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说,雪浓隐隐有猜到可能是云氏告诉他中秋日宫里的事情,在她看来,陆秀芷和王昀只不过是狐假虎威,沈宴秋绝不会参与后宫争斗,这样的假象陆秀芷也维持不了多久,若真到了要捅破这层纸的时候,她也做好了与陆秀芷翻脸的准备,她既嫁给了沈宴秋,就不怕这些算计。 雪浓起身和他回床歇下。 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总是做些怪梦,天蒙蒙亮雪浓才醒,发觉沈宴秋坐在床边,他不知这么坐了多久,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见她睁眼睛,弯了弯唇,柔声道,“你夜里没睡好,留在家里歇息吧。” 他已经穿好衣物,看样子也洗漱过了。 雪浓忙起身道,“王家老夫人想见我,我不能不去。” 沈宴秋扯唇道,“我去就行了,也不是非要你去。” 他便要起身走。 雪浓忽攥住他手指,他坐回来,她往他怀里靠,两手挂到他脖子上,嗓声在颤,“我要去。” 沈宴秋抿声不语。 雪浓抬起头和他对视,“我是你妻子,你不能总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母亲说,夫妻本该共担风雨,我不怕,宴秋……” 沈宴秋爱惜的吻她眼睫,抱紧她道,“是我怕。”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怕因自己的疏忽让她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一切有可能让她接触到危险的时机他都想杜绝。 雪浓伸手拍那宽阔的肩背,他平日常用这动作安抚她,她道,“人家老夫人都那般恳切的求我们去,我不去,被有心人散播,还要说我们目中无人,是忘恩负义之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宴秋未置声。 雪浓亲那张抿紧的薄唇,悄声跟他撒娇,“让我去么?有你在,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想跟你趟一回。” 她这娇气劲最让沈宴秋无可奈何,也得答应,出外吩咐多指派了几个机灵的丫鬟跟着,摆足首辅夫人的架势。 两人早早到王家,王家如今还住在原先的府邸,王昀才入朝堂,也没余钱置办更阔气的宅邸,王昀母亲孙氏和温云珠侯在门口,将沈宴秋和雪浓迎进门。 温云珠比前次见到的要瘦了一圈,原本圆圆的脸甚是娇俏,现今小小年纪就显出哀怨之气,宣平侯府一夕湮灭,温云珠没了娘家,日日以泪洗面,再没有往日的跋扈娇纵。 反观雪浓,她身上的穿戴都极金贵讲究,出行还有这么多丫鬟跟着,沈宴秋亲自扶下马车,给足了宠爱,任谁见了,都要赞叹她这通身贵妇人的气派。 温云珠跟在孙氏后面,瞧孙氏对他们殷勤有加,便想到昨儿晚上,她被孙氏指使端洗脚水给那老不死的,她不过是不小心把盆端倒了,孙氏便骂骂咧咧半天,要是宣平侯府还在,孙氏岂敢这般对她。 孙氏在沈宴秋和雪浓面前装的好,可背地里,孙氏也谩骂过沈宴秋无情好色,怨恨过沈宴秋横刀夺爱,抢自己学生的未婚妻,孙氏更是指着温云珠喝斥过她不如雪浓,不能给王昀助力,若不是她嫁到王家来,她也该被抓到监牢里。 孙氏陪着笑迎两人入王家老夫人的屋内,叫人奉上香茶点心,沈宴秋是男人,在外能不跟妇人开口则不开口,雪浓笑道,“孙夫人不必忙活,我们来是看望老夫人,宴秋他还有要务,等看完老夫人,我们也不便久留。” 孙氏忙哎着声,直说他们是客,茶点还是要尝尝的。 雪浓便不与她推拒了,进房以后,这房中一股霉气,孙氏叫丫鬟赶紧开窗通风,又解释道,“母亲她卧床不能见风,便只能终日关着窗子,倒把屋里闷的发霉。” 王家老夫人生病后,她也算尽心照顾,但她们婆媳不和,她也就做几天样子,剩下时候都打发温云珠来伺候,温云珠又不是会伺候人的,连给屋里通风都不会,这才把屋子闷霉了,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不然要说她这儿媳不孝,只能怪到王家老夫人头上,外人也就不能说什么。 雪浓便道,“那还是别开窗了。” 孙氏遂又叫丫鬟们把窗户关上。 雪浓和沈宴秋来到床前,王家老夫人满头花白,数日不见,她消瘦的厉害,面色蜡黄,已看不出原先的富态。 王家老夫人见他们来了,老眼含泪。 孙氏赶忙使唤丫鬟搬来凳子让两人坐下,随后便用帕子遮着鼻尖退出门去了。 沈宴秋默了一阵,问道,“老夫人叫宴秋过来,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王家老夫人艰难想坐起来,雪浓上前扶着她竖起枕头,让她靠好,她冲雪浓露出感激的神色,随后落泪道,“老妇人没求过大人什么,如今老妇人命不久矣,只拼着一张老脸,求大人日后无论如何,饶昀哥儿一命。”
