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珒撕下那一页纸折叠攥在手心里,微笑道:“我情感方面实在笨拙,还想向二位姨娘讨点追女孩子的技巧,我追得太紧怕吓坏人家,追得太松又怕她误以为我不上心,左右不是,横竖不是。” 翠芳笑道:“你问我们大概是问错了,你该问问你爸爸去才是!” 裴秋也跟着一道嗤笑,蓦地忆起老爷子当年追她时,一日寻一种名香相赠,足足赠满三百六十五种香之后她方才答应嫁他。男人只要肯花心思和钱,什么样的女人追不到? 裴秋道:“男怕女追,女怕男缠,你只要多花些心思对人家好,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姑娘追不到手?我刚好自制了一瓶龙涎香香水,滴一滴在帕子上能香上半个月,你不妨拿去讨好讨好人家姑娘。” 越珒搓了搓手道:“那就谢谢六姨娘了。” 翠芳道:“得得得,我这儿也有一件好东西。” 越珒嘴上说着:“怎么能让十姨娘破费呢。”身子已经偏过去,客气两句便问:“什么好东西?” 翠芳拧了拧他的胳膊,又气又笑道:“男人果然都是心口不一的主!哼,我那可是顶贵的法国货,香奈儿的珍珠项链!” 越珒对女子的物品一窍不通,可想着法国货应当差不了,加之裴秋也在一旁说那项链极好,故而也不推辞了,笑着应下,心里暗暗地惆怅着寻什么借口把东西送出去。 唐纳医生来了,管家领着他径直上了楼,翠芳叫来小杏,派她上去打探,说着把手上的翡翠镯子取下送她,小杏得了镯子,激动道:“好嘞,十姨太你放心,我待会准一个字不落的说给你听。” 翠芳拍了拍她道:“快去。” 过了一会儿小杏下来绘声绘色地复述道:“唐纳医生问十一姨太可是吃坏了肚子,让她仔细想想这两日都吃了什么,阿桃掰着手指头说:‘早上吃了碗鸡丝粥,一个红糖馒头,一碟小菜,中午晚上下去用的餐,傍晚吃了两块栗子糕配一壶大红袍,临睡前吃了药,便睡了。’唐纳医生就问吃的什么药啊?阿桃就去把药瓶子翻出来给他看,唐纳医生打开闻了闻,说:‘老爷,十一姨太肚子疼大概就是这药的缘故了。’” 翠芳听得起劲,绞着手帕道:“瞧这丫头,记性还真是好欸!让你去果真没错,然后呢,你接着说。” 小杏向她讨了杯水喝,翠芳亲自为她倒满,她一饮而尽,用袖子揩了揩嘴,接着道:“唐纳医生又问:‘十一姨太这药水哪儿买的?’十一姨太说:‘下人去药店买的,其余的我也不知。’唐纳医生戴着眼镜把那药瓶上头的蝇头小字仔细读了读,拍着大腿说:‘哎呀,此款生发药水,并非口服,而是涂抹在需要生发处,十一姨太这是吃错药了呀!’”小杏学完,忍不住捂嘴偷笑。 翠芳笑出了鹅叫声,揩着泪道:“下人糊涂,主子也跟着糊涂,一对的糊涂虫。” 小杏道:“也不怪阿桃,我偷偷瞧了眼,那瓶子上写的是洋文,她哪能看懂哩!” 裴秋蓦地感到一丝寒意,拢了拢睡袍,问:“老爷怎么说?” 小杏答:“老爷搂着十一姨太骂,骂她作贱自己,还说什么当初疯了似的剃发出家就该做好觉悟,现在这头发又不是不长,只是长得慢些,着什么急!” 翠芳轻蔑道:“谁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生怕老爷不要她呗——咿——越珒呢?” 裴秋道:“走了,他不喜听这些的。” 裴秋道:“走了,他不喜听这些的。” 翠芳道:“我看他是犯了相思病了。”又连忙吩咐小杏:“你去我屋里把衣柜里的那串山茶花珍珠项链包好给大少爷送去,说归说,笑归笑,咱们可不能耽搁了大少爷的好事!” 裴秋呷着咖啡暗笑,她想这十姨太上辈子指定是个大痣媒婆。 越珒胁下夹着长方形的蓝色礼物盒,在楼梯口踌躇半天,兰芝开门惊道:“呀,这不是小顾嘛!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我……我刚好上来,伯母,你这是要出门?” “可不是,我这刚好要去打牌,来,侬进屋坐,朱丹在房间里看书呢,侬刚好去和伊谈谈心。” 越珒站在过道局促不安道:“我还是别打扰她看书了……” 兰芝拍了拍他,笑道:“打扰什么,还不知躲在屋里头看什么小人书呢。”瞥见他胁下的盒子,笑容更大了,鼓励道:“厨房里有点心和茶,侬覅客气,我也不招待侬了,牌桌不等人,侬进去吧,这门我来关。” 越珒笑着弯身换了拖鞋,在厨房端着一小碟点心走去敲门,朱丹道:“怎么了姆妈?” 屋外传来浑厚的男声,道:“我,顾越珒。” “啊——等下,你先别进来!”话音刚落,里面忽然一阵碰撞声,进了贼似的,翻箱倒柜,抱头鼠窜。 他笑着夹起盘子里的一块花生糖塞进嘴里,靠着门框听里面交响曲似的动静,要不是这公寓的楼层高,他甚至都疑心她是否趁机翻窗而逃。 他嚼了一块糖,又嚼了一块糖,屋内方才平静下来。 门开了,她头发散乱在肩上,素面朝天,腮帮子上喝醉酒似的染着一抹嫣红,羞答答道:“你怎么来了?” 她的睡衣外面又套了件长睡衣,袜子也是一高一低,他似乎能猜到她身上的哪些累赘是后面手忙脚乱添加的,她把他想的太坏,这样的热的天总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他尽量使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压着笑意道:“为了表示感谢你上次请我来家里吃饭,特意前来送份薄礼。” “花生糖?”她想这礼确实挺薄的,仍是从他手上接过碟子,从中捡起一块放入嘴里,越看碟子越觉得眼熟。 他随她进屋,忙不迭解释道:“不是,这花生糖是在你家厨房端的。” 朱丹噎住,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杯喝水,难怪……眼看着他将一个蓝色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凑过去好奇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注视着她的面庞道:“你打开看看。”
