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锁,早急的不能行。 公子让他先来揽月苑和十五娘说一声,谁知他进了地道后不过片刻,公子只将染了血迹的衣裳换下。 就也进了地道。 也怪他迟钝,只顾着往前走,也没发现公子就在后面。伤的那么重,也没上药,走了那么远的地道。 还在这跟没事人一样放天灯。 偏公子说了,不能让十五娘知道他受伤的事。 谢如闻止了泪,抬眸看了眼月色,嗓音湿糯糯的:“夜色深了,哥哥今夜在满月院里住吗?” 谢玄烨:“明日还要上早朝,要回府上。”他看着谢如闻:“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谢如闻:“嗯。你走吧。” 谢玄烨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谢如闻在身后唤住他:“哥哥。”她步子极快跟上去,抬起纤白的指节在谢玄烨后背的衣裳处触了触。 手上有黏腻的触觉。 血腥气。 于谢玄烨来说,他有时希望谢如闻可以不要这么灵敏,可偏偏她心思聪慧,总能发现异常,有时也总能看懂他。 谢玄烨眉间紧锁,回转身来看向她,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她道:“回屋里歇着,只是皮外伤,无事。” 谢如闻哪会听他的。 左厢房里,烛火通明,谢玄烨坐在软椅上,绿竹提来了药箱,浮生看了眼谢如闻:“十五娘,我要给公子上药了。” 谢如闻秀眉紧蹙,随口道:“你上啊。” 浮生:“……得,得脱衣服。” 谢如闻看着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浸湿衣衫,可见那衣服下的肩背上是怎样的触目惊心,她一时间心里起了燥意,看着浮生:“需要我帮你脱?” 浮生:“……”不吭了。 谢玄烨回身看向谢如闻,他已经听她的话,先上了药再离开,他开口道:“男女有防,出去罢。” 谢如闻敢在他面前那么回浮生的话,也不会听他的,她对谢玄烨摇了摇头:“男女有防,说的是外男,可你是我哥哥。” 她理直气壮,一时间让浮生和谢玄烨显得太不光明磊落,像是他们心思不正,浮生看了眼他家公子。 十五娘已不再是公子的庶妹了。 日后都不是了。 可他瞧着,公子似乎没打算告诉十五娘这件事,也就不吭声了,谢玄烨示意浮生:“上药罢,阿闻在,也可帮你。” 适才屋内气氛沉重,一时间又变得温和了,谢如闻理直气壮,坦坦荡荡的,谢玄烨也顺着她,让她帮着浮生上药。 墨色衣袍落下,整个肩背,由上而下,霜白色里衣早已染成了血红,湿哒哒的,有些地方甚至沾了血肉。 谢如闻就在他身后站着,入目的那一瞬,眸子骤然放大,衣衫未落下前,她猜到了谢玄烨的伤应是很重。 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向来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会儿却有些绷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走上前蹲在谢玄烨身后,将白净的绢巾沾了热水拧干,递给浮生。 一遍一遍的擦洗,铜盆里清澈见底的水一点一点变浑浊,谢如闻端起铜盆起身,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来。 直到肩背上的血污清理干净,谢如闻问浮生:“谁干的?” 浮生抿了抿唇,依旧是看向他家公子,见谢玄烨未出声,他边往伤口上洒着止血的药粉边道:“是老夫人,对公子用了家法。” 谢如闻抬眉,唇瓣翕动,许久未说出话来,之前她只是听说,世家大族规矩颇多,更有族规家规。 原来,下手可以这么狠。 她本就不喜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让她一直跪着的人,语气里带着恼:“她虽是祖母长辈,哥哥犯了什么错,让她下手如此狠。” 浮生:“……”不敢说。 谢玄烨语气依旧平和,见谢如闻生气,肩背之上血肉模糊的人还在宽慰她:“国有国法,族中有族规,我犯了错,应当受罚。” “祖母若不罚我,便是视谢氏族规于无物,日后还如何教导其他儿孙。” 谢如闻这几日在谢府学规矩礼仪时学过这些,可她不敢苟同,咬唇道:“哥哥既知晓会受罚,为何还要得罪她呢。” 谢玄烨不回她的话。 浮生给谢玄烨上好了药,他起身往屋外望了眼,绿竹和红梅在小厨房里忙着煎药,他道:“公子,我回满月院给您拿件干净衣裳过来。” 谢玄烨应了声。 屋内只剩谢如闻和谢玄烨两个人,谢玄烨身正体直的坐着,谢如闻就蹲在他身后,他身量高,肩背很宽,映衬的谢如闻小小的一团。 她在他身后,眸光直直的看着他的身子。 血肉模糊的地方上了药,已经止了血,她从上往下看,她以前常看他的手,前几日给他上药,还看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好看,手腕也好看。 肩背也一样。 冷白的肤色,干净平整的肌肤,劲瘦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许是他的衣物常熏檀香,此刻她不仅能闻到血的味道,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她瞧了谢玄烨好大一会儿,出于对他伤势的关心。 