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庆帝:“王定宪镇守汉州多年,深谙水师作战之法,威望也足以震慑陵国将士,朕要调他去守合州,换潘勇去守汉州。” 魏琦:“王、邱两家至今仍侵占汉州、江州大片田地,交上来的贪产连其名下产业的一成都不到,先帝为了南线稳定才暂时没有追究两家之罪,皇上岂可将合州重地交给王定宪?” 咸庆帝笑道:“先帝防着他们,他们当然有所保留,如今朕重用王定宪,他知道后定会感恩戴德,主动上交贪产。” 魏琦:“就算他交了,此人……” 咸庆帝抬手打断魏琦的话,沉着脸道:“朕翻过王定宪的履历,此人镇守汉州多年,十战九胜,怎么看都比潘勇更适合镇守合州。之前有先帝在,陵国、黄起遴不敢轻举妄动才让潘勇稳守合州两年,现在不一样了,朕必须早做打算,宋相,你意下如何?” 被咸庆帝用冰刀子似的目光盯着,宋澜垂眸,道:“论战功威望,王定宪确实胜过潘勇。” 咸庆帝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叫人拟旨吧。” 旨意先于朝堂上公布,范钊一听,当即出列,瞪着国丈王邦宪道:“皇上,据臣所知,王定宪好大喜功,先前几次险败于陵国水师,全靠谢坚及时增援才化险为夷,这等徒有虚名之人,皇上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王邦宪堂堂吏部尚书,被他当众辱骂为小人,气得浑身直抖,偏因范钊并未指名道姓而无法辩驳。 咸庆帝不高兴了,盯着范钊道:“没有人在朕面前搬弄口舌,范侯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范钊:“那好好的,皇上为何要换掉潘勇?” 咸庆帝冷笑:“胜败乃兵家常事,王定宪虽然有几次险败,却也有数十场胜绩,潘勇除了计除秦思柱又有什么?范钊,朕知道潘勇是你的岳父,但你不能为了偏帮岳父便在大殿之上口出狂言有辱斯文。” 范钊:“……” 鲁恭及时将他拉了回来,眼睛都快眨酸了,总算按住了范钊的暴脾气。 散朝之后,范钊的脾气就压不住了,瞪着王邦宪的背影破口大骂。 鲁恭:“你快别说了,圣旨已下,你在这儿嚷嚷又有何用?” 范钊:“不行,我要去找皇上,他肯定是被王家蒙蔽了!”
第244章 范钊寻到御书房时, 咸庆帝刚刚在御案前坐下。 虽然先帝已经驾崩半个月,但御案上摆着的还都是先帝所用之物。 咸庆帝摸了摸桌面的木质纹理。 他还是想念父皇的,只是他也越来越享受被身边所有人敬着捧着的滋味儿, 再也没有人敢呵斥他, 也不会有人在父皇面前炫耀他的儿子, 那些曾经与父皇平起平坐的所谓长辈, 那些曾认为他学得还不够的先生, 如今都要跪伏在他面前。 “皇上在里面吗?我要见皇上!” 熟悉粗鲁的声音突然打破御书房的宁静, 咸庆帝面色一沉, 忍耐片刻, 对进来传话的小太监道:“宣。” 小太监出去请范钊, 范钊根本不用他带路, 越过小太监直接来到里面的月洞门前,见咸庆帝坐在御案后, 范钊像以前拜见先帝一样停在御案五步外,行礼道:“臣拜见皇上。” 先帝刚登基时, 范钊都是直来直去的, 被魏琦提醒过才学了这规矩。 咸庆帝面色略有缓和, 问:“找朕何事?” 这里没有那些文武大臣, 范钊也没有刚听说换将一事时那么急了, 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对咸庆帝道:“皇上,潘勇虽然是我的岳父,可跟您与先帝比, 他在我眼里就是一根草,甚至冯叔、鲁叔、魏相在我眼里都比他重要, 边关大事,我怎么可能因为他是我的岳父就偏帮他?” 咸庆帝:“说来说去, 你还是反对朕的旨意。” 范钊上前两步,又有点急了:“您想想王家都是什么东西,窦国舅那样的奸臣他们都肯为其效力,自家也贪污了一堆,如果不是先帝登基时要稳住洛城的旧臣世家们,娘娘怎么会选王家的女儿给您做太子妃?” 咸庆帝:“放肆,就算当时朕娶皇后是为了朝堂稳固,如今朕与皇后已经成亲三载,夫妻情深,王家亦真心拥护朕,岂能容你出言不逊?” 范钊:“王家真拥护您与先帝,早把贪污所得交出来了,您万不可只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咸庆帝冷笑:“若非提拔王定宪一事全是朕自己做的决定,朕都要相信你了,放心,朕向你保证,无论国丈还是皇后,都不曾在朕面前为王定宪求过一句情。” 范钊:“那就是皇上糊涂……” “嘭”的一声,咸庆帝拍案而起! 旁边候着的刘公公、常公公都吓得直打激灵,扑通跪下,范钊却依然腰杆挺直地站着,微微低头俯视咸庆帝,眼里甚至带着一丝茫然,不懂咸庆帝为何如此暴怒。 咸庆帝掌心疼得宛如火燎,却不能表现出来,见范钊居然毫无惧怕之意,咸庆帝越发愤怒,斥责道:“你敢以下犯上,还不跪下!” 范钊皱眉,见咸庆帝是真的气得不轻,才退后两步,抿抿唇,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咸庆帝指着范钊的额头道:“范钊,朕知道你从小就跟着先帝,先帝也把你当自家子侄看,可你不要为此忘了身份!