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恙说得很认真,她吃得也很认真,一口一个玉露团,囫囵吞枣般。 直到他话音落下,苏砚捂着嘴,咬牙切齿地道:“我明白了,此人根本就是心术不正且手段卑劣,野心也是昭然若揭,若是让他得逞恐怕不仅仅是想要位极人臣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会养出第二个空万里,后患无穷,就应该趁早把他扼杀在摇篮里!你如果想要弄死他的话请务必算上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气到全身都在发抖。 有些反常的行为让李无恙颇为费解,“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挺好的……”好个屁啊!应如歌那个死变态!又骗她!说什么这份玉露团里就只有一只掺了辣椒粉,放屁!分明每只都有! 她慌忙地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了阵,终于找到了水囊,也顾不上这水是多久前灌进去的了,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幅活像是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模样让李无恙实在很难相信她没事,“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份玉露团那么难吃,甜得齁死人了……”说着,她连最后几滴水都没舍得放过,仰着头,将水囊对准嘴巴拼命地晃。 “那你还吃那么多?”李无恙蹙眉看着那只已经空了的盒子。 “我饿嘛。”以为她想吃啊!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李无恙相信她和应如歌没有丝毫关系,若是因为这份玉露团功亏一篑得有多冤啊,为了不让他察觉,她只能硬着头皮全吃了。 李无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翻出了自己的水囊递给她,“喝慢点。” “咦?”她有些诧异,“你不是去郑湘的生辰宴吗?还要自己带酒水?” 他像看白痴似的看了她眼,“没来得及回府放行李。” 急成这样?看来他父皇是真的很倚重郑放啊。 正想着,马车外忽然传来闷闷的砰响声,她好奇地转过头,朝着车窗外看了过去,朵朵烟花在漆黑天幕上炸开,煞是好看。 “哇……”苏砚甚至忘了喝水,大张着嘴,良久后才感慨道:“居然真的放烟花啊。” 李无恙轻轻地“嗯”了声,将头凑到了她的脸颊边,和她一块望着窗外,轻声询问,“喜欢吗?” “……干嘛说的好像是为我放的一样。” “反正一样都是看,在这儿看反而更好,没有呛鼻的硝烟味。” “有什么好看的。”苏砚不屑地努了努唇,拉回了目光。 她和外头街边那些纯粹看个热闹的百姓不同,郑湘对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遥不可及的存在,相反,她们曾经旗鼓相当,倘若不是郑湘她爹,也许她的生辰也能有这样的待遇。想到这,她便觉得那些烟花讽刺得很,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烟花的吗?”李无恙微微蹙起眉心。 “有吗?”她漫不经心地哼了句。 “我十岁生辰那年,你非得逼着我去求父皇放烟花,还拉着我们偷偷溜去城楼上看,不记得了吗?”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她被拉回了那段刻意模糊掉的记忆里。 李无恙的生日很好记,元月初一,苏砚之所以会记得那么清楚,一大半原因是大人们时常念叨——能赶着在这种原本就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出生,七皇子注定不凡啊。 对于那些支持他入主东宫的人而言,什么事都能拿来当做依据。 他十岁的时候,她八岁,就在他生辰才刚过完没多久,那一年的上元节,曾经权倾一时的苏家彻底成为了历史。 关于那段记忆,她其实是刻骨铭心的,只是不愿去回想。 但李无恙似乎执意要撬开她用来尘封记忆的那把锁,他看着窗外,看似不经意地道:“那会尔鹤不敢爬城楼,怕被罚,大家都在背后笑话她胆小,只有你说她只是太过老实了,以后怕是得吃亏,叮嘱我务必要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 “……”嗯,她确实说过这话。 回想起来,那一晚的她特别奇怪,就像是有了预感般在交代着身后事。 “你还说,要是这烟花永远不会落该有多好。” “……” “那时我说过……” 苏砚忽然启唇打断了他的话音,“啊!才刚放烟花,那也就是说郑湘的生辰宴还没完?” 他愣了愣,“应该是,怎么了?” “那你还不快点赶回丞相府?送我到这就成了。” “没事,我已经和郑大人说过了……” 苏砚并未搭理他,兀自撩开了车帘,冲着车夫嚷道:“停车停车!快停车!” 驾车的人不明就里,只得听命行事。 待马车停住后,苏砚猫着身子钻了出去,转头冲着李无恙挥了挥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回见。” 李无恙颇为不解地瞪着她。 “哦,对了……”她笑嘻嘻地道:“上回我没搞清楚状况,说过的那些话我收回,你就放心娶郑湘吧,我会照顾好尔鹤的,劳烦了你那么多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以后我自己来就成。” 李无恙默然一震,目不转睛地看了她片刻后,问:“心里话?” “当然!”她重重点头。 “……”她显然已经明白,他之所以那么照顾尔鹤是因为她的嘱托;也已经回想起儿时的种种,清楚他之前究竟是为了谁在坚持。然后,她还是拒绝了他,用她所能想到最婉转可对他而言却最残忍的方式。 “王…王爷?”僵持局面让车夫有些尴尬,不知道究竟是该走还是该停。 李无恙被唤回了神,缓缓放下车帘,轻喃了句,“走吧。” 苏砚笑着退到了街边,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 天边又是一朵烟花炸开,周围响起了百姓们的惊叹声,她仰头看了过去。 ——“要是这烟花永远不会落该有多好。” ——“那还不简单,我父皇说了,若是国运昌隆想看多少烟花就能看多少烟花,以后的国运就得靠我了。所以只要我能让这盛世不落,你也不用担心烟花会落了。” 稚嫩对话在她耳畔回荡,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般清晰得很。 可她更清晰的记得,就在不久前,李无恙还以为她是龙霸天的时候曾执意要娶郑湘,甚至不惜把尔鹤托付给她,那时候他说过——“我答应过一个人,要让这盛世不落,我不能食言。” 不能让他食言,她还想看更多烟花呢。
