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道:“三少爷前两日被大少爷和二少爷欺辱,夜里头一直在做噩梦,这两日他皆是被噩梦惊醒,所以才……” 说到这里,三姨娘满脸痛心。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将三少爷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四姨娘闻言,率先反驳道:“三少爷本就胆子小,莫要事事都怪我儿!” “四姨娘快给三少爷请个大夫罢,”燕蒹葭淡淡道:“若是三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四姨娘这当家‘夫人’的位置,可是坐不稳了。” 言下之意,便是明晃晃的在威胁四姨娘了。 四姨娘也很是识相,立即便道:“公子说的是,奴家马上就给三少爷请大夫。”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四姨娘心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想法,左右眼前这‘三公子’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要她离开了,那么自己怎么对待三少爷,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四姨娘那点小把戏,燕蒹葭又怎么会看不穿?就见她笑吟吟的望着四姨娘,问道:“四姨娘什么时候请大夫?不妨就现在?” “现在?”四姨娘愣了愣,心下寻思着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现在。”然而,燕蒹葭并不给她机会:“正巧本公子也想见见三少爷和府中几个嫡长小姐。” 燕蒹葭的话,彻底将四姨娘旁的想法给堵死了。她本就只是小聪明,内宅斗争还能勉强险胜,但对于燕蒹葭这样的老狐狸,她根本斗不过。 燕蒹葭直勾勾的盯着她,眸底有冷厉之色:“怎么?四姨娘难道真的有私心?还是说昨夜那把火,其实是你放的?” “奴家冤枉!奴家冤枉啊!”四姨娘被唬的顿时跪在燕蒹葭的面前,宛若眼前的少年是阎罗王一样:“老爷和夫人的事情,真的和奴家没有关系,奴家虽然盼着老爷……” 话说到一半,俨然便有差点说漏嘴的嫌疑了。燕蒹葭远山眉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嘴角有笑意浮现:“看来,四姨娘是日夜盼着王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啊。来人!把四姨娘给本公子抓起来!” “公子饶命,奴家真的……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四姨娘红着眼眶,瞧着倒是风韵犹存,楚楚可怜。 可惜,坐在她面前的人不是王志,而是燕蒹葭! “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你如此反常的模样,难道真当本公子是瞎的!”燕蒹葭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本公子听府中下人说,你是王志最宠爱的姨娘,就连正牌夫人也不及你受宠,可王志才死于非命,你便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方才三姨娘也说,你妄图谋害府中嫡子,你可知你这般行为已是过于昭然?” 纵然如此,四姨娘还是哭着喊冤:“公子,奴家真的……真的冤枉啊!” 燕蒹葭却是半点不为之动容,只厉声道:“看来你这张嘴是真的硬,就是不知道用过大刑以后,还会不会如此一口咬定!” 说着,她顿时挥了挥手,有侍卫上前,将四姨娘擒住。四姨娘一介女流,自然不是侍卫的对手,虽说她试图想要挣扎,但不过两下,便再没了力气。 “公子饶命啊,奴家真的冤枉,奴家真的没有放火!”一边哭,四姨娘一边心中畏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开始这个笑脸相迎,看起来没有丝毫架子的少年郎,会如此变脸神速,也根本想不到,不过三言两语,她就将她定了罪名,让她百口莫辩。 “冤枉?”燕蒹葭弯唇:“牢里头那些死去的囚犯,到最后也是坚持自己是冤枉的。四姨娘以为,单单凭你一句冤枉,便可以消除嫌疑?洗脱罪名?” 分明单单几句话便定罪的是燕蒹葭,但她却一口咬定四姨娘放火杀人……若是眼前的妇人再聪慧一些,便不会着她的道儿。 不过,四姨娘如今依然失去了理智,心下被燕蒹葭‘恐吓’的愈发瑟瑟发抖。 “我不想死!尚公子,我不想死啊!”四姨娘再次挣扎起来,哭着求道:“我的确是想让老爷去死,但夫人……我发誓,我从没有想过要夫人的性命!” 四姨娘的回答,一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与她有过节的是高夫人,而对她好的……则是王志! “你想让王志死?”燕蒹葭站起身子,走近了她,居高临下的问道:“本公子可是听说,王志待你极好,你这话说得,难不成当本公子是蠢的?” “公子,奴家说得千真万确!”四姨娘咬着牙,道:“但原因,奴家不能就这么和公子说……这里人太多,奴家只能和公子一个人说!” 因为害怕,四姨娘的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燕蒹葭大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这里人多嘴杂,她想单独和燕蒹葭表明一切。 想了想,燕蒹葭便颔首,淡淡道:“好,本公子就如你的愿,只是你若是胆敢欺瞒,那么本公子绝对会让你明白,在本公子面前耍心眼,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说着,燕蒹葭挥了挥手,让宴遇清空了在场的所有人。 很快的,二姨娘和三姨娘便接连离去了,只剩下燕蒹葭和西遇两人。大堂的门紧紧闭着,夕阳的光线透过纸糊的窗,照在四姨娘满是泪痕的脸上。 “好了,四姨娘现在可以说了罢?”