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面上的恐惧淡去。 已是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们本就是难民,前来投靠活命的。 现在大雪虽停,但积雪未化,天气仍然寒冷。 是啊,他们出去……能去哪儿? “陛下已派来太医治疫,不会任由疫病肆虐,愿意留下的,立刻回屋舍去,谁留下,我就当成是还想离开难民营——” 话音未落,这些人毫无犹豫的转身就往屋舍跑去。 生怕自己跑慢一步,就会当成是留下来寻死的怨种。 陆元亦上前请罪,“将军恕罪,是属下无能!” “再有人闹事,不必报我,直接处置。”耶律肃抬起手,揉了下额角,褪去冷厉颜色的面上,是难掩的疲色。 帐篷里的疫病愈发严重。 抬出去尸体只会越来越多。 而谢安至今毫无音讯。 幸好何青率兵前往魏远县,应该能掌握当地的情况一二,寻得谢安下落。 处理完门口闹事的时间,几位从宫里来的太医在他门前求见。 但看他们一脸郁色,就知道他们尚无治疗时疫的法子。 这些太医,常年被养在宫中,治疗的多为妇人病、寻常的头疼脑热,又能有几分真本事。 耶律肃听他们肝气不顺五脏不调这些话颠来倒去说了几遍,外头又有人来报:难民营外有人求见将军! 他正憋着一股气,借机怒斥:“不见!擅闯者乱棍打死!” 小兵抱着双拳,弓着腰,小心翼翼抬头窥探将军的面色,大着胆子道:“可那女子说是将军的外室……” 全场死寂。 耶律肃的视线犀利落在小兵身上。 剑眉皱起。 夏氏? 几位太医医术暂且不论,但京中流言蜚语却掌握的一清二楚,尤其是这位将军与那外室的艳闻,当时可是传遍京城啊。 为首的一位太医忙道:“将军,病患那边离不得人,我等要去忙了。” 几位太医连忙告辞,跟着离开。 才出了屋舍,就听见他们议论道:“禁城令之下,这外室竟然还敢追来,当真是……” 另一声音附和道:“听闻是勾栏里出来的名妓,这手段,哪是寻常妇人能做得出来的?” “许是功夫厉害……” 隐晦的暗示,惹来几声笑声。 他们却忘了,屋舍里的耶律肃耳力过人。 耶律肃沉着脸往外大步流星走去。 身后的士兵一路小跑才堪堪追得上。 却也不敢跟得太紧。 将军这气势仿佛要杀人似的。 真不知道那外室来这儿图些什么?就不怕因此惹怒将军失宠了? 在猜测之中,他们赶至门口。 荒地上积雪皑皑,只见一披着深灰色大氅的人立在门口,风兜宽大,几乎将她的面容都掩盖住了,只能窥见一双杏眸。 浮着微光。 眸光清澈。 方才门口这儿有难民闹过事,地上的积雪被踩踏的脏污不堪,走来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响声逐渐靠近,那夏氏急急转身看来,一双杏眸顿时亮了起来。 “将军!” 女子清澈柔软的叫声响起。 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还不忘她挥舞着纤细的胳膊。 耶律肃眉心紧蹙,面色愈发冷凝,薄唇微启,这才命守门的士兵放人进来。 夏宁小跑着到他跟前,微微喘息着,在耶律肃开口之前先一步伸出手打住,昂起脸来,气息不稳道:“您先别急着骂人,我来难民营并非胡闹,但得先让我看一眼病患,我才告诉您,手上的方子是否适用。” 耶律肃心下诧异。 夏氏竟然真得过疫病? 面上神色严肃,眼神垂下,审视夏氏,“我竟是不知京城里何时起过——” 他还在说话,夏宁竟然绕过他,疾步朝着屋舍密集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后,见他还没跟上,这才停下来转身催促,“将军,您若还有旁的事情,只需告诉我收治病患的地方在哪儿,我自己去。” 她神情急切。 转身太急,戴在头上的风兜帽落下。 她头上盘着妇人发髻,样式依旧简单,发间仍簪着那支绒花。 红梅艳艳,点缀着她面色的苍白。 但夏氏的眼神不见恐慌,擅自离府、逃出京城、前来难民营,做了这些事夏宁仍眼神坚定,对上他亦不曾有心虚之色。 这样的外室,如此陌生。 从前那个惯用邀功、在他面前只会哭哭啼啼的夏氏,究竟是谁。 耶律肃压下眼底暗色,抬脚跨步向他走去。 步子迈的很大,扬起衣袍一角,与她擦身而过时,甚至不曾慢下来,而是冷声扔了句‘追上’。 夏宁无暇去纾解耶律肃的怒气。 一切,只能等到见过病患之后再说。 走到帐篷外时,空气里都漂浮着雄黄粉的味道。 三位太医正瑟缩着肩膀,站在帐外商议药方,个个眉头不解、满脸苦愁,撸的胡须都快撸秃了。 有位太医眼尖,看见耶律肃带着一女子前来。 便知定是那‘寻夫’来的外室。 眼神不免多看了两眼。 未施粉黛、未戴珠簪,素的仅有一支红梅簪子。 却也掩不住眉眼间自然而成的媚态。 当真是绝品。 “将军!”太医们各怀心思,纷纷拱手见礼。 耶律肃偏头站在身侧的夏氏,嗓音低沉着再一次确认:“你真要进去?” 夏宁被这三位太医暗中打量,又听耶律肃还在与她墨迹,很想翻一个白眼,她不进去的话,冒死来这儿作甚?难不成真是来看他的不成? 可当着外人的面,夏宁低眉顺眼,嗓音柔婉道:“还请将军代为安排,让——”她舌尖略转,粉唇之中吐出一许久不说的词来,“奴家进去确认。” 