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元静静坐着,听着接下来的话。 孟修筠看去开着的窗扇,思绪回到了久远之前。那时的他也是个青葱的少年,跟随父亲打理航海事务:“十年前,父亲带回一棵火珊瑚,是要送进京城给太后的寿礼。后来出了权州,东西就不翼而飞。其实不然,珊瑚一直就没出过权州。” 这个,孟元元也是才知道的,珊瑚被母亲寄放在觉摩那里。 “是陆致远,将东西放在父亲手里,说是有人想强夺宝物,定然是去不到京城的,”孟修筠继续道,“出城的是一件假货,果然是被无声无息弄走。这是当初陆致远的一出计谋,想着再安排,将真正的宝物送去京城。可惜,他低估了对方,竟是让对方先一步,给他栽了一个贪腐的罪名,陆家惨遭覆灭。” 孟元元听着,怎能不震惊:“所以,东西一直在咱家?” 孟修筠点头,神色淡淡:“这件事当时谁也不知道,陆致远直到被发配,也咬紧牙,不曾透露珊瑚半分信息。可终究,咱家还是被人盯上了。” 那样一件稀世珍宝,总有人惦念不忘。也就识破了陆致远当初的计谋,开始借故搜查孟家。 “后来爹带船出航,那些人也阴魂不散的跟着。”孟修筠平静说着,但是心中惊涛骇浪,“大概以为东西在船上,在海上拦截时,可笑,居然是官船。” 他咬牙切齿,也就明白过来,当初陆家那般容易的覆灭,便是想要宝物的人,身份非同一般。 孟元元听得心惊肉跳,小声问:“后来呢?” “船毁了,”孟修筠惨淡一笑,眸中盛满恨意,“就做成那东西随着船,一同沉没去了海底。” 而他们父子,也装作在那时殒命。这样,那些人就会放弃,而母亲和妹妹在家中,也不会遭受厄运,等后面找机会,再家人团聚。 只是世事难料,孟襄身体出了状况,染上南洋的疫病,再无暇顾忌权州这边。 孟元元垂眸,终于知晓了当年的一切。不过就是一棵珊瑚,赔上了这样许多的代价。 “元元,”孟修筠缓了口气,看着小妹,“不是陆致远,孟家何至于落成今日这般?我回来,都不能光明正大下一趟船,生怕被那些人再发现。市舶司的人,不时就会来船上巡查,我不能留太久。” 所以,更不能进入大渝,去红河县寻她和母亲。一朝露出行踪,便会无限的祸端。 听这一说,孟元元倒是记起什么来。当初孟遵就曾套过她的话,问她家中有没有密室?她那时候小,就说不知道,难道是有人指使孟遵? 后来母亲干脆将珊瑚送去灵安寺,箱子就明晃晃的扔在仓库,反而没有人怀疑。 这样说开来,孟元元也就知道孟修筠为何急着离开:“我不能走。” 她心中纠结着,若是就这样走,有太多无法割舍,而不走,大哥又不可能留下来。 孟修筠叹了一声,该说的已经说完,仔细想想换做自己,似乎也不会这样轻巧的就离去。话说回来,谁不想留在家乡安安稳稳,而要异国漂流? “行,你再回去想想。我这边也安排下,总觉得似乎被人知道了行踪,很不对劲儿。”他说着,意思松动了些。 再重的话孟修筠没有说,怕孟元元担忧害怕。他无法现身去保护她,只能希望她尽快想通。 孟元元看他:“你要去哪儿?” 孟修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放心,大哥做事有分寸。” 后面,兄妹俩一起用了膳,也渐渐熟络起来,彼此说着这两年的事,说喜不说忧。 终究,再不舍,还是要分开。 孟元元回到了家,一路上想了很多。同时挂心着父亲孟襄,孟修筠并没说出父亲具体在哪儿,大概也是这些年里养成的谨慎。 。 翌日,那张状告孟遵和孟准的状子,最终递进了衙门去。 随孟元元一起去的有宁氏。宁氏现在是看出这个侄女儿的能耐,便就彻底往她这边站来,当年的那些事儿,大的小的也就全吐了出来,来换自己儿子的一点将来。 更遑论,那位新科状元,明明很在意孟元元,两个根本不像是和离的人。 相对于宁氏的轻松,孟元元有些心事重重。她知道大哥回来,是要带她走,可是昨日在灵安寺后的山溪旁,贺勘说给陆夫人写了信,说她与他的亲事。 而且,似乎大哥对陆家有怨恨,这份恨意也转嫁到了贺勘身上。 宁氏在一旁说了什么,孟元元完全听不进去。她借口去码头接货,便丢下宁氏,自己一个人上了马车。 天气阴沉,码头依旧繁忙,海风湿黏。 她走去了赤帆大船曾停靠的地方,现在已经停了别的船只。心中攸然一空,不禁错觉昨晚与大哥的重逢是一场梦? 一队差役走来,打头的人身高马大,正看到她。 是穆课安,他今日也来了港口巡查。朝着几个手下挥了挥手,他便往孟元元走过来。 “买卖没成?”穆课安问,手里摁着腰间佩刀的刀柄。 孟元元嗯了声,扯扯嘴角:“想再过来问问,可巧人家走了。” “那就换别家,大概昨天夜里走的,”穆课安道,指指港口外围,“天热燥人,去喝凉茶罢,今日想早些回家。” 说完,便迈大步往前走,头有些低垂。 不知为何,孟元元觉得今日的穆课安似乎有些无精打采,也不见了脸上爽朗的笑。总归,她也有心事,所幸跟着他一起去了茶馆。 茶馆的茶博士识得穆课安,人一进来,就领进了专门的包间。 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凉茶并着清茶,总共两壶一起送来了桌上。 