燕蒹葭站在她的面前,语气慵懒,眸光却极其锐利。 四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在这少年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而她则是泥泞中可以随意被捏死的蚂蚁,她心生畏惧,那点儿想欺瞒的心思,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吸一口气,四姨娘才缓缓说道:“奴家十三年前入得王家,那时奴家只是一个清客。有一回,老爷去听曲儿,看中了奴家,将奴家带进了府中。奴家第一次见夫人的时候,是进门敬茶的那一日,夫人其实……心地很是善良。” “老爷待奴家很好,府中几个姨娘,就奴家生的最是年轻漂亮,因而刚入府的时候,奴家心中很是愉悦,常常庆幸自己得了老爷的宠爱……公子可能只知道,奴家膝下有两个儿子,但其实奴家曾经……有过两个女儿!” 听到这个,燕蒹葭有些诧异:“你有女儿?” 据她所知,如今府中只有两个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且二人皆是高氏夫人所生。高氏膝下统共两女一子,而四姨娘则有两个儿子。至于二姨娘和三姨娘……皆是没有子嗣。 “奴家有女儿,奴家第一个生的便是姑娘。”四姨娘眼中含泪,恨恨道:“但奴家的女儿命苦,生下来方一个月,便害了病死了。为此,奴家伤心了许久,直到第二年,才诞下青竹。” 王青竹是王家的庶长子,也是王家第一个儿子。 “其实奴家不傻,也知道老爷想要儿子……”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在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王志很是贴心温柔,可一看生下来是个女儿,他便立刻冷下性子,有一阵子都没有再去她的别院。直到次年,她剩下第一个儿子,王志才又开始对她宠爱有加。 “可奴家生下青竹之后,三姨娘没过多久便诞下一个女儿,奴家失去了孩子,便私心里想看看三姨娘生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说到这里,四姨娘神色徒然有几分意难平起来:“只是,奴家没有想到,那一日竟是偷听到老爷和下人的对话……他说王家绝对不能再有女儿,否则便会挡了生儿子的运数……” “你的孩子……是他让人动的手害死的?”听到这里,燕蒹葭终于明白过来。 “不错,奴家那苦命的女儿,便是死在了老爷的手上!”四姨娘泪流满面,再心狠的女人,也总是最柔软的母亲:“奴家听老爷说,早些年寻了江湖术士,那术士为他算了一卦,说是女儿会挡了生儿子的运数,王家绝对不能有第三个女儿出现……所以,他毒死了我的孩子,同时也用一样的法子,毒死了三姨娘的孩子。可怜三姨娘,她那时本就伤了身子,再难以有孩子,没想到最后的命脉还是被老爷一碗毒药,毒死了!” 燕蒹葭问:“三姨娘不知道这件事?” “三姨娘哪里知道这般事情?”四姨娘摇头道:“她若是知道,恐怕也不会隐忍到现在了。” 三姨娘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性子很是刚烈,若是她知道,恐怕早就忍不下去了。 燕蒹葭沉吟,随后继续问:“那你第二个女儿呢?” “奴家生了青竹后,很快便有了音儿……”音儿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同时也是她最后一个女儿:“奴家苦苦熬了九月,终于生下音儿。在知道是个女孩儿的时候,奴家真的是又欢心,又害怕……但这一次,老爷似乎没有非常不悦,他看着音儿的眼底也很是温柔,奴家便以为,老爷已然有了青竹,或许早已放下心中芥蒂,不再那么执着追求男嗣。” “可惜,奴家还是太天真了,音儿长到快两岁的时候,已然会说许多的话,奴家以为一切都会好,便放下了对老爷的提防。但奴家没有想到,老爷竟是如此丧心病狂,趁着奴家回娘家探亲的时候,将音儿推下湖中,活活淹死了!” 养在膝下两年的孩子,和第一个孩子不同,这个孩子占据了她大部分的心血与爱,可她没能保住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让这个孩子的父亲,亲手杀了她。 燕蒹葭问道:“你就如此笃定,是王志所为?” “音儿死后,奴家寻到给老爷算卦的那个道人……不巧的是,那天老爷便正与那道人喝酒,他们笑着说,已然将音儿的心头血掺入药中,让奴家喝下。那道人还说,如此这般,奴家不久后便定能诞下男婴!” “喝下自己的孩子的心头血……公子可知那是如何的感受?”她泣不成声,拳头捏得很紧很紧,那涂满了蔻丹的指尖深深陷入她的掌心,她却丝毫不觉疼痛:“奴家努力的想要吐出来,可吐到腹中疼痛,也不能再见到音儿……奴家那时想过,不然就杀了老爷,拉着老爷一起,陪音儿罢……可奴家不是孤家寡人了,奴家还有一个孩子,若是奴家杀了老爷,被人揭发,那青竹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最后选择隐忍下来。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恨极了王志。 不久后,她便诞下了第二个儿子,王志欣喜不已,可她却深觉恶心。她是依附男人活的,所以她没得选择,哪怕是夜夜枕边都放着一把刀子,她也没有那个胆子,刺入王志的心口。 “奴家对不起音儿,没能为她报仇,所以奴家便想要毁了老爷的名声,让他背负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也好。”她很自私,也确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心中稍稍解脱。 直到昨夜,东风起,大火烧,她亲眼看着那熊熊的烈焰,忽觉神清气爽。 她终于……算是为音儿报仇了。正是因此,今日她才丝毫不加遮掩,她没有那个心思为王志披麻戴孝,她要的就是他泉下不安,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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