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顺着她的话道:“也是喔,她连大少爷的姻缘都敢拆,又岂会拿我们这些佣人当人看呢。” “她以为咱们是软柿子,我倒是要让她捏的手痛。” “你能有什么手段?二太太菩萨心肠,未必会替你做主,我想着你不如去和大少爷说说。” “大少爷?” “这事本就牵扯到大少爷,我看呐,他喜欢那位陈小姐喜欢的紧,这么久了,你见他在家里可曾提过女人?趁着二太太还在犹豫,你先去通知大少爷一声,提醒提醒他这家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日后他与那陈小姐喜结连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不得感激你一辈子。”末了又添了一句:“这家以后还不都是大少爷做主!” 小杏恍然大悟道:“可不是,大少爷未必会管我的事体,但他总不能不管他心爱的陈小姐吧!” 待顾越珒一进家门,小杏便围在他身边端茶倒水,缩着脖子,有些鬼鬼祟祟的在他耳旁嘟囔道:“大少爷,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 “人多眼杂,不好讲的。” 越珒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道:“到书房来。” 小杏跟着他进了书房,这才塌下肩膀,攥着自己的一条大粗辫子支支吾吾。 他坐下问:“到底什么事?” 小杏罚站似的站在书架前,咬了咬嘴唇道:“是你和陈小姐的事体。” 越珒不禁皱起眉头,冷冷地觑着她。 小杏硬着头皮往下讲道:“十姨太出去约会了一趟说是见到了陈小姐,回来后到二太太跟前说了一堆陈小姐的不是,说什么陈小姐是个私生女啊,闷葫芦,百般不好,配不上你。二太太一听,立马就不高兴了,也同意十姨太的话,有心要使你们分开呢。” 越珒捏着香烟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黑着脸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书房里静悄悄的,越珒听得见自己喘息的声音,有些沉闷,一面吸烟一面拨着电话上的数字盘。 拨了两遍,一支细长的香烟嘶嘶烧到了滤嘴,仍是打不通。 她的确是不必时时守着电话,但他感知到她此时此刻就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电话响个没完,偏不去接,要使他着急。 情侣之间应当有这样的感应。 如此一想他便坐立难安,板凳上似有烟头在烧他的臀部,拿了外套便奔了出去。 他要看看,她是不是当真学坏了! 她呆呆撑着下巴凝视着眼前的电话,想着他应该不会再打来了,披上披肩,回首看了看茶几上的电话。 这电话会不会突然的坏了? 随后弯腰趿上绣花鞋,不甘心的又回首一瞥。 明知响了也不愿接,心里偏偏又盼着它没完没了的响个不停。她站在过道默默发誓,只要电话在她出门之前再响一次,她便毫不犹豫的去接。 她取下架子上的皮包夹在胁下,旋开了门把,每一个动作都很迟缓,正当她迈出门槛的一瞬。 电话铃声响起。 她简直有些狼狈的踅回去挝住话筒,忐忑的缓缓放在耳畔—— “请问是葛朱丹小姐吗?”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是。”她迟疑道,知道不是他,顿感失落,又想这电话果然没坏,只是他不肯再试,心又沉了下去。 “我往你家打过几次电话,刚好你家没人,我还以为你搬家了。” “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就我和姆妈两个人,她常常打牌不在家的,我近来白天也是忙,晚上我都在家的。” “啊,真是不巧,我想着晚上给你打电话会打扰到你休息。” “只要不是午夜,都不碍事的,你知道午夜静的出奇,人是会被突然乍响的电话铃声吓得魂飞魄散的。” 他在电话那头咯咯笑道:“听你说话还是这样的开心,有幸请你看场电影吗?” 朱丹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想着自己本就想出去散散心,现在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也好,免得她失魂落魄的游魂似的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 她现在一静下来便会去想泠小姐,想她和他如何的恋爱,想她如何使他着迷。 她看小说的时候,泠小姐也会蓦地钻了出来,化成一滩浓黑的墨迹,遮掩了重要的字句,使一段话怎么读也读不通——“我■爱你。” 也不知原句到底是“我很爱你。” 还是“我不爱你。”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在他心里,■又是何字呢? 电话那边焦急道:“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朱丹被他这么一唤猛地回过神来,难为情道:“那还是和从前一样,咱们电影院门口见,哎,我记住了,那待会见。” 挂了电话一阵恍惚,走到试衣镜跟前照了照,诧异自己怎么穿的这样的黑,钻到黑夜里只能看见一个脑袋,像要去替人送葬似的,无故年长了几岁。随即换了件粉红衣裙,紧接着描眉画眼,略施脂粉,不要让谈先生看出自己意兴阑珊才好。 越珒先是电话打不通,后又急急赶来吃了个闭门羹。板着面孔,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傻了,不吃不喝的坐在车里截她。 司机陪他苦等,抓耳挠腮道:“大少爷今晚就像警官追捕犯人一样,甲乙丙唉。” 甲乙丙丁,丁则盯的谐音。 越珒沉着脸道:“可不是嫌犯一个,还很狡猾。” 他势必要抓住她好好审问一番!
