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京城出入盘查的格外严格,若非恩人请求,他实在不愿意冒这个险。 夏宁自然看得出商老大亲和之下的为难之色,自发要求进马车里呆着。 商队里的人手并不多,才七个人,拖着四架板车,一辆上面绑着以货易货来的药材,剩余的都是在京城购入的物品,或是家中要用的,或是有人托商队带的东西。 唯一一架马车里面还塞满了衣裳被褥。 商队里都是男人,这气味自然不是好闻。 便是他们也不愿意呆在里面,宁愿在外面徒步走着。 眼下夏宁主动要求进去,商老大不由得有些尴尬,她愿意进去自然最好,以免引人注目,他将实情说了,夏宁浅笑着道,“不妨事的,挑开些帘子透透气就好了。我身子弱些,靠两条腿走路只会拖你们后腿,还是在马车里大家都能轻省些。” 商老大连说了两句‘多谢妹子’。 又招呼人将各自脏臭未洗的衣物拿出去各自保管。 即便如此,夏宁进了马车后,脸色微变。 乖乖,这是得多少天没洗的臭袜子才能熏成这样? 好在马车走动后,有风穿透,味儿才淡了些。 夏宁用帕子捂着口鼻,将人藏在掀起的帘子后。 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 天色渐渐黑下,出城的人越来越多。 行商不易,若继续留在城中必定得投宿,商队人数少说得有七八人,少不得要两间房,要吃要喝要住,又是一笔花销。 大多赶着天黑前出城,在外夜宿,省上一笔。 出城的队伍排的很长,许久车轱辘才动一动。 车内味道散了许多,她便将帘子放了下来。 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们,一名官差盘问商老大,所来何事所去何处,马车上带的都是些什么,一应文书手续可都齐全,问的分外仔细。 还有两名官差在后面开箱检查。 问完看完后,眼看着就要放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夏宁眉眼一紧。 话音落下后,垂落的帘子被人掀起。 外面的人高提起灯笼,将马车里的夏宁照亮。 商老大连忙上前,语气客客气气的回道:“回大人的话,里头坐着的是我家最小的妹子,闹着要和我一起出来见见世面,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家的,我就让她坐在了马车里头。” 可问话的人却皱了眉:“怎么又是你?” 夏宁用帕子掩着唇,眼眶微红着,抽泣着道:“我还想问怎么又是大人?既然我与大人这么有缘,不如大人就留我在京城吧!” 说着,她激动的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去,两步上前逼近陆元亦。 陆元亦不近女色,见她饿狼似的扑过来,吓得连连后退两步,指着商老大:“你管好你妹子!”说着手指一改方向,指向夏宁:“你站住!” 夏宁被呵斥后才停下来,哭唧唧的望着他,“俗、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大人与我这么有缘,不如收了我,我愿意给大人做妾,哪怕是做个丫鬟也行!求大人收了我吧!我死不愿意回南境那人鬼都待不住的地方去了!” 陆元亦生的梭黑,又总是板着一张脸,看着颇有些吓人。 现在被一个姑娘家逼得措手不及,让身后那些怕极了他的官差看了个新鲜。 不知谁笑了一声出来。 陆元亦的脸抽了下,不耐烦的挥手赶她:“快走!再不走你们商队今晚都别想走了!” 商老大一听,赶紧上前扯着夏宁的胳膊往马车里拽:“好妹子,快别闹了,赶紧家去!” 夏宁演戏演到底,还挣扎了两下。 却看见商老大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她压下嘴角的笑,抬脚打算登上马车时,忽然听见陆元亦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将军”。 “你,”男人沉冷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混着马蹄原地踱步的声音,“转过头来。” 夏宁的动作一僵。 心情瞬间恶劣到了极致。 明明她都要重获自由了。 他为什么又出来! 就差最后这一道城门了! 夏宁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恐惧,但此时此刻,盈满她心间的,只有遏制不住的怒气。 她收回抬起的脚,原地立定了后,才转过身去,脸微垂着,城门口的光线昏暗,打在她的脸上,余下一片阴影,彻底遮挡住她的面容。 耶律肃坐在马上,降下视线看着这个陌生的乡野女子。 冷冽的眉间微蹙:“抬起头。” 这一刹那,说不慌张那是假的。 耶律肃目光毒辣,人皮面具或许很难骗过他。 但—— 夏宁仍顺从的抬起脸来,眉眼微垂着。 不是不敢直视耶律肃。 而是怕自己眼底遮掩不住的愤怒会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夏宁已面容大改,加之衣着粗陋,观之连清秀二字都称不上。 只是易容仅能改变容貌。 身形却无法改变。 在耶律肃的视线中看来,入目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尽管她的身形与夏氏极为相似,但面容截然不同。 连神情都不同。 这名女子怯懦、眉眼间萦绕着胆怯,肩胛微微缩起,看着姿态不佳。 可他仍没有死心,继续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要去何处。” 容貌能变。 但身形与声音是很难短时间改变的。 