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些东西是岳父留给你的,我又如何能动你的嫁妆?让为夫将来有何颜面面对岳父大人?” 宁锦婳紧紧盯着他,半晌儿,咬牙道:“你不信我。” 她满心郁气,连生气都提不起来劲儿了。 因为这事,她方跟叶清沅吵了一架。叶清沅说这是她傍身的底气,就算……就算真要给陆寒霄,那也得按照市面上的价来,亲兄弟明算账,岂能白白拱手让人! 宁锦婳不是很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她淡道,“夫妻一体,如今他有难,我恰好有能力相助,怎么能坐视不管?” 叶清沅红着眼瞪她,“这是你所有的身家,白白赔到一个男人身上,值得吗?你赔的起吗!” 宁锦婳沉默片刻,回答她:“他是我夫君。” 那不是旁人,是她同床共枕了七年的夫君,是她三个孩子的父王。在知道她能帮他的时候,宁锦婳心里狂喜。她洋洋得意地想,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照顾她,如今她手里攥着他最需要的粮食,怎么也得让她扳回一局。 叶清沅不能理解,她只知道自己几个月的辛苦付之东流。粮食、银子、还有那些不可言说的野望,全都没有了! 她咬着后槽牙,冷笑连连,“好,好,好!你们夫妻一体,是我枉做小人!” “外人都道镇南王妃任性娇纵,都看走了眼!这天下女子,谁比得上你贤良淑德!” 叶清沅怒火滔天,说话也阴阳怪气,什么体面都不不顾了。宁锦婳自知理亏,等叶清沅发泄完后,她轻声道:“清沅,谢谢你,我知道你为我好。” “可他不好了,我也好不了。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 宁锦婳为他得罪了亦师亦友的叶清沅,可他不信她,原本兴冲冲的心情瞬间被一盆凉水浇下来,透心凉。 两人走到水榭旁,看着满池的荷花,红色和花色的锦鲤尾巴甩来甩去,泛起一圈圈涟漪。 宁锦婳闷闷道:“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既然他不信她,她何必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他不愿要,有的是人愿意要,到时候他来求她还得看她心情! 陆寒霄无奈地笑了笑,只当她小脾气犯了,没放在心上。 ……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天越来越热,一直未下雨,除却江南一带,所有州郡均已上报大旱,滇南的折子也呈上去了,这里不管离京城还是江南都很远,朝廷且自顾不暇,等轮到滇南,估计得到猴年马月。 宝丰粮庄满满五大仓粮食堆在那里吃灰,叶清沅余怒未消,不见宁锦婳发话,她不会自作主张把这些粮食白白送给官府,更不会开口问。等七月底八月初,宁锦婳核对王府账务,发现米价已经翻了三倍,涨到八百文一石。 她顿时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去找陆寒霄,她找他从来没有通禀的念头,推门进来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个人,有三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夫君镇南王,另一个是久久不见的梵琅梵统领,他看见她时眸光一紧,目光紧紧盯着她,透绿的眸子中似有千言万语。 对这个数月前曾扰乱自己心绪的男子,宁锦婳已无暇顾及。她绕过他,直勾勾看着端坐着的另一个白衣男子,倏地,眼泪簌簌而下。
第81章 第 81 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娇气。” 她踉跄着冲过去,矜贵如谪仙的男子抬手稳住她的身体,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擦拭她的泪珠。 熟悉的冷松香味萦绕鼻尖,兄长的怀抱跟从前一样宽厚可靠,宁锦婳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呜呜咽咽,濡湿了他胸前雪白的衣襟。 “好了,不哭啊,兄长在呢。” 宁重远长身玉立在她身侧,如墨般乌润的眉眼精致,又不至于阴柔,一袭白衣胜雪,遗世而独立。他温声细语地一遍遍安慰,宁锦婳在人前看重体面,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梵琅沉沉看着那抹倩影,眸色复杂万分。 她比之前丰腴了些,眉目舒展,珠光玉容,想来过得不错。 这里有她的夫君,她的亲人,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顶着陆寒霄刀刮似的目光,这个风尘仆仆的高大男人悄然退了出去。如若宁锦婳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身上隐隐发出一股血腥味。 可惜宁锦婳此时眼里除了兄长,谁都放不下。兄妹俩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看得陆寒霄心里直泛酸。 他轻柔又不容置疑地地把宁锦婳从宁重远怀里拉出来,指腹揉擦她泛红的眼角,“这么委屈,难道为夫平时苛待你了?” “我看看,妆面花了。” “呸。”宁锦婳朦胧的泪眼瞪了他一眼,抽嗒嗒道;“胡说八道!我今日没上妆。” 如此一打岔,倒止住了她停不住的眼泪。 后知后觉地,宁锦婳用衣袖轻拭眼角,另一只手跟个惊慌无措的小兔子似的,紧紧抓住兄长的衣袖。 “兄长,我好想你。” 失去家族依靠,没有父兄庇护,尽管陆寒霄不曾薄待她,那种如履薄冰的惶恐一直萦绕在心头。 对兄长的思念挂怀,心里的憋闷委屈,在这一瞬间通通宣泄出来,以至于宁锦婳并未注意到房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便没有深想,为什么素来疼爱她的兄长来滇南没有第一时间见她这个亲妹妹,反而跟妹夫在书房里谋划。 她忙问道:“兄长,路上、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段日子你在哪里呀,父亲呢,父亲怎么样?