第六十八章 沈宴秋对她笑道, “昀儿有陛下器重,必定前程似锦,您过虑了, 您如今好生将养, 必有享不尽的福分。” 王家老夫人泣不成声, “……大人说此话, 不是在诛老妇人的心吗?现在他入了歧途,连老妇人的话都不听了, 想必也不会听大人的话, 老妇人一直没脸见大人, 若非时日无多,老妇人今日也不可能求见你们,请容老妇人自私一回,我们王家就剩他一个了, 今日老妇人挟恩求大人,不论他犯下多大的罪孽,请大人看在他老子的面上,给他留条命,别让我王家绝了后。” 她深知自己这恳求有多无礼,可她别无他法,从他收用了那个长得像雪浓的翠妩, 她就知道他这孩子心彻底坏了,他敢跟沈宴秋对抗,沈宴秋是首辅,他不过是个户部小小主事, 纵使有皇帝看重,开罪了沈宴秋, 沈宴秋要他性命比要一只蚂蚁还容易。 雪浓见过几回王家老夫人,她对王昀当真是竭力袒护,以前雪浓羡慕过王昀,这样为他顾虑周全的家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可现下雪浓却是另一番滋味了。 王昀这种人自视甚高,有着读书人的清高自傲,这本不是什么大毛病,若家里有人能管束,也未必会坏了性情,可错就错在,他家中的长辈都过于倚重他,他被寄予厚望,自小就被灌输着只有他能撑起这落魄的家,所以他在读书上极为刻苦勤勉,他不容许自己再有落败的时候。 他听不得雪浓的诋毁轻视,又在比他更有能耐的沈宴秋面前抬不起头,这么多年,他只在他们身上碰了壁,若他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沈宴秋尚能严厉教训,让他清楚对错,可他已是将及冠的年纪,沈宴秋纵使还是他的先生,教训只会徒增他的憎恨。 王家老夫人见沈宴秋没有应答,又转向雪浓,道,“是昀哥儿识人不慧,他对不住您,我替他跟您说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 雪浓受不起她这般言语,勉强维持笑容道,“您话严重了,我和王大人连句话都不曾说过,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哪里就对不起我了。” 王家老夫人一脸愕然,旋即就悲怆泣下。 雪浓想安慰她。 沈宴秋道,“殊玉,你先出去。” 雪浓捏紧帕子,不想走。 沈宴秋眼神安抚她,她才不情愿的退出了房门。 孙氏见她从房里出来,赶忙招呼她上堂屋去坐一会,王家不比沈家家大业大,王家的屋舍没多少,待客也只在前面的堂屋,若是女客,便可在孙氏自己的东厢房坐坐,闲置的几间客房都落了灰,也不方便让客人进去。 放以前,孙氏也瞧不上雪浓,一个侯门养女,轻佻不自重,桃夭柳媚的,根本登不上台面儿,做姑娘时,就有攀高枝的心,后来在沈家,她还亲眼看见过沈宴秋从雪浓房里出来过,那时候两人可没成婚,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干过什么勾当,孙氏还想过王昀能娶到雪浓,后来沈宴秋娶了她,当真五味陈杂,一时庆幸王昀没做这活王八,一时又唾弃沈宴秋老牛吃嫩草。 现下雪浓都成了首辅夫人,出门在外呼奴唤婢好不张扬,孙氏纵有诸般不顺眼,也得小心伺候着。 孙氏和温云珠在堂屋里做陪,茶水点心也摆了一桌,唯怕招待不周,惹她不快。 雪浓没动那些东西,道,“一日三餐,可能吃下?” 她问的是王家老夫人的食量。 孙氏揩了揩眼角,做出难过的姿态,摇头道,“左不过是能吃一点是一点,我也知道,母亲是想挨到昀哥儿回来见最后一面,已经往应天府递了信,不知昀哥儿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雪浓和王昀可以说是结了私仇,但王家老夫人同她无冤无仇,她同情老人家,想见的亲人不在身边,若王昀没那么急功近利,老人家也不必受思念之苦。 孙氏看她神态淡漠,不用脑子想也明白,他们王家人怎么,她这位首辅夫人岂会在意,不过是客气的问上几句,孙氏也不会真以为她是关心王家老夫人的死活,莫说她了,就是孙氏自己也不太伤心,早几年,这王家是老太太一手管着的,老太太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孙氏却无用武之地,还处处受老太太辖制,现在老太太要不行了,孙氏也松口气,王昀将来有好前程,他们王家只会越过越好,她这个当家人谁也不能抢了去。 这时候孙氏的婢女进来,告诉孙氏说庄子上送了一些活物来,孙氏便起身出去了。 堂屋里就只坐着雪浓和温云珠,温云珠恨她,宣平侯府没了,周氏和温德毓还关在牢里,自己在王家受尽折磨,而她却养尊处优,随行处就有一堆奴婢跟着,比之前的几次还要威风。 雪浓眼神都没落给她,使了个丫鬟出去看着沈宴秋什么时候出来,这王家她也没耐心待下去,只等沈宴秋同王家老太太说完话就走。 温云珠眼睛通红,两手揪紧了衣袖,父母入狱,舅家被抄,哥哥惨死,王昀不帮她,她已经孤立无援,她瞪着雪浓道,“我家纵有万千的不是,也把你养到大,你飞上枝头以后,却反过来报复我们,你还是人吗!” 雪浓慢慢转过眸看向她,她真是委屈极了,好像她是无辜的,雪浓才是歹毒心恶之人,雪浓微弯唇道,“温夫人,你我认识么?” 温云珠想说认识,可是外面人都知道,雪浓是沈家三房的养女,和宣平侯府没有一点关系,她再斥责,再叫嚣,也伤不到雪浓半分,她在雪浓眼里就像个笑话。 雪浓道,“你若说的是你娘家宣平侯府,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私藏赃款被发现,这能怪的了谁?” 外面丫鬟进来,“二少夫人,二爷出来了。” 雪浓从座上起来,要出去。 温云珠再恨不得她,急忙抓住她,哭道,“雪浓姐姐,看在我们家养育过你的情分上,你救救我父亲母亲吧,还有十来天,他们就要被流放了……” 雪浓僵立着,须臾跟她道,“那不是养育,那只是在圈养卑贱的阿猫阿狗,打断她的手脚,堵塞她的七窍,让她匍匐在地,做一只任人摆布的听话傀儡,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傀儡去救主人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8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