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弦和段晚宁都是一愣,俩人情绪还没来得及收好,便赶忙和蒋兰心见礼。 蒋兰心又问她们来这里作什么,段晚宁看了苏轻弦一眼,道:“我来这找个人,和苏二公子正好遇上。” 蒋兰心笑着点头:“早知道你们也要来,我们约了一起吃饭多好。” 苏轻弦轻哼一声,扭了头没说话。 蒋兰心莫名道:“苏二哥你摆个臭脸干什么,谁惹你了吗?” 苏轻弦瞪了她一眼,道:“人人都敢惹我,怎么,你也想试试?” “呦,午后偷闲,是谁这么大的火气?” 一把醇厚的声音自三楼传来,几人抬头,却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含笑往下看。 苏轻弦哼笑一声:“太子殿下好雅兴,倒也当得午后偷闲四个字。” 此时汪爱莲也出了雅间,和她一起的竟然还有一个段晚宁没见过的小姐,她俩身后跟着许安然和许安平。 这下可好,都碰上了。 段晚宁看了眼苏轻弦,警告他别乱说话。 苏轻弦则用瞪眼回敬,你自己圆谎! 太子苏允璋是天凤帝与皇后的嫡子,当年帝后感情甚笃,皇后却在生产时难产去世,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天凤帝悲痛难忍,当场便下诏立了太子。这些年,都着力培养,不曾有过半分松懈。 只不过这位太子怎么说呢,风度翩翩,文采风流的确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贵公子,但是他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忒地好色,见了美貌女子就挪不动脚步。而好色之人多半心术不正,所以之人做起太子也就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此时二层楼梯口附近众人相见,许安然见了段晚宁和苏轻弦一起,心里早就不忿,直接便道:“怪不得四妹妹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原来早有打算啊。” 段晚宁看着她身后的蕊儿道:“早上蕊儿说两位姐姐下了学约了安平侯府的陈小姐一起去东市,怎么是我不和你们回家?你们又怎么来了西市?” 许安然一噎,厉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要跑来这里和人私会?” 段晚宁道:“我和苏二公子是在这里遇到的。” 苏轻弦摇了摇扇子:“正是,我们没有一起来西市,也没有一起吃午饭,更没有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差点打起来。只是,偶然遇到。” 段晚宁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蒋兰心道:“心姐姐,你们要走了吗?” 蒋兰心点头,解释道:“是啊,我和爱莲听说这里新出了一道越州烧鹅,就约着过来尝尝。刚巧遇到了青莲和你家两个姐姐,就拼了一个雅间吃饭。” 段晚宁看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姐,果然人如其名,长得清秀淡雅,气质如莲。 汪爱莲亲热地挽起陈青莲的胳膊,笑着给段晚宁介绍:“青莲是安平侯府的嫡小姐,和我名字一样都有一个莲字呢。” “是啊是啊,人家是青莲,你是爱莲嘛。”蒋兰心笑着取笑她,“都知道你爱人家了。” 汪爱莲撇撇嘴,和陈青莲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苏允璋此时已经下了楼,他一出现,众人便都敛了神色,齐齐行礼。 苏允璋手一抬:“免了,都在外面没那么多礼数,孤也是微服出来的,不搞那么大动静。” 众人这才各自站好,既有身份最贵重的人在,那便还是等他言语最为稳妥。 今日这些人里,苏允璋没见过的只有段晚宁一个,他目光滑到段晚宁身上时,不由被震了一下,瞳孔猛地一缩,这等美貌在上都城里自己竟然不曾见过! 苏轻弦知道他几分斤两,见他盯着段晚宁时又露出那等贪婪的神色,心里便膈应起来,打起笑脸上前,借说话挡住了他的视线。 “太子殿下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好雅兴啊。” 苏允璋视线被阻,眼中不悦一闪而逝,扬起笑脸对上苏轻弦:“孤哪里如你这般有艳福。” 苏轻弦耸耸肩:“臣弟和几位小姐们都是偶然遇到,殿下可别误会了,小姐们的闺誉要紧。” 苏允璋哈哈大笑,偏头去找段晚宁:“和你一处那位小姐,是哪一家的?” 苏轻弦脸色沉了沉,还没说话,就听许安然上前屈膝道:“回殿下的话,这是我四妹妹,因是外室所出,一直养在杭州,前几日才被接回来的。” 许安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许安宁的姨娘明明是二房正经的姨娘,怎么又成了外室养的?只是她一向不愿惹事,更不愿在这种事上让许安然觉得自己违拗了她,便也只是低头不语, 苏允璋哪里听进去了许安然说了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搭腔,然后自己便有说话的机会了。 “原来是许家四姑娘,在下苏允璋,这厢有礼了。未请教四姑娘芳名?” 段晚宁屈膝行礼:“安宁见过太子殿下。” “安宁?”苏允璋含笑问,“安宁一直在杭州吗?烟雨江南,果然人杰地灵。” 段晚宁道:“姨娘生下我之后在我三岁时意外去世,这些年多亏家中五叔照拂,安宁得以衣食无忧地长大,只是杭州僻远粗陋,不如上都城中姐姐们读书识礼,见多识广。” 这话不动声色地驳斥了许安然的话,也委婉道出其中曲折,众人心里都有了些衡量。 许安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只有苏轻弦微微颔首,他想的是,杭州那种地方果然比不得上都,女孩子都没有教养! 不得不说,如果他想的这个被段晚宁知道的话,他绝对好过不了。当然,就仅凭他今日的一番表现,段晚宁就已经决定了晚上绝对叫他好过不了。 倒不需要想歪,段晚宁只是想打他一顿。 