫罢。”她提起裙摆,披上白色狐皮大氅,绯红的衣袂划过雕花木门,走的那样的决绝。 直到走至太子府门前,她才转身看去,深深的眉眼落在那鎏金镶嵌的牌匾之上,轻笑一声,便决绝离去。 皇宫之内,燕然依旧是风度翩翩,他的人,守在城楼前,不让燕王和萧皇后从城楼上下来。 说来也是凑巧,今日下雪,萧皇后和燕王便上了城楼,想看看建康风采。 没想到,人上来了之后,便下不去了。 于是,一众百姓便眼睁睁瞧着陛下和娘娘被困在城楼之上,目睹了这一场逼宫。 燕王冷然的瞧着燕然,依旧威严如初:“你以为拿到了帝位,便能高枕无忧?老四,你如今这般,百姓都看在眼底,是要遗臭万年的!” “父皇,儿臣如今敢逼宫,将来还会怕那什么史官的口诛笔伐吗?”燕然笑的从容:“父皇明知七皇妹是个女流,名不正言不顺,却还是让皇妹继承大统……难道父皇就不怕遗臭万年?” 要说荒唐,他父皇可是比他荒唐多了!立一个女子为储君,古往今来,谁又敢效仿?更何况,他儿子那么多,偏偏一个都看不上,如此偏爱,实在叫人嫉妒啊! 燕王道:“蒹葭为燕国攻打越国,舍身忘死,拿下越国的城池……若是没有她,燕国如今怎还会安稳如斯?” “当初儿臣可是说过要前往支援的,是父皇阻拦了儿臣……为国为民的心,难道儿臣就没有吗?”燕然冷笑一声:“父皇派了精锐跟随,就连帝隐也悉数派去护着……若非如此,如今父皇又怎会如此轻易被儿臣困住?” 他一字一句,皆是在说燕王偏颇,燕蒹葭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那么多帝隐为她而死,她轻轻松松便得了功勋……如此,怎能叫人服气? “四皇兄如此想要帝王之位,皇妹若是拱手相让,四皇兄可是能够停手?”正是时,燕然身后响起燕蒹葭的声音。 他缓缓转身看去,便见燕蒹葭穿着一袭红衣猎猎,依旧光彩照人,她眉眼是沉稳与惊艳,让人一眼便为之沉沦。 可如此美人,在燕然眼中却宛若猛虎……他要的,是燕蒹葭是去死。 “皇妹当真愿意拱手相让?”燕然嗤笑一声:“皇妹以为,至尊之位是什么?皇妹说要便要,说不要便不要?” “四皇兄果然是嫉妒的,”燕蒹葭不怒反笑,一双动人的眸子,皆是嘲讽:“四皇兄要的,不是权势,是父皇是疼宠,对罢?可惜,父皇自来便是疼宠皇妹一人的,四皇兄便是再如何嫉妒,也是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她说着,便见燕然眯起眸子,眼底的情绪一瞬间有些失控。 就在这时,燕然身侧一个身穿黑衣,脸容平淡的男子,幽幽出声:“殿下还是莫要耍花招了。” 那声音……燕蒹葭自是认得。 是扶苏。 她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了几分,是了,扶苏啊……若非扶苏帮衬,在她离开建康,远赴鹿溪的时候,燕然怎会夺势,暗中筹谋了这样多。 似乎连带着今日的逼宫,燕蒹葭也怀疑是扶苏怂恿。 她早就发现了,建康朝堂,早已变了。连带着皇城的势力,也全都与从前不同。 “国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算了易容换脸,燕蒹葭也是在那一瞬间,便认出了他。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总归是一眼便可知悉彼此的。 她缓缓道:“莫不是国师怕天下人唾弃?” “怕?”扶苏摇头:“只是不想太麻烦而已。” 他看了眼燕然,燕然便道:“皇妹可知,为了今日,我筹谋了多少?” 他身侧忽而有哨声响起,不多时便见四面八方围满了士兵。 黑压压的一众人,将百姓吓的四散了去。 看热闹是看热闹,性命攸关,谁也不敢多待。 于是,城楼之下,便只剩下燕然手下的将士,面容肃穆的守着。 “也罢,皇兄是想如何?”燕蒹葭叹息了一声,知道大势已去。 从她带着楚青临出征的那一日开始,她便知道,她离去之后,父皇大病不起,这建康怕是会被有心人控制。 所以今日燕然逼宫,她丝毫不觉意外。可这一刻,她半分没有后悔,权势于她,俨然是比不上燕国的安宁,父皇母后的安康来的重要。 她的视线,越过扶苏与燕然,落到了不远处的燕王,萧皇后的身上。 嘴角不由便浮现一抹笑来,她笑起来很是好看,嘴角梨涡深深,眉眼弯弯…… 扶苏眸底暗了暗,心中强烈的矛盾在那一瞬间似乎就要压过他的理智。 耳边传来燕王和萧皇后的声音。 “酒酒,不要胡闹!” 酒酒,是燕蒹葭是乳名,很是好听,很是可爱。 “皇妹,若是能从这儿,”那头,燕然笑了笑,道:“跳下去,我便放了父皇母后。只终身将他们囚禁在皇宫,不伤及他们性命。” “皇兄要我死?”燕蒹葭即便不去看,也知道从城楼上跳下去,是要人性命的。 如此高台一跃而下,必定粉身碎骨。 身后的西遇等人闻言,皆是全身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殊死搏斗。 “怎么,皇妹怕了?”燕然望着他,眼底满是恶意。 他是嫉妒燕蒹葭的,嫉妒的发狂。凭什么,同为皇室子女,她成长的这样好,被人庇护者,爱护着,甚至连父皇也甘愿违背天道,将皇位传给她? 而他,却必须卑躬屈膝,伪装自己,一路艰难的在泥潭中挣扎,却还是无法得偿所愿。 “怕?”燕蒹葭笑道:“皇兄是个讲信用的人吗?” 燕蒹葭轻声道:“皇兄的许诺,我如何能信?” “酒酒,莫要听他说的!”燕王冷冷道:“你如今便是厮杀一场,也是能逃的!何必被这逆子所牵制!” 死,他是不怕的,如今便是他与萧皇后都死了,也是要护着燕蒹葭周全的。 父母之爱,便是如此,他从未否认过他偏心这件事,他是对不起膝下其他子女,但他也是人……私欲二字,他也有。 “酒酒,母后不怕死,你忘记母后曾与你说什么了吗?”萧皇后慈爱的笑着,没有半分畏惧之意,她雍容且温柔,只缓缓道:“母后当初便与你说过,权势二字乃过眼云烟,你只需活着便好。” 这便是也要她逃走的意思了,燕然冷冷勾唇,眼底的情绪愈发滋生:“燕蒹葭,你跳还是不跳?” 说着,他朝着身后的将士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见那将士提刀,便要朝着萧皇后而去。 是警告,也是愤恨。 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母妃……时至今日,母妃还是一样,半分不爱他啊! 她定定然的望着扶苏:“国师也要我死?” 她望着他,心下有些情绪,难以言喻。 扶苏这人,当真是令人看不透的,那些时日,她似乎就要以为,扶苏是心中爱慕她的。 可时至今日,显然一切只是她的臆测。 扶苏闻言,上前一步,轻声而从容道:“临安不死,燕国必灭。” 什么意思? 燕蒹葭兀自一愣,随即突然明白扶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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