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慈宁宫一小段路,她才缓缓停下。 今日柳太后大概是特意来传她说上这样一段告诫的话的,惯常伺候她的松萝与荷陵都被事先要求留在东宫,没有跟着一道来。 就连几个别的引路的宫人,也皆是慈宁宫的人。 柳殊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漫无目的地朝别处走着。 她这会儿也不想回去,索性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到御花园里去赏赏景吹吹风,舒缓一下心情。 御花园这头,太监阿福正左右踱步,神情隐隐有些焦急,目光时不时扫向御花园的入口处。 怀里藏着的香料似要透过帕子,散发至空气中。
第22章 苟命第三十三天 园内,一堆山石堆积成独特模样,假山周围沿边栽种着三五种花卉,芬芳馥郁。 此处正是花蕊争相斗艳的地方,淡粉色的樱花与雅洁素净的白交相辉映,煞是惹眼。 柳殊走得近了,顿时觉得鼻腔被一阵阵淡香盈满。 当下已近落日西沉,淡淡的橘黄洒落,四周寂静。傍晚的风一吹,树上的花便簌簌作响,有不少坠落在地。 一个小太监在花园里背着脸扫那落花,半晌,似是听见身后有动静,这才犹疑地转过身。 见是柳殊,他那双细长的吊捎眼一怔,赶忙跪下,“奴、奴才见过太子妃娘娘!请…请娘娘恕罪!” 这话说得柳殊面上一愣,下意识回望,“恕罪?本宫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再者…你何罪之有?” 那小太监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些,低到头上戴的帽冠几乎要遮住上面的小半张脸。 语气隐隐有些慌乱和恐惧,“奴才、奴才不是偷懒,奴才只是想找个地方透透气,放松一下…不成想竟惊扰到了娘娘,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原来是正巧和她撞上了,心里恐慌。 柳殊听到对方说到“放松”二字时,心头一顿,再开口,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点儿,“无妨,御花园这么大,旁人也能来的,倒不必为此事忧惧。” “况且今日宫宴也已结束,不碍事的。”说完话那小太监还是怕得狠,瑟缩在地上。 声如细蚊地叩首谢恩,又好像是好奇近日频频深陷话题的太子妃娘娘,悄咪咪地用余光扫了眼。 这一下,被柳殊给逮了个正着。 她的思绪甚至无端有些发散,想着自己在闻初尧面前是不是也是这般,跟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你既然是散心,那继续便是,不必在意本宫。”她淡淡道。 谁知,那小太监却猛地又磕了一个头,扬声道:“多谢娘娘!奴、奴才斗胆问一句,若是娘娘也想舒缓心情,宫中还有一处可去。” 柳殊闻言,这才仔细地瞧了眼面前的人。 身形极瘦,年纪约莫十五六,想来是待在宫里有些年份了。 思及这些宫女太监们的认路本领,她朱唇轻启,“本宫从未听闻…竟还有这种幽静的好地方?”只脚下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见她似是有意,那小太监赶忙又垂下眼,解释道:“娘娘心善,奴才感激不尽!能帮娘娘解忧,是奴才几生修来的福气!” 对方这么一解释,柳殊才淡淡颔首,“那地方在哪儿?若是离得不远,带本宫去瞧瞧吧。” 小太监这才赶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扶正帽子,露出一双吊捎眼,在柳殊未曾瞧见的地方,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借着衣袖的遮挡,捏紧了手心里的帕子。 他这也算是为德太妃娘娘分忧,物尽其用。 待会…再随便找个侍卫来,做上一重双保险… 小太监回神道:“离得不远,就在花园那头转个弯儿便到了。”说完走至柳殊身前几步,语气恭敬,“娘娘若是不介意,请随奴才来。” 沿着小径一路向前,宫道旁缀着一整排的花墙,从花墙空里望去,墙内又有几处亭榭。花木扶疏,池水索回,落日余晖下,一派袅袅春景。 走过亭榭,门窗尽掩,悄无人声,确是散心放松的好去处。 那太监退至一旁,“太子妃娘娘您看。” 其实不必他点明,柳殊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幽静地方。 她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细细嗅闻花蕊的气息。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里的花比之御花园,好似更加甜腻些,有种难言的迷朦感。 几息后,正欲扭头询问对方的名字,好回去赏赐一番,谁料下一刻,口鼻竟被猛地捂住。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是那双饱含疯狂的眼,细长,却恶意滔天。 …… 书房。 闻初尧依靠在椅背上,神情颇有些疲惫和复杂,不过精神尚好。 他似乎没留意到其他,手上端着杯茶,兀然凝望着桌案上的某处,手下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 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男人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好半晌,似乎才回过神来,眉目间若有所思。 林晔得到消息赶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景象,惹得常年保持冷静的人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在心底猜测。 毕竟…他跟随闻初尧数年,从式微走至今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 如此…… 魂不守舍? 