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麟趾宫负责什么?”白璧成问。 “值更。”卜瓶细声道,“殿下卯时二刻读书,自寅时七刻起,奴婢便要进殿伺候,等唤醒殿下后,再传衣袍和早膳。” “太子出事当天,你进寝殿也在寅时七刻吗?” “是。” “进去就发现太子出事了?” “殿下睡在垂帘之后,奴婢往日隔着帘子唤更,等殿下有回应才敢揭帘子进去。那天奴婢左唤右唤,殿下只是不答应,奴婢生怕误了是辰,于是揭开一条缝……”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像是有些害怕。 “揭开一条缝,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看见太子躺在地上,边上有一大摊黑血。”卜瓶颤声道,“奴婢吓坏了,赶紧大叫起来,睡在外阁的燕语冲了进来,也跟着大叫,这才惊动了等在外头的人,有人说要找太医,也有人说要找赵公公,总之乱成一团!” 白璧成略略沉吟,问:“既然燕语伺候在殿里,为何要你进去唤更,她为何不能唤醒太子?” “殿下不喜欢被宫女打扰,”卜瓶嗫嚅道,“除了要茶要水,也不许宫女擅入内室。” “这话矛盾,”陆长留低声道,“太子若是不喜欢宫女,为何不叫个小太监睡在外阁?” 白璧成没有回答,心下却明白,有宸贵妃在侧,太子只怕睡觉都要睁只眼。太监净身后仍有男子的力气,若是被收买了夜半行刺,太子防不胜防,但留个宫女在内就不一样,危急之时,太子总能制住一个女子!
第93章 隐秘之心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是宫女燕语,她显然吓得不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牢役让她起来说话,燕语却站不起来,好像跪伏于地对她来说更安全。 白璧成瞧她可怜,放柔声调道:“你把头抬起来。” 燕语抖着身子抬起头,她看不清楚白璧成,只能看见昏暗处的大案后面坐着人,但白璧成却清楚地看见她。燕语并不漂亮,瘦弱黑黄,而且神情畏缩,像是长期生活在恐惧之中。 “在外阁值夜的宫女只有你吗?” “还有眉音,她与奴婢换着值夜。” “只有两个人。你们负责寝殿值夜有几年了?” “奴婢初到麟趾宫是伺候茶水,之后被拨去值夜,算来有三年了。” 三年,两个人值班,燕语有一半时间睡在外阁。 “太子夜里要茶水多吗?” “不多,除非……” 说到“除非”,燕语惊慌地打住了,隔这么远,白璧成居然感觉到燕语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恐惧。 他等了等,款声问:“除非什么?” 燕语不说话。 “燕语,这是大理寺的内监刑堂。”白璧成温声提醒,“我不想对你动刑,但这案子我破不了,就要换个人来破,到那时候他们会打到你开口的。” 燕语抖得却发厉害了,好久才勉强道:“除,除非是,是太子夜,夜里看折子。” 太子夜里看折子,多要茶水也是应该,为何将她吓得这样?白璧成心怀狐疑,又问:“事发当晚,太子有没有要过茶水?” “没有,那一整晚都没叫过奴婢。” “那么,有没有谁夜里进过太子寝殿?太子就寝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奴婢值夜并不敢睡,每一刻都听着动静了,只在子时刚过时,赵公公进来瞧了瞧,见太子安睡便走了,之后再没人进过寝殿,直到将近卯时,卜瓶进来唤醒太子。” “卜瓶是寅时六刻进殿的吗?” 白璧成问出这句话,感觉到燕语重新紧张起来,她再度跪伏在地,声音弱不可闻:“具体时辰几何,奴婢不,不记得了。” “你啊,”白璧成叹道,“你刚刚还说一整晚都不敢睡,每一刻都听着动静!” “燕语,侯爷心善不想为难你,你心下要有数。”陆长留皱眉道,“说话如此道三不着两,放在宫人院早已打残了你!” “毒杀太子的事若与你无关,就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白璧成接上话道,“你藏着掖着,只叫人疑心投毒是你做的!毕竟你一整夜都在寝殿,又有递茶送水的便利!” “不!不是奴婢!”燕语吓得哭起来,“奴婢再长十个胆子,也不敢投毒戕害殿下!奴婢不敢说,实在是,是……” “是什么?” “卜瓶并不是寅时七刻进殿的,他早来了一些。”燕语哭道,“寅时六刻之后,他就来了。” “他每次值更都会早来吗?还是只有这次早来?” “每次都早,有时寅时正刻就会来,那天来得算是晚了。”燕语哽咽说,“是,是太子要他早来的。” “太子为何要叫他早来?”陆长留接着问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燕语胡乱叩头道,“因为进寝殿要经过外阁,奴婢能知道卜瓶什么时候进来,却不知他进去做了什么,殿下不传茶水,奴婢不敢擅入啊!” “刚刚问到太子要茶水,你说的除非,是不是卜瓶早来的那些日子?”白璧成问。 “是。” 燕语说了这句话,忽然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凄惨,回荡在刑堂之中,叫人听着不忍心。 “燕语,只要你肯配合,案子查出来不关你的事,我会帮你说话的。”白璧成道,“我再问你一事,你说曾在麟趾宫里伺候茶水,那么赵思赵公公喜欢什么茶?” 