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几乎要脱口而出:“荒唐!”一词。 好在理智尚存,止住了。 如今梅开那些话的真假,死无对证。 就要看将军如何辩其真伪。 耶律肃思索一瞬,冷声问道:“天青阁曾送夏氏一个妆奁盒子,那盒子现在何处?” “卑职取了妆奁盒子及夏氏所有首饰,请暗卫仔细辨别,盒子、包括一应首饰,皆无异样。” 皆无异样…… 难道是他真的错怪夏氏? 耶律肃的视线投向床幔垂下之处。 床幔影影绰绰透出她的轮廓,看着像是在沉睡一般,只要外间动静大了些,就能见她掀开床幔,露出那张艳丽姣好的面庞,操着娇柔的语调,唤他一声大人。 跟了他三年的夏氏,不能说安分守己,但她安于那座小院。 甚至连银子、衣裳、首饰都不曾向他提过。 她似乎满足于那座狭小的院子。 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真的是这样么。 耶律肃眯起眼,想起这半年以来,夏氏的变化。 她是不要银子、首饰。 可她要的却是能自由进出小院的权利,能外出游走的不受拘束,练习武功的权利…… 这些,真的是一个甘于外室的女人该要的东西吗。 他恢复冷冽的表情,眼底才起的一抹柔情顷刻间被翻涌而上的厉色击退。 耶律肃走到床边,抬手掀开床幔。 用力之大,床幔被掀得到飞起,将夏氏那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庞印入他的眼中。 也未令他停下动作。 他伸手,将一银钗从她发髻上拔下。 夏氏不爱簪、钗琅珰的首饰,在小院里侍候时素的头上恨不得只插一根木簪子。 素的连个丫鬟都不如。 坠崖那日,她头上戴的是这根钗。 在将军府中住的这些日子,这根钗也鲜少见她取下来。 这根银钗,并不素雅,反显得夸张累赘,尾端用金丝网住一颗东珠,凑近仔细看,才发现这颗珍珠的光有些不均匀。 耶律肃伸手拔下,银钗尾端残留着干涸的血渍,是那两个黑衣人的血迹。 他用另一只手,在银钗与发钗的交界处转了下。 拔下一个套子,银钗里是一根锋利、一寸长的银针。 雪音看见这一根银针后,清冷的面庞失色,“属下失职!竟不知——”夏姑娘贴身带着一根居然能取人性命的凶器! 那一根银针,足以刺穿心脏! 一击毙命。 如此危险的暗器,雪音身为暗卫时时刻刻服侍在夏宁身,却根本没发现。 只当是夏姑娘极其喜欢这根钗,睡觉时也偶尔见她带着,今日在清理她身子时特地帮她插上,怕放在那儿不慎弄丢了,姑娘醒来后悔伤心…… 而令众人更吃惊的,则是在耶律肃拨开金丝,取出其中的东珠,手指用力一拈,擦去了一层珍珠的光泽。 露出了黑棕色。 耶律肃的教养不允许他显出暴虐之色,那双极冷极暗的眼睛看向站在屏风旁的谢安,声音如从地狱而来,令人不寒而栗:“立刻给我查出这是什么东西!” 谢安打了个寒颤,小跑着过去,接过耶律肃手中的‘东珠’。 他是毒医,旁门左道的毒更是精通。 但也不万事通。 心想着若是碰到什么冷门、生僻的毒药,他答不出,按着耶律肃如此生气的模样,他是不是小命难保? 这么想着时,他捏着药丸仔细闻了闻,又舔了舔砸吧了。 品出其中几样药来,瞬间眼睛亮了。 这药他熟啊! “回将军,此药丸是能‘假死逃生’东罗秘药之一,其中几味药与护心丹一样,独产于东罗。只不过护心丹是护住心脉保命的良方,而这‘失心丹’则是在服用后有心脉消失、身体僵直的假死之状,十二时辰后失效,但对心脉伤害颇大,大多都是些江湖亡命之徒买来‘死遁’——” 说到这儿,谢安才止住激动。 反应过来。 失心丹是从夏氏随身携带的首饰里找到的! 好端端一个外室,带这种‘亡命之徒’最爱的东西,有什么用? 谢安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正室里明明站了好几人,却死寂一片。 众人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耶律肃盯着看了眼谢安手中的失心丹,怒极反笑一声,眼底的杀意渗出,“赵刚!” 赵刚紧绷着腰背回道:“卑职在!” “去,把那婢女的尸首扔回小院,告诉整个小院的人,谁再敢背叛就是这个下场!再将夏氏的另一婢女捉回将军府内,让她时刻服侍夏氏!” 谢安秉着医者本心,劝道:“便是夏氏能熬得过今晚清醒过来,但惊怒交加之下,恐怕身子撑不住,还请将军三——” 耶律肃眼风凌厉扫去。 如视蝼蚁。 “连一个外室都救不下,我留你还有何用?” 耶律肃惜才,待谢安还算客气。 甚至还会客气称他一声谢先生。 这是谢安头一次直面他的冷血无情,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已让他心生恐惧,甚至连双手都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栗起来。 如果他救不下夏氏,耶律肃真的会取他性命! “是、是……” “传我口令,封锁正室,除我与谢安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正室,违令者当场处死!” 愤怒的情绪占据耶律肃的理智。 他甚至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夏氏,扔下这句话后直接离开正室。 再继续呆下去,他怕会忍不住直接要了夏氏的性命! 