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自己撇了干净。而后面,跟随的涂先生早就脸色苍白,身体开始发虚。 这时,船舱内传来几声犬吠。 甲板上,几个人相互看看,遂抬步往船舱里去。等到前面的人都进去,后面贺滁还站在原处。 贺勘的那名年轻同僚,此时带人守在跳板处,神情严肃认真。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涂先生到了贺滁身边,小声问道,音调难掩颤抖。 贺滁冷哼一声:“管好你的舌头。” 涂先生吓得缩了脖子,低下头去,下一瞬惊得睁大眼睛:“大,大人,你的手……” 贺滁正手痒难耐,抓了两下。闻言抬头来看,手背上已然破皮,流出些似黄非黄的水。突然想起了方才市舶司后堂,贺勘的话。 “这是巫毒发作了罢?”涂先生不禁后退,生怕那流出来的脓液沾染到自己。 “慌什么?”贺滁本就压抑,现在被这人搞得一惊一乍,当场揪上了涂先生的衣领,拽至眼前,“想死!” 涂先生哭丧个脸,到了这一步,其实已成定局。要说在后堂时还能挣扎一番,可到了这船上,分明是彻底栽了,剩下的就只是拖出那只箱子。 果然,船舱的门打开,一只不小的箱子被小心抬了出来,摆放在甲板上。 阳光下,箱子上有一枚精巧的锁。 贺滁彻底愣住,一手甩开涂先生,后者跌在甲板上,连滚带爬的想下船,却被官兵当场拦住。就是那几个船员,此时也被控制在船头。 这片地方,现在俨然已经被梁中书的人控制。 贺滁后知后觉,其实自己早已经暴露,只是贺勘在一步步引他出来,指证他。那个他以为掌握好,便可以当做棋子的同宗侄子,如今看来,他才是对方的棋子。 “贺大人,也过来一起看看罢。”苏知州唤了声,眼中有疑惑,也有复杂。 或许到了这儿,他也已经看出了什么。 贺滁只能僵硬上前两步,盯上那只箱子,随后就看见贺勘蹲下,轻易打开了第一道门。 所有人看着,第一道门拉开,里面是第二道门。门上根本没有锁,而只留着一个小小的孔洞。只要打开这扇小门,那传说中的稀世瑰宝便可见到天日,同样,也就因此而将这整桩事情尘埃落定。 “贺编撰,钥匙在哪儿?”梁中书问。 “大人稍等。”贺勘说着,走到孟元元面前。 当着众人,他拉起她的手,随后自身上取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药液倒去她手心上,自己帮着给她涂揉开。 “有劳娘子了,那些痒药不会伤到你。”他看着她笑吗,声音轻柔。 孟元元手上有着凉意,终于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都要过去了吗?” “是。”贺勘颔首。 孟元元嘴角莞尔,忧愁的眼睛重新焕发明亮。她抽回自己的手,随后自发间拔下一枚簪子,便是那钗头为红珊瑚的、贺勘在红河县时送与她的簪子。 她跟着他一道去周家吃满月酒,再到后来,他说那日他想过,两人生的女儿一定像她一样乖巧可爱。 很简单,孟元元轻巧蹲去箱子前,簪尖直接刺进那门上的空洞内,随后攥着簪头轻轻旋转,左右各三圈。 在场的人俱是好奇的看着,眼睛都忘了眨动,只听那箱子咔嚓咔嚓的响着,像是齿轮之间的摩擦。 孟元元起身离开的时候,箱门啪得弹开,里头仔细摆放安置之物彻底暴露人前。 一片璀璨的红色光芒自箱内散发而出,阳光下熠熠夺目。一株火珊瑚完整的呈现,树身粗壮,枝条优美细致,完全就是自然中孕育出的独一无二之瑰宝。 所有人惊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珍宝,每一截小枝,每一抹颜色,俱在心中留下深深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感慨着,人原本如此渺小。 “贺司使,”贺勘看去贺滁,眸中涌出仇恨,“您现在可还有话说?” 陆家那些过往记忆,如今海浪般汹涌而来。 贺滁也是第一次见到珊瑚,目光木木的移向贺勘:“说什么?” 到了这步,再怎么掩饰也是徒劳。一连串的下来,全部指向他,即便眼下不认,他知道贺勘后面还会搬出证据。 “京城贺家百年世族,竟能做出如此之事,”梁中书呵斥一声,声色俱厉,“本官定然会一字不落,上奏给官家。在此期间,贺司使只能受点儿委屈,去牢中待些时日罢。” 一旁的苏知州也明白事情严重性,快步走去船栏处吩咐手下,将码头这边控制住,并想向临近州府借兵。这次他可不敢大意,眼下看来贺滁居然和海寇有联系,难保不会发生什么。 瘫软倒地的涂先生,像被人抽走了筋骨,两名官兵上去,直接给拖下了船去。 “哈哈哈,”贺滁被人围住,反而大笑几声,“这东西本就是我贺家的,凭什么送进宫去?” “大胆,”梁中书厉喝一声,“你劫掠官船,谋害朝廷官员,抢走贺寿珊瑚,还胆敢口出狂言。” 贺滁双目阴沉,直盯着贺勘:“你查得这般清楚,难道不知着珊瑚到底怎么来的?” “知道,”贺勘淡淡回应,而后看了孟元元一眼,也像是对她说的,“可巧,我岳丈孟襄前日回了大渝,从他口中,我得知了这珊瑚的来历。” 孟元元瞪大眼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父亲?