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燕然胸中的那股郁气,消散了些许。 他想起,母妃说的话,燕蒹葭若是男儿,该是个好储君。这几个月,他和小卉子一路上见到许多不平之事,也遇到过许多淳朴善良的百姓。 这让燕然发现,他以为的争权夺势,是掌控江山,可真正的帝王,民为本,社稷次之。 那一天,燕然终于在有生之年,与懿贵妃母子两个,颇为不自在的一起吃了顿晚膳。 气氛有些僵,但却让人觉得温馨。 第二日,四皇子府中那些莺莺燕燕,都被遣散出府。 那日上早朝时,朝臣们敏锐的发现,四皇子似乎不再那么温润,时不时的便会对朝中要事,提出一针见血的处置方法。 散朝之后,四皇子去了公主府。 这一度令四皇子党以为,四皇子这是要与临安公主打起来。 听说昨日,临安公主大摇大摆进了四皇子府,后来四皇子便黑着脸,进了皇宫,显然是要告御状的。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四皇子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极为和煦的笑,有熟悉四皇子的人都知道,那并不是素日里那种虚伪的假笑。 再后来,一连五日,四皇子都要去公主府转转,为何说是‘转转’呢?那是因为,四皇子一连五日,都带了各个酒楼的招牌菜上门。等到出来时,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到了第六日,那些蹲点守望的人,都不再来了。 本以为是什么大消息,没想到……四皇子只是去公主府串门,顺带吃顿饭而已! 而公主府的主人,临安公主燕蒹葭她并不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但接连几日见到燕然,已经让燕蒹葭有些不耐烦了。 今日又见燕然提着菜肴篮子进来,她便冷哼一声:“四皇子近日跑公主府这样勤,莫不是看上了我公主府什么人?” “七皇妹说笑。”燕然道:“只是多谢卉姑娘先前的救命之恩,特此前来答谢。” 又是这般说辞,燕蒹葭觉得,燕然实在是谎话张嘴就来。 只是,小卉子早已不争气的上前,笑嘻嘻道:“殿下,今儿个是什么?” 才短短几天,小卉子那原本消瘦的小脸,渐渐丰润起来。 “李盛记的烤鸭。”燕然笑道:“才出炉的。” “哇!”小卉子顿时喜上眉梢:“殿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儿个想吃他家的烤鸭?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一边说,小卉子一边上前,自觉的接过燕然手中的篮子。小姑娘为了一口吃食,‘殿下’‘殿下’的,喊得实在亲热。 只是,她就要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时,就被一只手压住了动作。 她认得那只手,也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哥哥?”小卉子不解的回头,看向江沨眠。 “筝筝,再吃下去,就胖的没人要了。”江沨眠盯着燕然,一字一句说道。 这话,不是对小卉子说的,而是对燕然。 他从赤芍嘴里得知,小卉子先前是很有福气像的……说白了呢,其实就是胖。 如今虽说是瘦了,但做哥哥的,自是希望妹妹圆润些好。毕竟这样,就没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恶狼伺机候着了。 “哥哥,我不怕胖。”小卉子天真的说道。 “小姑娘还是圆润些好看。”燕然亦是附和。 “哦?那筝筝要是同从前那样,四皇子是否也会依旧觉得,圆润些好看?”江沨眠哼笑。 “自然。”燕然眉眼弯弯,目光落在小卉子的脸上,一双眸子很是明亮:“卉姑娘很是可爱。” 这话一出,就是天真如小卉子,也不由顿住手。 她抬眼,惊惶的看向燕然:“四皇子,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江沨眠嘴角抽搐。 燕然亦是无言。 说到底,无论是他这个亲哥哥,还是他这个患难数月的四皇子,都比不上燕蒹葭。 燕蒹葭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卉子这姑娘,可不是燕然的克星吗? 当天夜里,扶苏邀约燕蒹葭游湖。 对此,燕蒹葭是有些意外的,自回建康那日开始,燕蒹葭便从扶苏嘴里得知,叶芊芊已然预知出,她的命格已改,将来定会顺遂一生,寿终正寝。 对此,燕蒹葭并不相信,她独自找上叶芊芊,彼时叶芊芊和尚琼已然订下婚约。 叶芊芊告诉她,她并没有看到燕蒹葭的未来。 这意味着,燕蒹葭命定的轨迹已然变化,但这并不是说,燕蒹葭接下来会平安一生。 只是逆天改命之人,无人能算出她的前路。今后她将会有崭新的未来,是生是死,都是她的机缘。 而这几日,扶苏却是比较忙碌的。再过几日,便是燕国祭天大典,作为燕国的国师,扶苏须得掐算吉时,写祭文,指挥筹备祭天仪式。 故而,燕蒹葭前一次见扶苏,还是三日前。那时候扶苏同她说,将要忙上好些时日,直到祭天大典结束。 如今祭天大典还未开始,扶苏竟是又邀她游湖? 燕蒹葭往屋外看了看,如今十二月,虽说未落雪,但她觉得,湖中的水恐怕早已冻结。 想归想,燕蒹葭还是稍稍梳洗打扮,应邀赴约。 这几日祭天大典就要开始,建康宵禁暂时取消,建康的百姓几乎昼夜狂欢,街边热闹非凡,叫卖杂耍许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西遇跟在燕蒹葭身后,依旧是往昔公主府的仪仗阵势,宝马香车,张扬至极。 百姓们对于临安公主,如从前一样,没有太大改观,见燕蒹葭携着一大群人朝着观心湖的方向去,百姓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十二月的天,湖水早已冻结,大晚上去湖边做什么? 