但是谁说段晚宁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呢?只看苏轻弦那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段晚宁就忍不住暗暗攥拳,真想敲打敲打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 说到做到,入夜之后,段晚宁换了一身夜行衣,戴上面具便去了盛烈郡王府。 苏轻弦的院子很安静,月色如水,中庭亦如积水空明,树影摇曳,仿佛水藻交错。 房间里一灯如豆,光影昏暗,而主人却在外面。 廊下苏轻弦穿着一身白色轻纱长衫,未系腰带,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赤足盘膝坐在飞来椅上,正细细地摆弄一把长弓。 段晚宁伏在厢房的房顶上,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宁和平静,不想去打扰他,反而只想这么远远地欣赏他。 然而也只是这么一瞬间的闪念,因为不等她做什么,苏轻弦已经抬起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段晚宁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院子里,负手而立。 苏轻弦在飞来椅上转过身来,见了她便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语气惊喜又欢愉,目光热烈地看着段晚宁,道:“是你,你来找我吗?” 第 36 章 段晚宁看着眼前的这人, 忽然就觉得自己大半夜的跑来打架的想法真是无聊透了,在他眼里自己并不是许安宁,而她也莫名地不想破坏这个奇怪的感觉。 不过他对许安宁真是老实不客气, 好在自己也没饶了他。虽然花月楼、买卖店铺什么的都是置气的话, 可他后来也答应把包了月笙的时间让给自己,倒也不算很差劲。更何况, 他也没真的当着其他的人的面戳破自己, 还帮着圆谎来的。 白日里和众人无意间在花月楼碰面,段晚宁胡乱扯了个谎,说她是和苏轻弦偶然遇到。可许安然并没善罢甘休, 一连追问她怎么来的西市。 段晚宁都没想好答对, 苏轻弦便直接补台说是见她租了轿子过来的。 更让她意外的是, 出了花月楼真有一顶小轿在外面等着段晚宁,原是他偷偷叫人去安排好了, 只备着给她解围用的。 段晚宁本来都不觉得特别生气了,此时想起, 更是觉得自己大半夜地跑来苏家真是奇怪透顶。难不成还要当面致谢? 史无前例地,段晚宁脑子混乱了起来。 苏轻弦却毫无察觉, 他放下长弓,笑着从廊下转出来, 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就那么垂头看着她。 段晚宁不想和他对视, 低头却见他赤着脚站在地上,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不自在地退了半步道:“打扰你了。” 苏轻弦摇头浅笑:“你来, 我分外惊喜。” 段晚宁抬头望着他:“为什么?” 苏轻弦眨了眨眼:“什么为什么?” 段晚宁摇摇头:“在益州城,你不记恨我吗?” 苏轻弦摊手道:“许知恩又是我什么人, 许家都不记恨你,哪轮得到我。” “可你当时却拦着我们。”段晚宁道,“我以为,我们结了梁子。” 苏轻弦轻笑一声:“我说过,我钦佩楼主义气风骨,怎么会结梁子。” 段晚宁点点头:“那就好,那我走了。” “哎,别!”苏轻弦忙不迭伸手拉住她,“别走。” 段晚宁转身看着他,还有被他抓住的手,心中再次泛起奇异的感觉:“你,还有什么事?” 苏轻弦抿了抿唇:“今天夜色这么好,你又难得出现,多坐一会吧。”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期盼,“就,陪我一会?” 段晚宁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心软,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心软,就连此时此刻看着苏轻弦不忍心拒绝他,她也没想到自己这是心软。 可她就是不想拒绝他。 苏轻弦见她没动没言语,心里一喜,拉着她转头往回廊走,上了台阶又问:“进屋去,还是只在这里?” 段晚宁看了眼他放在飞来椅上的长弓,道:“这是你的?” 苏轻弦笑着点头,拿起长弓给她看,一面道:“我两个月前便定了,前几日才拿到,你看,这是上好的西川竹和狼骨压制而成,这根弦,你猜是什么?” 段晚宁摸了摸道:“牛筋?” 苏轻弦得意笑道:“差不多,是青州的犀牛筋,极有韧性和弹性,非常难得,我的人找了好久才猎到一只。” 段晚宁点点头:“你原来喜欢弓箭。” 苏轻弦看了她一眼,摸着长弓道:“我并不是喜欢弓箭,而是,我时常会想,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他说完才想起段晚宁可能听不懂,便解释了一句:“我是说,戎马生涯。” 段晚宁点点头:“你想参军打仗。” 苏轻弦勾了勾唇角,把长弓立在廊下,拉着她坐下道:“只是想想罢了,男人嘛,谁没点横刀立马,攻城略地的幻想呢。” 段晚宁摇头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苏轻弦不有诧异:“这话又从何说起?” 段晚宁摸了摸那把长弓,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轻叹道:“古今多少名将,又有几个落得善终?便是你一心一意忠于朝廷,可终究人心难测,到头来,多少猜忌毁誉,多少指责谩骂,多少诬蔑谎言,谁能抵挡的住?你说皇帝圣明,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害怕,没有例外,只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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