还有……你怎么一路到滇南的,专程来找我吗?” “父亲很好,我也很好。”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疑问,宁重远淡淡一笑,却轻巧地一笔带过。他眸光扫向她的滚圆的肚皮,温声道:“倒是你,又要做母亲了,还这么跳脱。几个月了?” 宁锦婳略显羞涩地垂下头,她生陆钰都六七年了,如今接二连三地怀孕生子,在兄长面前有种老蚌生珠的荒唐感。 陆寒霄不着痕迹地把大舅兄的袖子从宁锦婳手中解救出来,紧握她的手,沉声道:“八个月,还有两个月生产。” “这一胎凶险,不能出任何差错。” 宁重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身量修长,抬手刚好摸到宁锦婳乌黑的发髻。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养胎,勿要多思多虑。” 宁锦婳红彤彤的眼眸里满是懵懂,她让琴瑶看了,她说肚子只是看着大,其实并无大碍,什么时候凶险了? 可长兄如父,宁重远面上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在妹妹心里比镇南王这个夫君更加威严。她温顺地低下头,心里依然澎湃着见到兄长的狂喜。 久别重逢的两兄妹又说了些体己的话,宁重远是个文臣,他声音不急不徐,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况且宁锦婳根本没对兄长设防。不消三言两语,宁重远已把妹妹这段日子的遭遇摸了清楚。 出于某种心思,宁锦婳什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唯独对宝儿的病语焉不详,给陆寒霄在大舅兄面前留了最后的脸面。 …… 三人一起用膳,显得有些诡异。 陆寒霄身为一家之主,理当坐主位,接着是辈分高的宁重远,位于其右手边。宁锦婳为妻为幼,只能屈居主位的左侧。谁知两个男人都有意无意往她身边靠拢,宁重远给她剥虾,陆寒霄给她夹菜。 食不言寝不语,宁锦婳想跟兄长说话,一张嘴就被塞了个虾身,只能眼巴巴等着菜撤了几次,几人用帕子净手。 “兄长,我——”“婳婳,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 仿佛提前预见现在的情形,宁重远淡声拒绝了妹妹。他声音清雅,语气强硬,让宁锦婳恍然想起在闺阁时,自己偷偷溜出去,被他当场抓包的情形。 宁国公对容貌酷似亡妻的幼女十分溺爱,假如让宁国公抓包,顶多训斥两句,雷声大雨点小。但若犯到大公子手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宁大小姐可惨了。 兄长不训斥她,甚至满面春风地让她回去休息,转头就把抱月、抱琴还有她的近身丫鬟悉数扣下,也不打也不骂,只关在后院黑漆漆的柴房里,等什么时候小姐“知错”才放出来。 “好吧。” 昔日余威尤在,尽管宁锦婳已嫁为人妇七年,娘家兄长再也管不到她头上,她依然对兄长有种天然的敬畏。抱琴扶着她的手臂款款离去,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 “兄长,明日……我能见到你吧?” 宁重远微微颔首,轻笑道:“自然。” 至此,宁锦婳怅然若失地离开,一步三回头。等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两个男人瞬时收敛起笑意。桌上的菜肴均已撤下,两人隔着诺大的红木桌案,眸光交锋。 “王爷,有酒么?” 宁重远把玩着手边的天青色瓷杯,普通的杯子在他白皙修长手指的衬托下,显出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气。 “大公子远道而来,岂能失礼。” 方才的“妹夫”、“舅兄”似乎是个错觉,金盏呈上,陆寒霄一身黑衣,冷峻肃穆,宁重远白衣如雪,矜贵沉静,双方共同举杯,呈对抗之势。 三杯烈酒下肚,两人皆闭口不谈昔日的情分。 ——其实两人本来也没什么情分。 国公夫人早亡,宁重远比宁锦婳年长五岁,她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但宁重远还记得母亲的音容笑貌。 她是个美丽又温柔的女人,在宁锦婳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宁重远每日下学堂后第一件事,便是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听动静,母亲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远儿要做哥哥了。 可惜再美的容颜也抵挡不住病痛的折磨,病榻上的国公夫人形容枯槁,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幼女,眼角划过一滴热泪。 “我这一生,幸得严母慈父教诲,及至及笈,嫁为宁家妇,公婆宽厚,夫君疼爱,又得一双儿女,我实在……实在没什么遗憾的。” “唯独……放不下我的婳婳,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艰难,她是个女儿身……又没有娘,万一将来受欺负,我……我……” 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临终前还在为自己的一双儿女铺路,宁国公自此绝了娶续弦的心,生怕后娘欺负女儿;宁重远紧紧握着母亲干瘦的手,泪水模糊了面颊。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哭,他在母亲的病榻前发过誓,这辈子不会让妹妹受一点儿委屈。于是,稚嫩的少年一肩挑起了妹妹的全部。宁锦婳第一声会叫的是“哥哥”,她刚会走路、她刚会写字……甚至她的初潮,都离不开宁重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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