听白璧成说会为自己说话,燕语先是有了一线希望,紧接着又听他问到茶水,便收了哭声道:“麟趾宫里各人爱什么茶奴婢都记得,赵公公最爱茉莉龙珠。” 白璧成点了点头:“你的确很认真,负责值夜便能记得来人是在哪一时哪一刻,负责茶水便知晓各人爱什么茶。” 他说罢望望陆长留:“带她下去吧,带赵思上来。” 比起卜瓶和燕语,赵思已经面如死灰,眼睛里了无生意。作为麟趾宫的总管太监,无论太子案的结果是什么,他都难逃一死。 “赵公公,”白璧成开口道,“你这几日吃睡可好?” 太子出事之后,赵思已经被宫人院和大理寺问过几轮,那晚上的事翻来覆去地说,说得他都要吐了。被带到这里,他以为白璧成还要问那晚的事,不料却问出这句话来,倒叫他抬起头来,望了望白璧成。 “赵公公伺候太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站着不合适。”白璧成吩咐道,“来啊,给赵公公看座、上茶!” 陆长留领会其意,起身下去安排。赵思却出乎意料,没想到自己以待死之身,还能享受到高座香茶。然而等他在靠背椅里坐定,接过一盏喷香的茉莉龙珠时,不由流出泪来。 “没想到,咱家还能喝到这一碗龙珠!咱家只当,这一世再无缘茶盏了。” 白璧成等他啜了一口香茶,这才问道:“赵公公,殿下素日待你如何?” “好!”赵思心思翻涌,扯袖子揩眼泪,“殿下是好,待老奴是真好!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世上最不希望殿下出事的,就是老奴,老奴比……” 他不敢说下去,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白璧成等他发泄似的哭上一会儿,接着问道:“既是如此,太子遭此大难,公公不为别的,只为了替太子申冤,也要知无不言啊!” 赵思听了这话,抹去眼泪道:“侯爷拿咱家当人看,咱家自然懂做,咱家这条命肯定是保不得了,但临死前能替殿下洗冤报仇,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好,我就在等公公这句话。”白璧成道,“那么请问公公,太子每日卯时去读书,你为何不伺候在侧,却要个值更太监伺候?” 赵思张了张嘴,向左右看看道:“侯爷请屏退旁人。” 白璧成依言屏退,陆长留无法,只等带着一众差役出了刑堂。他们走后,原本就宽阔的刑堂越发空荡荡,只有两个水池子发出咕咕、丝丝的声响。 “赵公公,您可以说下去了。” “这事旁人来问,老奴只有一句话,是老奴偷了懒!但侯爷来问,老奴就说句实话,这是殿下不让老奴伺候起身。” “殿下不许?这是为何?” 赵思欲言又止,踌躇道:“侯爷切莫将此事宣扬出去,殿下已然身死,老奴不想再坏他名声。” “你放心,我只要找到杀害太子的凶手,其中的曲折,除了圣上问起,我不会对第二人言。” 赵思又犹豫了一下,方才开言道:“殿下喜欢,嗯,喜欢卜瓶那小子。” 白璧成楞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你是说……” “是,殿下有龙阳之好,他看中了卜瓶,又怕宫里人多口杂传出去,因此叫他凌晨去伺候。” 原来是这样!难怪燕语死活不敢讲,原本太子被毒杀或许与她无涉,但若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肯定是要掉脑袋的。想到燕语可怜,白璧成便不提她,只问:“此事持续多久了?” “卜瓶到麟趾宫当值快一年了。”赵思悔恨道,“殿下以前并不是这样,就是见到他之后!此人妖妖调调的好不正经,都怪老奴,没能看紧了不许他接近殿下!” “依你这么说,是卜瓶刻意勾引殿下?” “肯定是他刻意勾引啊!总不能是殿下看上他的!殿下金尊玉贵,怎么可能看上那个贱人!”赵思愤怒道,“之前奴并不肯多话,现在却愿意同侯爷说句心里话!十之八九,殿下就是卜瓶这贱人毒杀的!” “这是为何?”白璧成不解,“卜瓶既受宠爱,应当希望殿下长命百岁才是啊!” 赵思被问得一愣,看来他并没有证据,只是因为讨厌卜瓶而随意攀扯,之间不敢提而现在提,也因为白璧成态度宽容。 “我现在仔细问你,你仔细想来。”白璧成又道,“卜瓶到麟趾宫之前在何处当差?是什么人将他拨到麟趾宫的?” “这小子之前在裴昭容宫里,圣上见他长相清秀,便说了一句玩话。宝嫔听着不舒服,于是寻了个错处将他罚去宫人院,责罚结束后,卜瓶被赶到惜薪司抱柴分炭,之后麟趾宫缺人,却又拨到了咱们这里!” “圣上说了什么玩话?” “原话是对裴昭容说的,说这奴才倒比你清秀。”赵思感叹,“侯爷您想想,这话哪个主子听了能高兴?想来此人就是祸害!不在裴昭容宫里祸害,就来祸害太子!” 白璧成听了这话,低头寻思良久,问:“裴昭容得宠吗?” “得宠啊,今年明年就要封妃的事!她母家与国公府交好,她也肯听贵妃娘娘的话,宫里谁也不敢得罪她!” “这话不对啊!裴昭容若没有一个小太监清秀,为何圣上会宠爱于她?” “哎哟!这是圣上同昭容娘娘玩笑呢!宝嫔娘娘仪态万千,怎么能叫卜瓶那狗东西压住?只是裴昭容不爱听这话,一心要开发卜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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