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里的事情尘埃落定, 他会带她回京,认祖归宗, 将来指一门合心意的婚事, 让她一世顺遂, 一生荣华。 至于他心底的那件荒唐事,失落过也就过了。人这一生,本就有很多未知难料的瞬间, 但只要过后回归正轨, 便也没什么了。意难平而已。 他这样想着, 便道:“事出突然, 结契的礼节随后补上。望你,见谅。”他的语气既虔诚又郑重。 辞辞不明白什么叫事出突然, 此刻却也不想再问, “嗯”了一声,便推说要离开。 离开时, 她努力维持自己不发抖, 背对着人时, 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淌出来, 温热的眼泪淌到脖颈里, 很快变得冰凉。 原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这样也好。好极了。她心道。 若她在此时回头, 必能望见廊下那道长久追随她的目光。 流了眼泪吹了风,两颊便刀割般地疼。辞辞闷闷地一路走出来,觉得心上某一处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比脸上的刺痛更甚。 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便没注意周遭异常的慌乱。 直到樱儿慌里慌张地跑来,拉着她说,守夜的丫头映红死了,被人发现在后院的水井里,尸首已经捞上来了。因为她们几个先前与映红有过口角,经手此案的差役现在要拉出所有人来问话。 “映红,死了?”辞辞怔怔地抬起头,被迫离开自己的心事,转而掉入巨大的震惊里,“怎么,怎么死的?” 樱儿还没来得及同她说什么,两个皂衣人便来到她们面前,扬声道:“这两个也参与了,一并带走!” …… 因为事涉府里,辞辞等女孩儿被就近关在柴房里,一个轮一个接受问讯。问讯完又被放回来,端得是不查清楚誓不放人的阵仗。 柴房里昏暗,大家怕得很,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相互说些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鼓励话,又说映红死得蹊跷,好好的人怎么会跌进水井里呢,不定是被人谋害了云云。 “前几日还好好的人,转眼怎么就没了呢。”沛儿哭得最厉害,“我虽恨她嘴贱,却也不想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是这个理儿……”在场有人忙附和。 “是啊是啊,也不知是哪个作孽的害了她一条命,天杀的……” “也不一定,映红原就偏激,不定是与我们闹得不愉快,因恨被孤立,这才寻了短见。”这番言语很快发酵开来,动摇了许多人的心思。 “你……”簌簌瞪着说话的那人,却住了口。 “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啊……” 若事实果真如此,她们这些人都要给映红偿命不成?女孩子家家的恩怨何至如此,当日要是忍住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几个参与口角的女孩儿挤在一起哭成一片。 柴房里凄凄惨惨,显得更冷了,樱儿和辞辞挨在一处,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些人的言语。樱儿听得怕了,抓着辞辞的手抖如筛糠。 辞辞低声宽慰了她,实则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没多久沛儿就被带走了,几句话的工夫又被丢回来。众人忙围着她问情况。 “就是问和映红口角的内容,他们做记录。”沛儿说。 记录口角的内容,便是说办案的衙役将重点放在了几天前的骂战上。此言一出,有几个女孩儿哭得更厉害了,绝望笼罩了这间小小的柴房。 辞辞心里一咯噔,手和下巴碰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去听她们的扰乱。 一炷香后,轮到辞辞被传唤。 问话的衙役挑着眉审视她:“你便是赵俊生那胜似亲生的妹子?” “是。” “难怪我看你如此眼熟。”这人冷哼一声,摆明了来者不善,“说说看,你是怎样欺辱死去的映红姑娘的?” 他与那赵俊生有仇,他这妹子就犯到了眼前。年底大家都交结手里的案子,此刻出了这桩事倒是上天助他。此案若是定性,眼前这女子可为首恶。等到事情完结,他或许可以往上升一升……这衙役美滋滋地想。 欺辱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妥当。辞辞皱皱眉,如实道:“我制止她冲过来对付樱儿,她便骂我是狐媚子……” “我看你的确有当狐媚子的潜质。”这人说完,和记录的人一起哈哈大笑,“长成这样的,谁还没有个往上爬的心思呢……” 迎着他们肆意的笑声,辞辞低着头,指甲已经嵌入了手心里,刺破皮肤后生疼。 滴答滴答,地上染了几朵泪花。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后,外面的光亮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门被破开的同时,刺耳的笑声止了,取而代之地是人的骨骼撞击发出的闷响。浑浑噩噩之时,辞辞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纳入了怀中。 “我不过才离开一会儿,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顶上那人无奈道。 辞辞破天荒地没有答话,她闭上眼睛,待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一动也不肯动。她被方才的恶意恶心坏了,什么也做不了。 负责审讯的两人从墙上跌下来,爬又爬不起来,骂骂咧咧的话还未出口,先看清眼前人,因此吓得心胆俱裂:“县,县尊,大人。” 她一直这样蜷着手,想必是气得紧了。叶徊警惕地捉起她的手,果然见辞辞掌心里攒着几道可怖的伤口。那几道血红的口子十分醒目,足够灼伤关心她的人的眼睛。 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叶徊叹口气,伸手将怀里的人揽得更紧,看也不看地上挣扎的两个小人,道:“滚出去。” 得了吩咐,下一刻,这两个人真就连滚带爬地跑路了。到了外面也不会一切太平,自有他们要受的。 这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成功弄得灰头土脸。 “噗嗤。”辞辞见状忍不住笑了。她的眼里还蓄了泪,又哭又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 这真是个小可怜。叶徊想低头吻掉那泪水。理智告诉他不能。 “今日之事是我失察。”他舍不得放开手,便自欺欺人地松开她一些,只是将她圈在怀里,自责道,“我来晚了,叫你受了委屈。对不住。” 临近年底事情多,一些小情小案便又重新交给了此地原先的人手,不曾想这里头有这样混账不成器的欺软怕硬之辈。一心想立功,出了事情查也不查,道听途说拿几个姑娘开刀。 “没有的事。”辞辞努力止了哭泣,拉了拉他的袖口,“只是大人,真的是我们害死了映红吗?” ---- 补了字数哦,这是一更!!