他只用余光略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赶忙如往常般俯身行礼。 只是汇报前,想到上一次闻初尧模棱两可的态度,话临开口拐了个弯儿,铺垫道:“殿下,出事了…” 闻初尧没什么表情,手下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浮茶盖,“说。”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隐隐有些困惑,“寒江呢?” 林晔知晓他是要商议对张家动手的事情,缓声道:“寒江说他这两日有事,不便前来。” 闻初尧好似也只是一问,淡淡应了声便也没了下文,“不着急,你先说出了什么事吧。” 林晔揣摩了下对方的态度,道:“德太妃,像是…提前动手了,咱们要不要也…” 闻初尧闻言望了过来,他的眼底浮上一层暗色,“像…?” “阿晔,你若是没查清,再去探查就是,查清楚了再来禀报。”德太妃本来应该是明晚动手,怎得又会忽地提前了? 与计划不符便代表着要担风险,他自然是不信这个女人能有如此魄力与胆量。 疾病乱投医,有狠劲儿是不假,可…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案。 林晔瞧见,不免心头一跳。 这是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 在漠北的那些日子里,也只寥寥出现过几次而已。 可… 林晔隐带疑色,瞥向不远处人的神情。 殿下…究竟是为何心情不佳?这不是…正契合他们的计划吗? 云层遮掩下,一轮明月徐徐显露,透过窗棂,洒落几缕清辉。 书房内,两人一时间都没再开口。 想到某种可能,他顿了两下,道:“属下去探查时…发现德太妃身边的那个小太监阿福,似是用药迷晕了太子妃。”但饶是林晔也想不明白,柳殊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杀她,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不由得猜测道:“还是…德太妃改主意了,想要活捉…?” 军营里面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只是手段略微残暴了些。 尤其是捉到叛徒时,若不想让其死得太痛快,或者是有什么信息要盘问,便会在活捉到人之后割掉其舌头防止自尽。 而后,就是无休止的折磨。 闻初尧的唇边仍是挂着一抹笑,只一双眸子里,无甚波澜,“未必。”烛火映照下,他眼尾泛起薄薄的红。 他心底的那股厌烦不好容易压下去,现下,因为林晔的一两句话,竟又有些死灰复燃的倾向了。 还有那“活捉”二字。 只要一想到那个小太监用那双脏手碰了柳殊的脸,他便有些心痒… 想杀人。 闻初尧强压下那股情绪,再度出声,“先前,德太妃不是还想往孤的院子里塞人吗?” 林晔一愣,“殿下…您是说,她们打的是…打的是这个主意?”闻初尧的后院干净,他个人的习惯固然占一方面,可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几年前他骤然被封为太子,根基不稳。 故而,也只能严防死守,才能剔除掉那些想要递消息,怀着鬼心思的人。 可…但凡有些手段便能知晓,如今,要往太子后院里塞人,唯有他自己点头。 否则,大抵是成不了的。 德太妃……? 林晔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默然了会儿。 “殿下,那要不…我一会儿亲自去吧。”事出从急,为了稳妥,还是他亲自在旁边盯着最好。 以往的每一次暗杀皆是如此。 林晔本以为,这次也会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谁料,男人只是静静地扫了他一眼,便否了。 “不用。”接着像是一时兴起似的,骤然道:“孤亲自去。” 待林晔反应过来,只见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朝这他边踱步而来,擦肩而过时,缓缓轻拍了拍他。 “后续若有什么事,还是和往常一样。” 林晔知晓这是让他收尾的意思,抬眼道:“属下领命。”触及太子的神情时,却是一滞。 他印象里的殿下,一直是不染纤尘的谪仙一般的人,浑身上下皆透着矜贵傲然。 处理事情胸有城府,赏罚分明,待人接物亦是得体自若。 他追随这样的人数年,一直是心悦诚服,也一直以为见过了殿下的许多面。 然而此刻,触及那双黑眸,他却是下意识地一惊。 那是…殿下想要杀人时才会有的神色。 殿下…… 便这么痛恨太子妃,恨到立刻… 想要除之而后快吗? …… 月上柳梢,夜色朦胧,几盏昏暗华灯后,颀长身影大步而至。 月色的清辉与阴影交错之间,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池水假山都变得影影绰绰,似蒙了一层雾。 月影如钩,如缟素一般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在这座不起眼的宫殿里的每一块砖瓦上。 殿内一片幽静,窗前的桌案上摆了个半旧的香炉,淡淡的甜腻香气散溢在空气里。 闻初尧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地方。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又经历过那样一段日子,故而哪个角落有什么隐秘,心里是一清二楚。 晚春的风拂过面颊,伴着春夜里的声声虫鸣,这会儿,亦是已经静心了。 他今日,是要来杀柳殊的。 可…站在门前,闻初尧却有些不敢推开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想法来到这里的。 只是脑中一瞬间闪过的景象,便足以让他立刻定了决心,推翻了先前的计划,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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