朕是皇上,你只是朕的一个臣子,先帝愿意纵着你,朕不会,似今日之事再有下次,朕一定会治你的罪!” 范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却有一种做梦似的错觉。 在蓟州的时候,他只有犯下大错时才会跪先帝,到了京城,他也只有跟着其他朝臣一起行礼时才需要跪,平时君臣见面,先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 “退下吧。” 咸庆帝冷声道,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来。 范钊站直了,再看一眼依然带着怒气的咸庆帝,转身离去。 . 黄昏时分,魏琦、宋澜并肩从政事堂走了出来。 长长的宫道宽阔笔直,路上三三两两地走着一些官员。 魏琦看向一侧,见宋澜一身紫色丞相官服,虽已年过五旬却依然仪表不俗从容儒雅,魏琦笑了笑,感慨道:“先帝走了,宋相处事的态度倒是一点都没变。” 宋澜:“为人臣者,尽臣之本分,又岂会有先帝新帝之分。” 魏琦:“可你明知王定宪不能胜任合州守将,为何不与我一起劝谏皇上?合州真因此有个闪失,你可对得起先帝生前的信任与托付?” 宋澜:“魏相这话真是冤枉我了,我难道没劝吗?皇上心意已决,你费尽口舌都不管用,我又能如何?” 魏琦:“若你与我坚决反对,皇上岂会一意孤行?” 宋澜笑道:“这次我是可以坚决反对,到了下次,魏相身边恐怕就变成王相了,还是说,魏相宁可与王相共事?” 国丈王邦宪现任吏部尚书,距离丞相只有一步之遥。 今日咸庆帝可以提拔国丈的弟弟为合州守将,明日提拔国丈为宰相又有何稀奇? 宋澜:“魏兄当知晓,我绝非贪恋权势之人,否则当初大可巴结窦国舅而高官厚禄。” 他在,最多在一两件事上装装糊涂顺着刚刚登基的咸庆帝,换成王邦宪,那就成了第二个窦国舅。 魏琦无言以对。 宋澜仰头,对着长空一叹:“先帝啊,先帝。” 魏琦看着脚下,心头仿佛多了千钧重物。 二相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走出宫门几步,才注意到站在一侧的范钊,猛虎一样的御前军统领,腰间配刀,目光也如野兽般追随着他们。 魏琦、宋澜同时止步。 范钊跨过来,看着二人问:“先帝生前最信任你们,你们为何眼睁睁看着皇上犯错?” 宋澜苦笑,把这个问题留给魏琦解释,他先上了自家马车。 魏琦要稍微仰头才能直视范钊,对这个早就认识的蓟州第一虎将,魏琦是既喜又恨的,喜他忠勇可嘉如一把神兵利器守护在君王身边,恨他轻率冒失常常得罪人而不知。 “第一,我们劝了,是皇上不肯听。” “第二,皇上跟先帝不一样,范钊你要敬之畏之,切不可再直言顶撞皇上,更不可在人前对皇上无礼。” “第三,我知道你待皇上赤胆忠心,可君是君臣是臣,你永远要恪守为臣者的本分。” 最后,魏琦拍拍范钊的手臂:“祸从口出,保重吧!” 一直到魏琦的马车也走了,范钊方握紧双拳,骑马回府。 范府,潘月柔还不知道宫里最新的旨意,带着孩子陪在范太夫人身边。 为着先帝的丧事,范太夫人眼泪不多,人却累瘦了一圈,趁乳母在哄小孙子,范太夫人忧心忡忡地对潘月柔道:“侯爷那性子,太容易得罪人了,以前有先帝护着他,现在不一样了,你要多劝着点啊,我的话在他那里早不管用了。” 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不爱听她管教,幸好有皇上照看范太夫人才省了不少心。 对潘月柔,一开始范太夫人有些嫌弃潘家的出身,可潘月柔貌美却不娇气,既不跟儿子那群妾室争宠又能把后宅料理得清清静静的,再加上潘月柔给她生了个乖孙,对长孙温柔体贴,范太夫人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潘月柔笑道:“母亲放心,儿媳也惦记着这事呢。” 门房突然来报,说侯爷回来了。 婆媳俩并未惊讶。 范钊是个好热闹的人,下值后还经常呼朋唤友去北市下馆子喝得醉醺醺再回来,但这阵子还在国丧,范钊跟亲儿子一样严守规矩,已经连着半个月按时回府了,不吃肉也不喝酒。 然而今晚范钊并没有要陪家人用饭的意思,也没来跟母亲请安,进了侯府正院他自己的屋门便不出来了。 婆媳俩一起去看,范钊烦躁地将两人都撵走了。 送走婆母,潘月柔去跟范钊身边的长随打听。 长随也是愁容满面,道:“今早皇上下旨,要调亲家老爷为汉州守将,调王定宪为合州守将。” 潘月柔:“……” 南线四州,荆州、合州分别驻兵八万,汉州、江州各有两万,光看兵力部署便知道哪个地方更重要。 都是守将,从合州调到汉州就是贬官了! 潘月柔无法理解:“可是我父亲犯了什么错?” 长随扫眼左右,低声道:“亲家老爷没错,可谁让王将军是国丈的亲弟弟呢?” 潘月柔这才想起当今皇后娘娘姓王,王家两位老爷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在外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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