第56章 扮鬼 ===== “不会。”叶徊款款握着她的手腕, 道,“十二已经去查了,很快就能有结论了。” “能走路么?”他问。 说好的只做义兄妹, 便不该再有出格的接触。辞辞飞快地站好, 道:“能的。” “那就好。”叶徊笑笑, 顺势放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 “瞧你,真像个小花猫儿。” “哪里?”辞辞忙道。 “这里。”他的指尖毫不迟疑地落在她眼角下, 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眼角一路掠到眼尾, 轻轻摩挲, 末了坦荡地收回手,“好了。” 辞辞眨眨眼睛:“真的没有了?” 叶徊不着痕迹地咬咬牙,改为负手站着:“没有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 十二已经到柴房半安慰半提审了被困的女孩儿们。 “同那映红住在一起的站在我的右手边。”十二笑眯眯道。他话音刚落, 立即有六个女孩儿站了出来。 十二:“你们回想回想, 映红最近可有什么异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需要有顾虑。” “她前几日不时就喊腹痛,我关心她几句, 她还斥我多事, 有一日她疼地在床上打滚,我便只当看不见。”一个粉衣的丫头红着脸, 动了动眼珠。 “我也见过她腹痛的模样。”樱儿回忆道, “前几天我和辞辞沛儿两个外出采买, 问了许多人需要捎带的东西, 问到她时, 她说不需要, 可当天下午她也出去了。她就是这样,不合群。”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沛儿说。 十二沉思片刻,问:“还有么?其他同她有接触的人也可以说。” “有的。”一个紫衣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出来,慢吞吞道,“有一次,我看见映红姐姐鬼鬼祟祟的,偷偷把什么倒在后花园假山里头,我好奇,走过去看,发现那只是一些药渣子。” 既然腹痛,那她吃的必然是治腹痛的药。保险起见,还是验一验为妙。十二这么想着,便吩咐紫衣小姑娘带路,拾起药渣子交由岑医官验看。 岑医官接了包药渣的手帕,将成分挑拣出来拿在鼻端嗅了嗅,很快得出结论:“这是一剂堕胎用的猛药。” 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服堕胎药……此事已经可以确定蹊跷。 十二当即请仵作过府来验,从映红腹中剖出了几乎成型的死胎。映红避着人买了堕胎药喝下,这胎却没有堕下来,最后随母亲溺死了。 而后遣人去城里四处打听,到下午果然有所收获。距离县衙很远的清平街回心堂,有位姓邵的医女曾接诊过画像上的女子。因为那女子情绪激烈又倔强,邵医女到现在还有很深的记忆。 月前映红悄悄来此,扮做妇人请医女开一剂堕胎药。未料这一剂汤药灌下去,母体腹痛如绞,肚里的那个却没有要落下来的迹象。 映红急了,又来寻医。 孩子没有堕下来,邵医女以为是她肚里这个命不该绝,又为着她的以后着想,便没再理会她的哭求。不曾想,今日竟是一尸两命的局面。 十二随即带人抄捡映红住的屋子,映红的箱子里空空如也,寻常的物件都不曾有,遑论遗书信物等证物。 映红系溺死,发现尸体的水井旁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滋生的青苔依然平平整整。 种种迹象显示,映红是在以死维护她的情郎。 日前与人争吵,很大可能也是她事先的设计。映红早存了死志,刻意寻衅滋事,其目的就是在之后转移自己的死因。 若是断案的是个昏聩的,这桩冤案便成了。十二摇摇头,返回来将真相公之于众。 至此,此案再跟后院的女孩儿们攀不上关系了。 真相大白后,此前那两个随着心意胡乱办案的衙役被拉到院里杖责,府里的人,无论前头后头的都被勒令当场观看。这等不忠不义之辈,不思为君为民,唯一的用处,便是拿来做警醒。 起初樱儿等人听到惨叫声还暗爽,慢慢地冲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挨打的人也渐渐没声了。 不少人看吐了,捂着口鼻走开。 与此同时。三堂。 府里的其他人都集中到一处观刑,三堂内外静悄悄的。书房里,叶徊正按着辞辞坐下,摊开她的掌心替她擦药。温润的药油缓缓晕开,接触到皮肤便凉丝丝的。捉着她的这只手细腻而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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