他这一生,最恨背叛! 当初是夏氏以救命之恩挟恩,非要成为他的外室,为此甘愿这一辈子呆在小院之中,这些承诺历历在目。 不过三年,她竟然要反悔。 为此不惜一步步算计他—— 甚至连失心丹都寸步不离的戴在身上。 若非坠崖那日,被东罗人插了一脚,怕是他现在早已中了她的圈套。 夏氏、夏氏! 这个名字,每念一次,他便厌恶一分、愤怒一分。 她想回小院? 想逃离他? 除非她死!否则休想! 次日天明,前院里所有人,除了尚未苏醒的夏宁外,皆是一夜未眠。 遵耶律肃下达的命令,正室内不允许旁人驻留,连雪音都不得进入,可夏宁身边又离不了人,谢安还得规避男女之嫌,守在屏风外,每隔半个时辰就绕过屏风去号一号脉。 熬到天亮,夏宁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谢安生怕再不醒来要出事,命雪音把药炉子搬进来,拟了个狠方子,亲自煮药。 煮药用的炭火烟大,即便谢安在屏风外,也挡不住烟雾飘过屏风,飘入里面。 呛得他咳嗽不止,开窗子透气。 烟气一股脑的往外钻。 呛得驻守的府兵咳嗽连连。 谢安气的破口大骂:“用这么差的炭熬药,是要呛死谁啊!” 雪音站在屋外,脸色显得更冷,说出来的话都冻的人哑口无言:“谢先生自己说的,这炭熬药最好。” 谢安僵了僵:“那肯定是这炭受了——” 雪音脸色一变,眼神严肃着盯着谢安。 盯得谢安浑身不畅,不得不止住话音,一脸不耐烦的问道:“你这么看老夫作甚?” 到底暗卫出身的,看得人心底发毛。 雪音凝神谛听,“先生没听见有什么声音?” “能有——”谢安神色一凛,来了精神,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快步走到床边,弯下腰,仔细号脉搏,脉搏平缓虽弱,但有了生气。 收回手后,听见微弱的咳嗽声从夏氏喉咙里发出。 片刻后,那双昏睡了一日一夜的眼,终于虚弱的掀开了。 夏宁醒来,眼神涣散、无神。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妨碍她虚弱、病态的美。 她的眸子僵硬的转动了两下后,才聚焦到谢安的脸上,她吃力的微蹙起眉,外头亮光刺眼,她眼前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像是谢先生的。 可自己为何会如此浑身乏力,她却想不起来。 掀动嘴唇,想要说话。 透了一个气音后,被谢安阻止。 “姑娘元气大伤、死里逃生,此时才醒来,需得禁言缓神。”谢安操着老大夫的语重心长,眉宇间是真挚的关切,“我去端汤药来,姑娘喝完后有了些力气,再说。” 谢安转身去端汤药。 这幅是提气血护心脉的猛药。 眼下她都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护的住。 谢安想了又想,还是在汤药里撒了些安神的药粉,搅拌两下,端去屋外晾至温热后,才端过去给夏宁服用。 夏宁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身子重似千斤,坠着她往下跌。 思绪更是混乱不堪。 谢先生说她死里逃生。 她,怎么了? 只要一想,就头疼不已。 谢安一勺勺喂她吃药,看她皱眉,立刻道:“姑娘伤了底子根本,为了今后着想,喝了药就该好好休息,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说。” 夏宁连点头都做不到。 汤药越喝越困,眼睛垂下,又一次沉沉睡去。 谢安扔下药碗,跑到窗子口一把推开,对着正站在门口的雪音说道:“夏氏醒了,我给她加了安神助眠的汤药,没四五个时辰醒不来,快去通禀将军,说夏氏逃过一劫,已经醒了。” 然后快些寻人来把他换走。 他一个府医、毒医,单独和一外室呆在同一屋子里算什么! 雪音听到夏氏醒了,先是高兴,但又想起夏氏的行为,一时间敛了起脸上的欢喜,冷面冷声道:“等将军回府,我会立刻禀告将军。” 此时,将军才去上朝。 没个几个时辰绝对回不来。 同一时间,在慕府的一座院子里。 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慕府的平静。 慕乐婉推开窗子,就看见躺在院子里的两具死尸。 身着黑衣,被折磨的浑身没一块好皮肤,衣衫破烂,即便是在冬日里,也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扯着嗓子尖叫着:“乌图兰!乌图兰!!” 嗓音尖锐、刺耳。 令人厌烦。 乌图兰掩饰好自己眼底的厌恶,一脸关心紧张的从下人房里走出来,状似第一次看见院子里的的两名男子,脸色骤变,用手压着胸口,绕过他们竟直接进了屋子。
第73章 你真打算寻死不成?! 乌图兰掀了门帘进屋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个响声。 进入一看,竟是慕乐婉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一张脸惨白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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