第六十七章 入了秋早晚凉,中午也还是热。街边商店里的橱窗已经陈列驼毛的冬大衣。 黄浦江的浪花是土黄色的,风是工业化的风,金黄的银杏,淡黄的梧桐,遍地落叶,上海的秋是一张蜡黄的人脸,连瞳仁都是黄的,透出一股子病人气。 精神再不济,这城市还在一如往常的运转着。 车夫拉起车来,脚底一路踏着落叶嘎吱作响,朱丹一路听着,心生哀怜,想它也曾高高在上,受人仰望,怎堪受辱? 电影院门口竖着广告牌,五色的灯光流转,照的人脸又蓝又红。广告牌前站着一位男士,穿着一袭五彩的长袍,胁下夹着一把细长的黑色雨伞。 朱丹悄声走过去,冒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谈先生?” 他猛地回头,眼睛一下子落到了她的脸上,微微一怔,移开眼睛道:“你来了。” “让你久等了,我方才差点儿没敢认你,打招呼的时候心都是虚的,生怕认错了人闹了笑话。” “你要是迎面走来,我也是不大敢认你的。”他敛了敛眸子,“这颜色很适合你。” 他印象里的她总是穿着旗袍,颜色都很素雅,忽而见她穿这样粉红的洋装,人一下子变得活泼俏皮起来,只是得天独厚的东方色彩淡去了一些,仿佛错将牡丹插入阿尔托玻璃花瓶,是一种新的冲突的美。 他印象里的她总是穿着旗袍,颜色都很素雅,忽而见她穿这样粉红的洋装,人一下子变得活泼俏皮起来,只是得天独厚的东方色彩淡去了一些,仿佛错将牡丹插入阿尔托玻璃花瓶,是一种新的冲突的美。 朱丹抿嘴笑道:“许久不见,你怎么穿起长衫来了。 “很奇怪吗?” “有一点点,像是租来的,有些肥大。” “真被你说中了,我昨日参加一户人家的抓周宴,主人要求宾客一概穿长衫和旗袍,我便朝朋友借一件来穿两日洗净了再归还。” 他自己其实也穿不惯,但难得换个模样,想着也让她看看新鲜。 后面有人挤过来看广告牌,谈司珂下意识地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往一旁让了让。 没有了光,他的衣服呈现出原本的灰白。 谈司珂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指尖偷走了她的一丝芬香。 她忘记了方才说的话,问他:“票买了吗?” 谈司珂变戏法似的变出两张电影票摊在手心,她随意拿起一张凑近了看。 ≡GRAND THEATRE≡ 院 戲 大 明 光 大 廳 正 廳 正 3排16 场3第 效無期過位一座入 谈司珂也低头去看她手里的电影票,“买的《新旧上海》,看报纸上登说是喜剧片,我想应该不难看的。” 朱丹颔首道:“唔,又让你破费了,真是叫人难为情。” “怎么会。是我要请你看电影,你肯赏脸是我的荣幸。” 电影散场,人群从正厅一窝风的涌了出去,散不开,堵在电影院门口躲雨,挤挤挨挨,等候车夫一辆一辆冒雨奔来,兜开车座的油布蓬,迎着路灯,可以看见雨珠一颗一颗的在油布上起舞,溅起一朵朵昙花一现的雨花。 马路上积着水洼,漆黑的,瞧不出深浅,倒映着霓虹人影,一脚踩下去叫人鞋裤全湿。汽车倘若飞速驶过,霎时激起千层浊浪。 朱丹刚想抱怨:又下雨。话到嘴边,只见谈司珂利索的抖开黑色伞瓣,撑到雨幕中,笑道:“好像每次见你总要中途下雨,出门前我还在犹豫今朝老天爷会不会给我谈某人一个面子——” 朱丹噗嗤笑道:“看来果然是不给你面子喔。” “我猜也是,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两人撑伞往前走了一个路口拦黄包车,车夫相当魁梧,露着一截猩猩似的臂膀,大声道:“先生太太一起上车吧。” 两人同时沉默,知道车夫误会,可何必去和他解释什么呢,只怕更叫人家多想。 于是她先上车,他紧跟着钻了进来,一面收伞。 离得太近,两人各自别过头想心事,都有点窘。 很久朱丹方才小声道:“再热闹的城市,一旦下雨,也立马变得凄清。” “我倒觉得下雨挺好,一下雨人便本能的要往温暖的舒适的屋里头钻,逼着不想回家的人回家,有利于促进家庭和谐。” 朱丹被他逗笑了,在黑暗中睨了他一眼,细声道:“你这是什么歪理?好像下雨也归月老管似的。” 他紧攥着雨伞,心想月老怎么偏对他放任不管? 到达公寓已是很深的夜,谈司珂好言让车夫等他片刻,撑伞将她送到公寓楼下。 钻进黄包车的时候,回首看见黑色汽车旁站着一人,他隐约觉得他在盯着他看,于是擦了擦眼镜片的水雾准备仔细瞧个清楚,奈何车夫一个神龙摆尾,彻底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机会。 思忖着她已经进了楼,应当是安全无误。 朱丹一进公寓,便感觉后面有人夹脚跟了进来,气势汹汹的,直叫她心慌,吓得头也不敢回,疾步去拍警卫室的门。 值班的警卫是个红头阿三,开门看了看她,见她鼻尖的细汗发着银光,用英文讲道:“陈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约会去啦?” 她听得懂,但是不习惯说英文,所以仍是用中文回答他:“哎,看电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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