她这幅模样。 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小院里的夏氏。 一会儿一个性子,她倒是善变。 耶律肃并未答复。 倒是三位太医先开了口:“夏娘子瞧着面色不济,想来是身上不大济,且里面都是时疫患者,娘子一介女流进去,恐不合时宜啊。” 夏宁诧异。 这些个太医医术如何先不说,倒是小道消息精通的很。 连她姓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余光里,站在她身侧的耶律肃并未替她开口说话,却也没有制止她。 夏宁心中有了注意,向着他们浅福一礼,缓缓道:“诸位太医,我只进入看一眼病人,确认与我当年所染病症是否相似就好,必不会给大人们添麻烦。” 一太医听她染过疫病,一脸不信。 耶律肃适时开口:“不可在里面停留过久,记住了吗?” 夏宁嘴角扬起,绽开一浅浅的笑意。 “喏。”她利索的屈膝一礼,“奴家去旁边做些准备再进去。” 她避开众人的视线,走到一无人的拐角处,抖开背在身上的包袱,脱下大氅,将包袱里的罩衣、面巾一一穿戴齐全,最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裸露在外,其他部位统统被白色罩衣罩住。 甚至连双手都戴上了手套。 许是这幅打扮太过吓人,将众人吓了一跳。 连耶律肃都微蹙起眉,上下将她打量一眼。 夏宁内心想笑,当年她看见罗先生日日做这幅打扮,估计也是这反应。 但先生那时日日照护她,没有被她传染,想来是那些怪异的举动、着装都有关系。 夏宁惜命,不管有用无用,统统用上。 进入帐篷里时,即使隔着两层面巾,扑鼻而来的酸腐恶臭味也几乎要将人熏吐。 里面两百多的病患,一个挨着一个的躺在大通铺上。 有人呻吟叫唤着要水喝,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腹泻…… 这么多病患,却只有四个小学徒在照顾。 灌药、扎针。 又听一个小学徒招呼了一声‘他断气了,来搭把手抬出去’,两个小学徒苦着一张脸,怕的几乎要哭出来般,一头一尾的抬着将人抬出去。 此地虽在京城外。 帐篷内,却堪比炼狱。 夏宁眉心紧皱,不忍继续看下去。 翻了两三个病患,确认了他们身上红疹、状态,又低声询问几句后迅速离开帐篷。 外面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让人瞬间提神,排出胸中那股浊气。
第87章 朝着她臀上狠狠打下去! 夏宁才出了帐篷,就有太医要围上来,要询问她关于病症之事。 可那轻慢的神色,让夏宁皱着眉后退两步避开。 她自知身份卑贱,但眼下这群太医还是这般瞧不起人的嘴脸,令她厌恶。 耶律肃的嗓音恰好传来:“夏氏,去换了衣物再来复命。” 解了她现在的困境。 夏宁应了声是,躲去一旁角落褪去罩衣、面巾,裹起来后放在一旁,请小学徒帮她处理烧毁,这才重回帐篷前。 她快步连连,行至耶律肃面前。 从袖笼中取出一张方子,双手递给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面上染了分浅笑:“奴家去看了两三位病患身上红疹的分布、大小,又仔细询问了发病的症状,与奴家当年所患的一致。这是当年恩公罗先生留下的方子,奴家将方子献给大人,愿这方子也能救里面那些可怜人一命。” 耶律肃伸手结果,展开粗看一眼。 并无什么太过贵重的药材。 一旁的太医立马走来,“将军,能否借我一看?” 耶律肃交给太医,视线仍落在夏宁身上。 又是那罗先生,那位罗先生究竟是谁? 当年她的疫病又是从何处染上的? 她又病至什么地步? 耶律肃有太多的话要问她,却无法当着外人的面问。 他愿意信一次夏氏,但也意味着在这些太医面前,要给足夏氏体面与信任,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按着这方子抓药医治。 若—— 夏氏真能治疫成功,也必能脱去贱籍。 所以,他才默许夏氏说这话,做这些事。 夏宁任由耶律肃审视,神情不慌不忙,甚至还掀起视线,与他对视一眼,勾起嘴角柔柔一笑。 妩媚动人。 耶律肃用眼神无声警告她,夏宁才收敛了表情。 他们用眼神来去了一个回合,那边三位太医已经都看过了方子,为首的太医拿着方子,抖了两下,问道:“夏娘子,这方子开的实在怪异,用量也毫无章法可言,这当真是治疗疫病的方子?” 另一太医也应和道:“恕我冒犯一言,是否是娘子记错了方子?毕竟方子上有十几位药材,按这用量,根本不像是一个饱读医术的大夫会开出来的方子。” 剩下的那位太医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也跟着‘是啊是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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