夏宁运起胸腔中的气息,喉头微微使劲,巧妙又极其自然的改变了声色,颤颤惊惊的回道:“草民……商连翘……从、从南境来……要、要去南境……” 耶律肃闻言,眉心的紧蹙愈发隆起。 相貌、仪态、声音皆不相同。 或许真是他认错了。 他才开了口,打算将他们放行。 夏宁被商老大压着一起行跪拜大礼叩谢,虔诚又敬畏,之后夏宁才等回马车。 马车的踏板设的有些高了,她需得扶着车框借力才能进去。 殊不知,她的手抚上车框时,耶律肃才撤走的视线忽然又回了过来,落在她那双骨节纤细白嫩的手指上。 冷不防开口问道:“你们是药商?” 夏宁才松了口气,以为这次总算能走了。 听见耶律肃这一句话问话,她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自己是哪儿出错了,才引来他的怀疑? 她迅速思索着可疑之处,面上更是一片煞白的转过身去,像是被他吓到了般,脸色苍白,显得如此胆小不经事,“是……” 商老大显然比夏宁更加害怕。 陪着笑:“回将军,草民一家——” “我让你说话了?”耶律肃的视线朝他冷冷扫了眼,转而森冷的目光定格在夏宁身上,握着马鞭的手抬起,用鞭尾指着她,“你说。” “草民……祖上三代都、都是药商……”‘商连翘’说的磕磕绊绊,双手局促不安的拽着衣袖,五指蜷起,缩进袖子里,身子怕的都恨不得岣嵝起来,“做的……都是……药材……” 她支支吾吾,说的模糊不清。 吓得一旁的商老大汗如雨下。 这姑娘刚才看的还挺稳重的,怎的现在漏洞百出啊! 这不就明晃晃告诉将军她有问题啊! 耶律肃冷峻的面色蒙上一层暗色,握着马鞭的手收紧,手背上青筋鼓起,就等着她露出任何破绽。 视线死死定在‘商连翘’身上。 谁知,‘商连翘’忽然匍匐跪地,登时哭了出来,脑袋磕在地上连连求饶:“草民因厌恶南境贫瘠……一心、一心向往京城繁荣……从不协助家里的生意……只想方设法……要、要离开南境……” 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毫不可怜。 陆元亦上前一步,低声禀告:“确有其事。” 耶律肃还想问清楚缘由,远处跑来一将军府的府兵,跑到耶律肃身旁低声耳语几句后,耶律肃面色骤然一变,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肚子,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前一瞬还在紧紧逼问‘商连翘’。 下一瞬已然将她抛之脑后。 匍匐在地上的‘商连翘’抬起头,看向耶律肃离开的方向,眼神有些愣怔。 她离耶律肃较近,耳力过人,听见府兵提及了‘夏氏’一词。 可她明明在这儿,京城之内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个夏氏? “看什么看?还想不想走了?” 陆元亦略显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 商老大拽起夏宁,笑哈哈着道:“走!我们立刻就走!”一边说着,一边粗暴的将夏宁塞进了马车里,一扬胳膊,“出城了!大伙赶紧跟上!”
第113章 耶律将军被人行刺了! 重回马车,车队缓缓前行。 紧闭的城门洞开。 穿过城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地。 可等到马车真的离开京城后,夏宁探出头去,忍不住往后看去。 守城差役已将城门重重合上。 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大门。 这就离开了京城?离开了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竟是有些不真实。 她正要缩回马车内时,视线无意看到城外的夜空,忽然扬起嘴角,笑意溢出,眼中却有湿漉的水雾缭绕起来。 为了离开,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梅开。 竹立。 一个个因她而死。 如今她孑然一身。 接下来的路,全由她自己决定了。 车队走的并不快,离开京城时夜色已深,注定这一晚要露宿野外。本可以直接在城门外就地扎营,还能安全些。 但因夏宁,商老大便让车队离京城远些,寻到个可驻扎的地方后再休息。 下了官道后,绕过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后有一条小沟渠。 正是夜宿的极佳地点。 车队的人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夜里睡觉亦是分两班值守,不论是睡觉或是值守的人,皆是守在货物旁,并不会离开。 夏宁一人宿在马车内,不知是马车里气味熏得她难以入睡,还是离开京城后,心绪难以平静,这一夜竟是辗转不得安睡。 睡不着,索性下车走走。 她放轻了声音跳下马车,不远处燃着一团篝火,值守的三个大汉围在火边低声闲谈,说的都是南境当地的方言,并不是官话,夏宁听不大懂。 她也无意去打扰他们。 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个石头坐下来。 眼前就是沟渠。 明月落在水面上,明亮的有些刺眼。 盯得久了,眼睛竟有些发酸。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听见有人靠近,偏头看去,却是商老大踏着月色而来,在夏宁身旁站定,递来一个油薄饼、一个水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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