第52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1) 李无恙还是食言了! 他非但没有回丞相府,据说走的时候甚至连个交代都没有,就这么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突然离席,这个烂摊子还是太子赶回去替他收拾的。 郑丞相自然是觉得面上挂不住的,隔天便去陛下面前拐弯抹角地诉苦了。 陛下立刻传了端王进宫面圣,说了什么没人知道,那之后端王府外便有重兵把守着,风声鹤唳,这次显然要比之前牵涉到天香一事更严重,那会还仅仅只是要李无恙闭门思过,现在简直形同软禁。大家都在说,这事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完,陛下对端王的宠爱已经耗尽,为了稳住朝中重臣,牺牲掉一个并不怎么在意的儿子,这种事古来有之。 具体是什么情况,就连尔鹤也说不清楚,确切地说,事发之后苏砚就只见过尔鹤一面。 她言辞闪烁,只是反复叮嘱苏砚不要轻举妄动。 再然后,她就像失踪了一样,苏砚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联络到她,情急之下,甚至直接去过余府,按照余大人的说法——尔鹤有些急事出远门了。 这个急事十有八九跟李无恙有关,且他们都不希望她掺和进来,否则以尔鹤的个性,出远门一定会来跟她告别一下的。 既然如此,她最好就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免得什么忙都没能帮上反而添了麻烦…… 这些道理她当然懂!可是不代表懂就能做到! 苏砚最终还是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在端王府外蹲守了数日,发现入夜后那些护卫们就会有所松懈,大概因为晚上有宵禁的缘故,他们只会留两队人,一队负责守在王府正门口,另一队则负责在王府周边巡逻,他们巡逻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只是一直绕着王府转圈圈,端王府挺大的,绕一圈也得耗费不少时辰,她只要找个点蹲守着,趁巡逻的那队人刚刚经过立刻行动,潜入王府应该不会很难,为了避免王府内还有人把守,她还特意易容了下……易容成了李无恙,想着万一被逮到,那些人应该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了不起把她送回房了…… 然而,王府里面倒是另外一番光景,看着幽静得很,看来他那个父皇到底还是算留情的。 如此一来,苏砚就很尴尬了,她压根不知道李无恙住哪间房,总不能一间间找吧?这王府大得跟迷宫似的,没准天亮都未必能找到。 她只好随手逮住个下人直接问了,“你知道本王住哪吗?” “……王爷,你莫不是傻了吧?”那名丫鬟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担忧。 “哎,可能是吧……”她溢出一声嗟叹,将李无恙那种模棱两可的姿态模仿得很像,“你带路吧,我果然还是得早点歇着,不能再乱想了。” “好……”丫鬟皱着眉心,领着她往南边走去。 每走一步那名丫鬟就会回头看她一眼,显得很忧心忡忡。 苏砚端着一脸恍惚,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失了魂般,讷讷地尾随在她身后。 终于,那名丫鬟在南院停了下来,苏砚抬了抬眸,幽幽地问:“到了吗?” “是…是啊……”这王爷是真傻了啊! “哦,那你下去吧,早些睡。” “嗯……”丫鬟恭谨地行了个礼,告退了,没走几步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转头道:“王爷,您可千万别瞎想啊,陛下也只是一时冲动,等气消了就没事了。您要是实在睡不着,要不我把我家小姐带来陪你玩玩?” “你们家小姐?”苏砚一时没能崩住,猛地蹙起眉心。 “王爷,您没事吧,怎么连我家小姐都不认得了?欢儿啊,您平常最喜欢她了,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总爱找她的吗?” “找她干什么?” “这…这我哪晓得……” “你脸红个屁啊!”嘴上说着不晓得,结果答案全写在脸上了!除了男欢女爱那点儿破事还能干什么?! “……哈?” “走走走!赶紧走!瞧见你就烦!” “……”丫鬟扁了扁唇,甚是无辜,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考虑到王爷最近碰上那么多事有些古怪也是难免的,她只能默不作声地赶紧转身。 也顾不上那个丫鬟有没有走远,苏砚拔腿就往南院里头冲,大步流星的架势丝毫都没有李无恙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也着实不像她会犯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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