如那回在满月院的二层阁楼,她没忍住碰了碰他的手背青筋,这回儿,她又有些忍不住,纤白指节抬起,在将要触在他后背凸起的肌肉线条时。 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指。 碰下他的手可以,碰背,还是算了罢。 她站起身,拍了拍蹲的有些发麻的小腿,问谢玄烨:“哥哥,你冷不冷,用不用我先去拿件薄毯给你搭在身上?” 已是后半夜了,夜风吹着还挺凉的。 谢玄烨对她颔首:“是有些凉。” 谢如闻急忙就跑去她屋里给他拿薄毯去了。 —— 忙活完已是子时五刻,谢玄烨用了药,未再回谢府,在满月院里歇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也未上早朝。 至午时,守门侍卫来到满月院传话:“公子,夫人来了。” 谭氏昨日下午出了谢府,夜间才知道,谢老夫人对她儿子用了家法,还是鞭笞,她一大早的去给谢老夫人请安,好生闹了一通。 这些年,谢敛也不敢管她太多,闹了一场,谢敛在他母亲跟前挨骂,谭氏坐上马车就出了建康城。 来看谢玄烨。 一路上她脸色沉的很,不住的说:“伤成了那个样子,还出城来别苑,他是嫌命活得长了?那个老妪心肠歹毒,早该下地狱了。” 孙嬷嬷在一旁劝了她一路。 谭氏被人引着来到满月院,瞧见谢玄烨人好好的,一颗心才咽回肚子里,她上前一步,声音关怀道:“让母亲瞧瞧你的伤。” 谢玄烨神色不变,依旧淡然,他开口道:“刚上了药,已无碍,母亲不必担心。”他示意谭氏坐,自己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谭氏脸色不太好看,只不停的开口问着昨日的事,片刻后,谢如闻上了二层阁楼来,她刚从莲池那边过来,手中提了只竹篮。 里面是刚熟了的樱桃。 她站在楼梯口,唤了声:“哥哥。”随后才瞧见坐在对面的谭氏。 这是谭氏头一回见到谢如闻的样貌,在谢府的几日里,她都带着帷帽,谭氏就这样看着她,神色逐渐冷沉下去。 她猜测的没错,她不是谢氏一族的血脉,为了不让她替十六娘嫁去王府,向来不曾忤逆过长辈的谢玄烨,顶撞了他的祖母。 甚至主动受家法,也坚决要护着她。 谭氏心思流转,只想到两种可能。 既然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庶妹,是不是生了些不可见人的心思,亦或是,眼前这个小娘子的身份非凡,对他真的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谭氏希望是后者。 也只能是后者。
第12章 谢如闻上前来给谭氏请了安。 随后将装满了樱桃的竹篮搁在小几上:“这是我刚摘来的,母亲尝尝。” 谭氏‘嗯’了声,谢如闻又道:“我还有课业未做,先走了。” 她知道,她定是打扰了谭氏和哥哥在一处闲话,寻了个由头就要走,还没抬步呢,谭氏唤住她:“过来,让我瞧瞧。” 谢如闻:“……嗯?”她走近谭氏,谭氏虽表面庄重温雅,实则内心活的自在,也无顾忌,眸光直直的打量谢如闻。 “跟十六娘果真不太像呢。” 她丢出这么句话后,也不再继续说,随手拿起一颗莹润的樱桃来,放在鼻尖嗅了嗅,倒是有香气,她对谢如闻说:“这樱桃要再长几日才甜呢。” 谢如闻眸中带着几分不解,对谭氏回了一声:“嗯。” 谭氏笑了笑:“做你的课业去吧。” 谢如闻点头,离开了二层阁楼。 谭氏与谢玄烨道:“今儿一早宫里的太医去了府上,你祖母病了,过上两日你去看看她,跟她认个错罢。” 谭氏自个可以一大早的去闹,她才不管她是不是病了,可谢玄烨不同,这件事终究是因他而起,若传了出去。 让其他士族以及朝中官员如何看他。 谢玄烨不置可否,只添了杯茶递给谭氏,母子二人在阁楼上也无话可聊,谭氏待了有一刻钟,知道谢玄烨在朝中告了假,起身道:“我先回府上,明儿再来看你。” 谢玄烨起身送她,下阁楼时,他嗓音依旧平和,说道:“明日怕是有雨,揽月苑在建康城外,母亲不必日日过来。” 谭氏侧首看了他一眼,眉间染上愁绪,对他应了声,随后道:“你身上有伤,去歇着吧,不必送我。” 谭氏和孙嬷嬷被人引着离开揽月苑,早些年谢玄烨尚未入仕时,谭氏倒是来过几回他的别苑,这几年却是从未踏足过。 七年前,谢玄烨不过二九的年纪,他的揽月苑在建康城极为有名,他也常邀好友前来做客,饮酒作诗,赏雪作画。 抚琴观月。 自谢如闻住进来养病后,便再未让外人进来过了。 谭氏这样想着,柳眉蹙起,朝别苑里四下瞧了又瞧,问身边的孙嬷嬷:“你说这别苑和谢府之间,会不会有暗道相通?” 孙嬷嬷闻言笑了:“夫人说笑,三公子的揽月苑在建康城外,离得谢府那么远,如何能有地道。” 谭氏想了想:“也对。”话落,转角处的石子小径那里有动静,谭氏瞧过去,却是一只大白鹅趾高气昂的朝着她走过来。 谢如闻在后面紧跟着二痴,瞧见谭氏后,理了理衣裙,上前唤道:“母亲。” 谭氏看了看她,俯下身去摸那鹅的脑袋,还顺下来一支鹅毛:“你这只大鹅是母的?”谭氏一眼就瞧了出来。 谢如闻漆黑的眸子放大,好奇谭氏是怎么瞧出来的,她回话:“是母的,如今春季,每日它都能下一颗蛋呢。” 谭氏问她:“能给我两只蛋吗?七娘子那里也有只鹅,只可惜是个公的,整日里闹着让它下蛋,那一个公鹅如何能下蛋,我拿回去两个,看能不能孵出小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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