燕蒹葭早已习惯百姓的‘闲言碎语’,也只有国泰民安之时,百姓才这般爱凑热闹。 不多时,她便听到马车外头传来西遇的声音。 “公主,观心湖到了。”西遇禀报道。 下一刻,便见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马车帘。 燕蒹葭抬眼,便见青年眉眼含笑,轻声唤她的名字:“酒酒。” 他伸出手,等待着燕蒹葭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燕蒹葭笑起来,将手放在扶苏的掌心。 等到她下了马车,扶苏忽而将她五指分开,与之交缠。 燕蒹葭抿唇,眉眼弯弯道:“握那么紧做什么?” 扶苏淡笑:“不握紧一些,我会没有安全感。” 燕蒹葭心中觉得好笑,看了眼不远处,湖心的一艘画舫,忍不住又道:“你还当真要游湖呀?这天寒地冻的……”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下,便见湖心原本被冻住的画舫,忽而晃荡起来。 月色高升,可见画舫底下,水波粼粼。 偷偷跟在后头围观的百姓不禁发出惊呼。 一个个交头接耳,大都是在称赞扶苏的‘神力’。 “还真能游湖!”燕蒹葭喜上眉梢,转而心中又不禁想,要是早知道能游湖,她就带些美人儿来了。 建康纨绔最喜欢的游湖,大概就是夜半,美酒,佳人。而后,笙箫鼓瑟,好不快意! 扶苏似乎看出了燕蒹葭心中所想,无奈失笑道:“酒酒难道不觉得,比起那些庸俗的美人儿,我更是好看一些?” “这倒是真的。”燕蒹葭一把抱住扶苏的腰,勾起他的下巴,凑近说道:“本公主今后定是为美人儿收收心,眼中心中,只君一人。” “好。”扶苏笑弯了眉眼,而后问道:“那公主殿下,可是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燕蒹葭一愣。 下一刻,便见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扶苏抱着飞了起来。 身后百姓连连惊呼,犹如见仙子奔月一般。 西遇回头看了眼,不由撇嘴。 一个个,当真没有见识,这不就是轻功吗?有必要一惊一乍? 作为当事人的燕蒹葭,不仅没有尖叫,反而窝在扶苏怀里,安稳的等着落地。 直到脚下触到实在的船板,燕蒹葭才仰头看着扶苏,道:“花样挺多嘛,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是这样费心?” 扶苏回道:“今日于我,于公主而言,都是大日子。” 扶苏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听‘彭’的一声,烟花炸裂的声音传来。 她的注意力一瞬间被吸引过去,下一刻,便见烟火一簇接着一簇,飞升至明月,绽放绚丽的一幕。 那烟火,如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天空。 燕蒹葭眸光熠熠,望着那绚烂而极致的美,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酒酒。”耳边传来扶苏的声音,燕蒹葭侧头看去,便见扶苏手中赫然出现一只玉色琉璃雕花簪子。 他温柔的望着她,问她:“酒酒可愿嫁我为妻?生同裘,死同穴,生生世世,两不相移。” “自然。”那一瞬间,少女笑颜如花:“我自然是愿意的。” 玉簪入髻,少女明媚至极,她仰着头看着他,再次坚定而真挚的回应他:“我燕蒹葭愿嫁扶苏为妻,生同裘,死同穴,生生世世,两不相移!” —正文(完)
第245章 番外:燕苍 建安二十七年,三月。 燕蒹葭终于平顺的度过了那必死的一年,如今她已然来到二十岁,那个临安公主活不过十九的卦象,再不复存在。而燕蒹葭与扶苏,也在这一年,成了亲。 令人欢喜的是,萧皇后诞下了一个皇子,这让燕蒹葭觉得,明日可期。 有了小皇子以后,燕王和萧皇后都忙得不可开交。虽说宫中伺候之人许多,但如今各个皇子都已成年,自是忌惮这个孩子的降生。 燕蒹葭的皇弟,名唤燕苍,取自蒹葭苍苍的苍字,他生的很是粉雕玉琢,据萧皇后所说,简直是和燕蒹葭年幼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 许是燕王和萧皇后在燕苍的耳边,说多了要燕苍长大之后护着阿姐的话,小小的燕苍开始牙牙学语,会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阿姐。 奶声奶气的,尤为可爱。 这一年,同样诞下麟儿的,还有尚琼和叶芊芊。尚琼自从做了父亲之后,全然褪去了从前那般孩子气的行径,有一次燕蒹葭约他狩猎,他竟是破天荒的拒绝了,说是要难得休沐,要在府中陪妻子。这让燕蒹葭属实替叶芊芊感到欣慰。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又是四年过去。 扶苏作为驸马,又是国师,手头上的事情,是只增不减的。其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暂代太子太傅一职。 而这个太子,便是燕苍。燕苍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了。 但这个储君并不是乖觉的性子,这一点,从他一母同胞的阿姐燕蒹葭身上,便可以窥见。 燕蒹葭还是稚童的时候,身子不济,并不常抛头露面,但燕苍不同,他自小就身子强健,时常在外惹祸,因着顶着太子的头衔,在无数目光中成长,故而顽劣的名声,简直一日千里,传的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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