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曜拿过酒杯,皱眉:“若是不会喝酒,不必强迫自己。”放缓了语调,“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 华滟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唇角,抬头苦笑:“是。” 她的眼神渐渐坚毅了起来,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来:“我父亲、长兄都颇有身份,我是家中幼女,前日里随着长辈出席了一次宴会,没想到竟惹上了大麻烦。家里人为保我的性命,欲将我尽快嫁出,可我不愿意勉强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也不想旁人被我连累。”她目光盈盈地瞥向齐曜,忽然一笑:“今日看到你,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齐曜适时地捧场:“哦?” “我自有我的难处,我看你也是一样,不然不会隐名埋名独自赴京。你说你志向远大,欲功成名遂,那么我有一法,可教你心想事成。” “是什么法子?”齐曜漫声应到。 “不如我们假成亲。” 齐曜一顿。 “各取所需。我得了清净,你有了功名。等到他日你平步青云之时,想来我惹的麻烦也已解决了。到时一拍两散,各得其所,还不耽误你另娶娇娘,岂不甚好?” “按你这样说——我只需白白出一个人,竟连功名利禄、娇妻美妾都有了?” 华滟认真点头:“不好吗?” 齐曜的手在桌下死死捏着瓷杯,面上却长眉一挑,露出一个兴致盎然的笑来:“甚好、甚好。” 华滟神色自得。 “啪”一声,华滟忽然被扔了快东西。 “这是什么?”她惊讶。 “我家传的玉佩。”齐曜目光沉沉,“你我不是谈妥了吗?既然要成婚,骗过他人,至少前面不得认真些。” 他点了点那东西:“就当做下聘的信物吧。” 华滟拾起来一看,玉色温润,指腹触之有丝丝暖意,竟是块罕见的暖玉。 “这,既然是你长辈所遗,太过贵重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拿着便是。” 齐曜一张手在她面前摊开。 “什么意思?”华滟盯着看了一会儿,疑惑道。 他提醒道:“你的信物。” “哦,好的。”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华滟咬了咬唇,在齐曜的注视下拉开衣襟,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红珊瑚吊坠来,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眼看他:“这也是我母亲赠我的,我自小就带着,家人一见,便知是我。” 那小小的吊坠犹带着她的体温。 齐曜收紧了手,捏住那枚吊坠,面上兀自端方温和地笑着:“好,我必当好好保存。” “那我何时去向你提亲?” 这回轮到华滟沉默了。她今日不过是想出宫散散心,怎么一下就定下了婚事? 见她半天不说话,齐曜便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我住在瞻云馆。你有定好了时间,拿着玉去瞻云馆找一个叫顾采文的就是。” 华滟好奇地问:“怎么不是去找你?” 齐曜轻笑,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倘若你能令我金榜题名,那我不得多读些书好叫你失了颜面?”却是委婉地避开了。 这时华滟还不知道,瞻云馆,亦是外事使臣居住的地方。因为四方馆地方小,住不下那么多的别国使臣。 至于他为何会住在那里,就要问问皇帝了。 不远处的鼓楼传来晚间的擂鼓,华滟一听再探头看看天色,便有些急了:“遭了,我得走了!” 她慌手慌脚地爬起来,就要去拉纸屏风。 “等等。” 华滟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那名高大俊美的男子凑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然后很快便松开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字望尧。” 华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他真名:“我名滟,小字随波。” 而后便从纸屏风后钻了出去,最后一句话飘散在夜风里。 “就是‘滟滟随波千万里’之‘滟’!” 他怔忪了片刻,亦探身出了小阁子,倚着阁楼阑干,远眺流霜河宁静地流淌着,最终流到目所不能及处,汇入碧澜江中。而天地唯此一方明月,亘古不变的、寂静地照耀着万物。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原来是这个字,这个名。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第39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19 蓝衣公子信步下了楼, 叫来跑堂结账。 会仙楼柜后候着的恰是方才那个过卖。 噼里啪啦一阵算盘拨珠声后,过卖报了菜价:“承惠,一共三两六钱!” 齐曜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饼来递了过去。 过卖就取过戥子和剪子来称了称分量, 然后绞下来相应的重量来,把剩下的碎银还给齐曜。 齐曜默默收好。 哪知那过卖抬头瞅见是他,便探头往后张望了几下,不见红色的身影,而后他不知想了些什么,满脸同情地望着他。 