第四十九章 朱丹启开一看——顶奢华的一串珍珠项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发着光,她想起什么似的,在书架上一阵乱翻,又要去搬椅子,越珒也不知道她要寻什么,只能替她挪挪椅子,守在旁边怕她随时跌下来。她的闺房处处都弥漫着少女的香气,洗发水的茉莉香,肥皂的奶香,每一处气味都在勾着他的魂。 “找到了!”她高兴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期杂志,站在椅子上欢欣鼓舞,顾越珒托她下来,她乖巧地坐在床边,把杂志摊在膝盖上翻阅。 “顾先生你看,是不是和你送我的项链一样?” 他挪了挪椅子坐在床边,双臂抱在胸前,眉一挑,道:“嗯,是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你仔细看,分明一模一样!” “那就一模一样,怎么,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这是法国的牌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肯收我就权当你是不喜欢,明日我重新再送你一份别的。” 朱丹凝视着他道:“别了,谢谢顾先生,我很喜欢。”嘴上说着喜欢,语气却是咬牙切齿的。旁的女人收到珠宝开心的像条水蛇在他身上缠来缠去,她倒好,不情不愿,委实难伺候,这么一想,板凳上面顿时冒出许多小刺扎着他的臀部,索性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她立马拉住他的衣袖,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顾先生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不说话,背对着她,心里却钻出一丝甜。 她又道:“顾先生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我真心喜欢,只是我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心里不安……” “你怕拿了我的东西,就不好拒绝我是吗?”他转过身蹲下,她的手心攥出了汗,一抬头,她的整张小脸发着红,汗如雨下,嘴巴倒是白了。 他连忙道:“快把衣服脱了!” “啊?” “我说把外面这件长衫脱了,你都快捂中暑了。”他一面说,一面上手剥去她多余的衣服,她的确是热昏了头,香汗淋漓,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他从桌上随手拿起一张薄纸折几折当作扇子替她扇着风,他方才一层一层解她的衣服,解到最后只剩一件水色吊带睡裙,看得他直吞口水,心想她那样防着他,也不是毫无道理。他走到窗前点燃了一支香烟,她的青涩时常是折磨他最好的利器。她赤着脚走了过去,学他看着窗外,热风一阵阵拂面,她过了半晌开口道:“顾先生,我其实并不讨厌你。” “嗯。” “我的意思是——欸,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嗯——嗯??” 顾越珒猛地把烟头摁在窗台上,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她,她冲他微微一笑,这一刻,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他也懂得。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滚烫的脸颊郑重问道:“你喜欢我?” 她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又迟疑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 她用手指绕着他的领带玩,一面绕一面问:“你之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那可有点多了,算起来两只手都不一定数的过来。” 她气得在她怀里拼命挣脱。他攫住她的手道:“我错了,我逗你的。我至今也就谈过一次恋爱。真的,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她去德国学医去了,跟她表哥一起去的。” “那你还喜欢她吗?万一她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她要不要回来我管不着,中国这么大,我拦不住她。可是我的心只有这么一点地方,只够装你一人,你一来,谁也都装不下了。”他把她的一双小手贴在自己的胸前,发誓似的讲道:“我父亲娶了很多姨太太,我痛恨极了,我向你保证,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娶你一人。”说完他又亲了亲她的手指和额头,不啻珍宝。 朱丹踮起脚尖在他脸庞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口,转身旋开无线电的开关,邀请他共舞一曲,舞累了她坐在他的腿上吃花生糖,他扫着桌面铺开的书问:“我来之前在读什么书?” 朱丹踮起脚尖在他脸庞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口,转身旋开无线电的开关,邀请他共舞一曲,舞累了她坐在他的腿上吃花生糖,他扫着桌面铺开的书问:“我来之前在读什么书?” 朱丹也往他嘴里喂了一块糖,伸手把书合上给他看书封。越珒歪头一看——《金粉世家》,待把糖嚼碎了咽下去之后方才讲道:“原来是鸳鸯蝴蝶派点通你的情根。” 她把头别过去不去理他,自顾自把书翻得哗哗响,撇嘴道:“你要是像燕西这样,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 越珒掰过她的身子,拧了拧她气鼓鼓的脸颊道:“你读书归读书,可不许把我往里面带入定罪。我是我,他是他,你这小脑袋瓜切勿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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