孟元元往包间门看了眼,那茶博士正巧出去,将门给关上:“表哥是怎么了?与姨母吵架了?” 穆课安正提着壶往盏中倒茶水,闻言惺忪了下眼皮:“不是,是觉得这差事干得没意思,还不如回家里打理买卖。” “你想经营家里商号?”孟元元问,又有些不解,“你不是不愿行商,才入的市舶司吗?” 依照穆课安这样的性子,他应当是喜欢现在这份差事的,可突然说没意思,并且看着并不似说假。 穆课安往嘴里灌了一盏凉茶,杯盏往桌上一搁:“我入市舶司,是想正经的办差,当然也想着会走得更高。可是,越来越发现,没那么简单。原来,要升职不一定有非凡的能力,而是你会‘懂事儿’。” 听他这样说,孟元元是越发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呵,昨日市舶使身边的先生找我,说让我办一件事。”穆课安笑了声,手往桌面上一拍,“挂着公事的名头,其实是私事。送一船东西出权州。” 说到这里,已然有些不对劲儿。这是市舶司内的事儿,孟元元也不好多问。 就听穆课安继续道:“果然,还是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什么京城清明世家,不过是装出来的表皮罢了。” 孟元元大惊,赶紧压低声音:“表哥慎言。” “元元,我若缺那点儿银两,便不会进市舶司,”穆课安皱着眉,“我无意间偷看到那先生手里的名录册,尽是些宝贝珍奇。” 孟元元无言以对,曾经贺滁也看上了她的紫檀螺钿阮咸,是贺勘给她挡了下来。士族,似乎生来就有高人一等的权力。 好似穆课安也察觉到自己不该说这些,遂笑了笑:“我瞎说的,别往心里去。” 当然不可能是瞎说,这一点孟元元很肯定。 这个表哥从小就有一股正义感,所以进了市舶司,可是他发现与想的不一样。这些暂且不说,单是说贺滁,为何要送东西出权州,莫非是因为贺勘他们? 权州看上去还是往常的样子,繁荣昌盛。可是底下已经开始慢慢变化,京城的委派而来的一行官员,一步步着手市舶司的贪腐。 有人说,早该查了,每届上任的官员都把这儿当成发财的地方,鱼肉百姓;也与人说,正是贺滁上任半年,时机扣在这时候,分明官家的目的是京城贺家…… 驿馆那边。 贺勘这两日非常忙碌,连着一起来的两位同僚,同样忙得脚不沾地儿。 明面上是三个京城来年轻官员,看似只是走走样子,只是在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开始慢慢部署。 。 这日下雨,驱散了空气中的闷热。 孟元元已经两日没有孟修筠的消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不过就在方才,雅丹来了茶庄,与她说了会儿话。 说起的是关于惜玉的事,雅丹说船还会回来一次,可以安排惜玉上船。同时也希望,孟元元跟着一起。 孟元元现在知道,雅丹是大哥娶的妻子,一位玉斯的女子。人性子爽利,倒也有了几分亲近。 如此,她也知道了些关于父亲和大哥的事,不过雅丹说得并不多,看言行间,是相当的维护孟修筠。 “我回客栈了,”雅丹站起来,往门边走去,脚下一顿,回头说了声,“元元,跟我们回去罢。” 孟元元笑笑,站在一侧相送:“容我想想。” 雅丹无奈,双手一摊,随后迈步出了茶庄。 谁也不知道,此时茶庄外,贺勘刚从隔壁的铺子出来,手里拿着他给孟元元买的东西。 他看见了离去的异族女子,也听见了那句“跟我们回去”。 回去?她要去哪儿?为何不还要想想?那个玉斯女子上回也来过,蓦然间记起,兴安曾说这女子对他有些敌意…… 跟他们?他们是谁? 贺勘站在檐下好一会儿,门前的那一处水洼还是没有填平,积水越来越深。 他往前两步,到了茶庄门外,看见了里面柜台后的女子,她正在专心的记录着账目。 “元元。”贺勘站在门外,唤了一声。 柜台后,孟元元抬头,看见外面的人,嘴角勾起温柔的笑:“下雨为何站在外面?进来呀。” 贺勘看着她笑,道声:“好,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明明她还专心整理着她的账目,如此认真。怎么看,也不是想要离开的样子。 已有两日未见,孟元元轻快的脚步走到人身前,抬脸冲着他笑:“是什么?”
第82章 孟元元低头,看见贺勘手里提着的竹篮,便伸手接过来。 “红豆饼?”她提起篮子的时候,闻到了味道。 贺勘点头,这才迈步进到里面来,心中仍是忘不掉方才的那幕,以及那个玉斯女子说的话,想让孟元元跟他们走? 去玉斯吗? “这是什么?”孟元元看到贺勘臂间,那儿夹着一块布料。 贺勘拿到手里,给她送过去:“适才去隔壁衣铺,觉得这个你穿着会好看。” 孟元元把竹篮往旁边架子上一搁,双手接过布料。玉色的,是上好的丝绸,这样的暑天里穿着正好,清凉又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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