他回来了? 贺勘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对着她点了下头。 转而,他面对梁中书,话语简洁明了,交代出当年的事情。 那是孟家的船自东海返航,停在一处无人岛暂作休整,恰巧遇到官船追击一艘船。因为是晚上,他出来观察地形时偶然碰上,也没在意,毕竟他们是正经商船。 次日早上,孟襄再次准备扬帆回航,无意间看见了海边的箱子。 “里面的便是这株珊瑚。”贺勘说着,手指去箱子,“当时,箱子内侧板上刻着四个字,贺公万福。岳丈并不知贺公是谁,将东西带回权州,直接交于了当时的市舶使,陆致远。” 后面的事,在场几人都知道了,陆致远上书官家,权州现异宝,官家大悦,遂当做为太后的寿礼。 贺勘又道:“后来陆家出事,岳丈才私下打听搜集,知道当日官船追击的是海寇,他们正想偷渡进大渝,将珊瑚送往京城。贺司使说的没错,这珊瑚原本是要送进京城贺家的。” 往事依依揭露,他查找多年,如今加上孟家那边知道的消息,两方相合,就这样一步步的揭露了出来。 “可是,”贺勘话音一顿,指向贺滁,“你们操纵朝堂,诬陷陆家是真,屠害孟家也是真。不说勾结贼寇,就说这珊瑚也并不属于京城贺家。” 梁中书点头,神情严肃:“当然,大渝朝律典明白的规定,但凡进入大渝的物品,皆要在市舶司登记,不可私自入境。贺司使知法犯法,不知京中的贺相……” “不关贺相的事!”贺滁大吼一声,完全没了先前的世家风雅。 梁中书倒也不和他辩白,只道:“无妨,既然孟襄回来了,再等陆大人自琼州归来,事情审理下来,自会明白。” 说到这儿,贺勘心生不安,毕竟外祖从琼州回来,路途相当遥远:“中书大人,是否中间时日过长?” 他知梁中书是二品,且是寒门出身,可贺家乃士族,京城内根深蒂固,再者还有京城的贺相,可是从一品的大员。 “无妨,”梁中书摆手,示意不必多虑,“本官回去同耿相说明,请他定夺。” 如此牵扯,那还真得让耿行出马。 想了想,梁中书看去被官兵押住的贺滁:“什么都该明明白白,贺编撰身上可还有那巫毒的解药?便给贺司使涂一只手罢,也好证明,他是否动过这只箱子。” 贺勘称是。 如此,耗费了大半日,事情这边算是平息下来。 珊瑚被官兵运回了州衙,贺滁被关进大牢。这件事情太大,后面有不少等着展开,指不定还会扯出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京城贺家麻烦很大。 甲板上,日头晒着。 兴安怡然自得的牵着狗,奖励般揉揉狗子的脑袋,说下船给买鸡腿吃。才下船去,明叔就将狗绳抢了过去,说这狗是他东家孟娘子的。 这话似乎也没错,兴安抓抓脑袋,回头看着正下船的一对男女。 这艘船已被官兵控制,恐怕后面也会作为指证贺滁的证据。 脚才踩上码头,孟元元迫不及待转身:“我爹真的回来了?他在哪儿?” 贺勘往四下看看,遂拉着她到了一处阴凉僻静地方:“元元,你暂时还是别见岳丈罢,事情没彻底过去,总是说不好。” 这话也没错,毕竟当年的事孟襄知道,且也算是人证,要确保安全。孟元元明白这个道理,可毕竟自己的父亲,分离五年,心中怎能平静? “那,他是不是早就回来了?”她问,“上次我哥说有事突然离开,是因为我爹?” 贺勘点头:“是,岳丈自然想见你,他……他现在很好,让我们缓上两三日再去见他,可好?” “好。”孟元元应下,对面前的他已完全的信任。 几日不见,两人有许多的话想说。 孟元元说前面有间茶肆,晒了大半日的,进去坐坐。往前走,边看着身旁的人,总觉得人瘦了许多。 问他是否真的掉进江中,他只是笑着说没事,不肯多说。她知道,他怕她多想、担心。 进到茶肆,茶博士热情的迎上来:“娘子来了,今日穆都吏没一起?” 孟元元道声没有,便要了上次的包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勘往那茶博士瞅了眼,遂和孟元元一起进了包厢。 “穆都吏,”将包厢门拉上,他还未转过身便开了口,“你和他一起来过?” 孟元元才坐下,闻言看去门边的人:“就上回,我来找大哥的船,结果人已经离开。” 说出来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乎是贺勘说话的口气,也就想起他说不让自己和穆课安走近。 这一点儿的功夫,贺勘已经到了面前,站在桌边看她:“也是这个包间罢?” “是。”孟元元仰脸,话才出口,便见着人俯下身来。 下一瞬他的手揽上她的腰,稍一用力便抱上了桌面,随后嘴唇就这样被完全吻上、裹住。连日来的牵挂与担忧,此刻化作了完全的接受,甚至她主动地去挑了他的舌尖。 耳边听见他笑了声,带着愉悦:“在官船上的时候,我有一刻后悔过。想着万一出点而意外,回不来,这样好的元元会被别人惦记上,骗走了怎么办?” 孟元元双臂绕着他的脖颈,听着他的话,脸上羞赧的发红。 “所以,”贺勘手落去她的膝上,勾着裙裾叠起,“我现在很惜命,要陪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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