齐曜原本正拢手收着银子, 转头便瞧见过卖的表情, 他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过卖冲他挤了挤眼睛,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安慰他说:“以贵客您的姿容,想必能寻得一个更好的……” 话没说完, 眼前这个俊俏的蓝衣公子就当即黑了脸, 怒道:“我们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齐曜想了又想,却不好和这过卖解释他和华滟的关系, 只好怒气冲冲地劈手夺过柜上的碎银,一把拂入袖中,愤愤出了会仙楼。 过卖在他身后嘀咕:“不是就没寻到契兄弟吗?哪来这样大的火气。生得忒好脾气忒差,还这样小气, 也难怪旁人看不上……” 齐曜听了心里愈发憋闷,简直有口难言。 走了两步后夜风一吹, 他才算渐渐冷静下来。 他下意识地数了数荷包里的银子, 见所剩不多了, 便无意识地蹙了眉。 今日本就说好了, 是他要回宴华滟,哪知会仙楼菜肴分量不多价格却高, 他付钱的时候就有些郁闷。 赴京带了百十两银子,不仅要付他一干随侍的嚼用,还要寻摸机会去探访科举座师的喜好,还要挤出一部分来叫小文带给骞尧……哪怕他省着花用,却也不足啊。 想到这里,他暗沉叹了口气。以她公主之尊,想来从未有过如他这般为银钱所迫的时候吧?也是,只有天家炊金馔玉的精细养着,才能养出如她这般的女儿来。 他的唇角不觉弯了起来。 滟、滟儿,那么她的大名,应是华滟了。 齐曜牵了自己的马出来,也不要用马鞭,只消轻轻一拍,骏马便识得主人的心思,身上一沉后便放蹄跑了起来。 夜色中,神骏浑身乌黑,唯有四蹄踏雪,在风中尤为醒目。 路上行人只觉面风一刮,再一抬眼只能远远看到一人一马俶然远去,上京城小巷有时也无灯,这般来去神踪,行人揉眼惊骇,竟以为鬼判官上街拿人了,惊得大叫失措,引为怪谈。自此以后,上京街头巷尾多出几则鬼故事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齐曜一路畅快地行至瞻云馆前,等候他许久的随侍赶紧迎上来,牵了马缰问他:“公子怎么一去这么久?” 这侍卫是从蒲城一路跟了他过来了,是齐曜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养活的,对他忠心耿耿,算是心腹了,因此很是忧心地猜测:“难道有人对您下手了?公子您的计划被识破了?” 齐曜笑着摆手道:“不,是件好事。” 他大步走入行馆,因是备给使臣们住的,馆里灯火不熄,很是敞亮。 侍卫跟上他,转眼见他一直系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惊叫起来:“公子!您的玉!是不是掉在路上了!”当场就急得团团转。 齐曜一怔,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 他带了些微弱的笑意,淡淡道:“无妨。” 侍卫却更急:“这、这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呀!” “我送人了。”他平静道,“胥蓝,不必找了。” 胥蓝一愣,就见他家公子快步走向房门,解下披风往后一丢。 胥蓝赶忙上前接住了,就听齐曜一道道命令接着下达:“叫顾采文,魏元明来见我!” “是!” 房间里烛光刚被点着,尚还有些暗淡,齐曜在桌前坐下了,从怀里取出一点鲜红来,放在灯下仔细看了看。 原来是一朵用红珊瑚雕成的石榴花。 花苞底下还藏了两粒小石榴,红珊瑚上浮凸的小颗粒被细心雕成了石榴子,雕工精细,巧思尤甚,极为精妙。 显然不是普通的俗物。 看了一会儿,他用帕子包好了,贴身放在心口处。 房外传来敲门声:“公子。”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皇城守门处的禁卫熟知华滟的容貌,加上又验过牙牌,便趁着天色未晚,给她开了宫门。 华滟微笑谢过。 惹得那两名禁卫受宠若惊。 等到华滟骑着马的身影远去了,其中一个捅了捅另一个,小声问:“公主回来了,要不要告诉……?” 同伴乜了他一眼,嘲笑:“你就这样舍不得那几顿夜宵。” 他红着脸摸了摸头,强行辩了几句:“这不是身为同僚,不好推脱吗?再说了,你不也吃了!” “你!”同伴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两人将要争吵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饱含着期待的声音:“方才是有人入宫了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回过身去,堆起笑来道:“正是,永安公主方才回宫了。” 二人怀里被丢了一个荷包,随即眼前就没了人影。这两个禁卫默默地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各自转过头去,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悄没声儿地将那荷包塞进怀里。 夏日夜长,虽则明月高升,但薄暮未晚,天光依旧明澈。 华滟唤来宫人牵了马回马厩,便带着凌雪一起走回月明宫。 一路上经过不少宫殿,来往的或是嫔妃或是宫人,看到她都不免窃窃私语,华滟自是昂首挺背,大大方方地和她们一个个对视过去。 不知为何,这些人在接触到她的视线后无一不低下头,或是挪开目光。 途中碰到了一顶肩舆,抬着的是曲嫔。 华滟停下给她行了礼。 曲嫔的声音十分温柔,只是听来有些虚弱。 “三公主清减了许多,要得注意身子呀。” “多谢曲娘娘关怀,永安铭记心上。”华滟谢过她,注意到她的肩舆不是往居住的翠微宫去,便有些好奇地问:“曲娘娘这是往何处去?” 曲嫔轻咳嗽了几声:“嫔妾正要去佛堂去诵经。快要到先皇后诞辰了,想着为先皇后祈福。” 华滟知道,曲嫔所说的先皇后指的是皇帝元后,燕皇后,而不是她的母亲骆皇后。因为曲嫔当年实际上是燕皇后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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