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松开了烟儿,只是那双如潭水般深冷的眸子却紧紧攥着她不放。 烟儿抽泣不止,几乎只能听见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声音。 “你可有把身子给了他?” 郑衣息终于不再伪装成前两日那副温润如良的模样,从第一次见烟儿与陆植交握在一块儿的手时就生出的嫉恨终于翻涌着冒上了心头。 他不再掩饰对烟儿的占有欲,和话里想让陆植死无葬身之地的阴狠。 烟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在他低声询问第二遍的时候,终于屈服在他话里的癫狂怒意之中,用力摇了摇头。 一瞬之后。 如密密麻麻的雨点般的吻落进了她的脖颈之中,再弯折蔓延,直到烟儿不能承受那样的肆意行状,嘤咛出声求了饶。 浅尝辄止的郑衣息也寻回了几分理智,他虽是不信烟儿的话,却也不愿意再深究下去。 只是那个陆植的命…… 他思绪一顿,而烟儿却已将自己松散的衣襟解好,盯着他怒意凛凛的目光,将他推开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就这样跪在郑衣息身前,如一朵不可攀折的青莲,却偏偏要为了那个放在心房上的人弯下脊背,恳求郑衣息的饶恕。 烟儿好似连自己的伤也不顾不上了,只是这么殷切地望着郑衣息,即便不用做手势,郑衣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许久。 郑衣息上前拉起了烟儿,强硬地将她抱在了床榻上,俯身钻入了她的颈窝。 烟儿不敢动,连哭也只敢默默地流泪。她怕,怕自己一不小心惹恼了郑衣息之后,陆植就会因她而死。 她知道,郑衣息做的出来这样的事。这些权势顶端的人从不把贫困百姓的命当一回事。 “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动他。” 嗓音清渺又带着几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 烟儿阖上眸子,以沉默表明了她的态度。 * 西北无人,此番郑尧回京已是圣上格外恩准,下月底前他一定得启程回西北。 这段时日他日日都宿在明辉堂,与刘氏的关系也没有从前那般差了,两个人商量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让郑衣息迎娶苏烟柔。 刘氏嘴上皆是为郑衣息打算的意思,可见郑尧态度温和,便又提起了重回澄苑的烟儿。 “国公爷也别总与息哥儿置气,他难得有个喜欢的人,就算是个哑巴,身份低了些又如何?咱们息哥儿还能糊涂到让个哑巴生下他的子嗣不成?”刘氏觑着郑尧的面色道。 郑尧一听这话便来气,沉着脸呵斥刘氏道:“都说慈母多败儿。都是你一直纵着那小兔崽子,才养成了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刘氏面上难堪,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几句话的功夫挑的郑尧勃然大怒后,便将白芍唤了过来,笑着对她说:“快去伺候国公爷,该说什么你也知晓。” 白芍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身段也抽条的好似婀娜的细柳,听得刘氏这话之后也红着脸应了。 * 翌日一早。 郑老太太传唤着让郑衣息去荣禧堂,本是要与他提起再娶苏烟柔一事,谁知自从那一次在荣禧堂撒泼之后,郑衣息便也撕开了面上的那层外皮。 他直截了当地与郑老太太说:“我不会娶苏烟柔。” 态度生硬的仿佛坐在他眼前的是他的仇人一般,郑老太太气的满脸胀红,由身边的绿珠和连霜扶着顺气才回转过来了一些。 可郑衣息却半点也不在意,只对郑老太太福了福身后才回了澄苑,不一时太子身边的暗卫也跑来了澄苑。 传达给郑衣息的指令也很简单,就是让他务必要答应迎娶苏烟柔,宁远侯府必须站在东宫这一边。 郑衣息只点头说他知晓了,而后便又让双喜去将郑衣炳叫了过来,他在外书房里等着,可等了许久没等到郑衣炳,却等到了郑尧。 * 郑尧气势汹汹地而来,几乎是踹开了的书房大门。 他待郑衣息的态度向来如此,动辄打骂不说,高呼呵斥时从不避讳着下人,哪怕郑衣息早已脱胎换骨,从从前那个人人可欺的庶子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可只要郑尧立在他眼前,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你这个不孝子,老太太好心与你说话,你怎么又把她气成了这般模样?”郑尧横眉竖目地骂道。 孝字能压死人。 即便郑衣息有多不想在眼前之人露出怯来,可还是止不住心内汹涌的情绪。 他的沉默映在郑尧眼里却是他忤逆不孝的铁证,郑尧上前便是冲着郑衣息的腿骨踢了一脚,而这一回的郑衣息不会再像幼时那般傻愣愣地扛着。 郑衣息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郑尧来势汹汹的这一脚。只是却没躲过郑尧扇向他脸颊的那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回旋在书房之内,而后则是一股火辣辣的痛意,既是让郑衣息万分难堪,又是让他冷笑出声。 “只可惜父亲年纪大了些,否则您一定就亲自去娶苏烟柔进门了吧。” 郑尧眸子瞪得极大,对上郑衣息满不在乎的眉眼之后,脑海里忽而想起了白芍昨夜里说的话。 他冷哼一声,阴鸷的眸子攥着郑衣息不放,道:“你是知晓我的手段的,若是你不愿娶苏烟柔,且想想你房里的那个哑巴会是什么下场。”
第57章 枯萎 郑尧与郑衣息不欢而散, 谁也不知这对父子在书房里商论了些什么,只知晓书房博古架上的青玉瓷瓶碎了一地,正彰显着这两人之间的谈话有多不愉快。 郑尧甚是愤怒,回明辉堂后便当着刘氏和白芍的面儿痛骂了一回郑衣息, 还是觉得不解气, 只对刘氏说:“族中难道就没有看的过眼的子侄?” 刘氏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 再要接话的时候便见郑尧已沉下了脸色。 他好似是忆起了太子对郑衣息的器重,以及如今朝堂上百臣对太子臣服的模样,心中的火也渐渐息止了一些。 哪怕郑衣息有千万个不是,可到底得了太子的青烟, 也算是稳固了郑国公府的百年基业。 “我与那逆子说不通,明日你去和他说,务必要让他应下娶苏家小姐一事。”郑尧非但是不再提另选子侄做世子爷一事,反而还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刘氏。 刘氏可是心不甘情不愿, 可又不能当着郑尧的面推辞不干, 只得含糊其辞道:“是, 国公爷。” * 两日之后。 郑衣炳从郑老太太那儿开口讨要了连霜。连霜本是郑老太太身边的心腹丫鬟,可因宁远侯府的事儿,郑老太太自觉亏欠了郑衣炳, 便也应下了此事。 连霜收拾了行李后,便去了二房。离去前, 大房内与她交好的丫鬟们都过去与她辞别, 各自送上了一些心意。 在正屋内养病的烟儿从圆儿嘴里知晓了此事, 冷硬淡漠的眉眼总算是抬了一抬,她让圆儿把梳妆镜旁的妆奁盒拿过来, 拿出了一大叠银票后,道:“送去给连霜吧。” 圆儿听后却是一愣, 望向烟儿冷冷淡淡的面容后,颇为疑惑地问:“姑娘,你这是……” 即便是姑娘与连霜交好,也不能这么不把银票当钱吧。 谁知烟儿却会错了圆儿话里的意思,板正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道:“我也留了你的。” 她给连霜、绿珠等都留了银票,也给圆儿备下了将来做嫁妆的银钱,唯独没给自己留下半分银两。 圆儿听后心里不好受,便叹道:“姑娘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烟儿这些时日的心灰意冷,圆儿都看在眼里。先头世子爷对烟儿的确是不好,可如今世子爷也算是改了性,日日围着姑娘转不说,连宁远侯府的这桩婚事都推了。 还为了姑娘被郑国公打成了那副样子,就连圆儿看了心里也有些动容。 “世子爷他也是在乎姑娘……”圆儿张了张嘴,正欲为郑衣息说几句好话的时候,却见烟儿神游太虚,眸光已散乱无章地挪移到了支摘窗外。 那湛蓝的天幕之中正高高飘扬着一只纸鸢,纸鸢样式平凡,像极了在溪花村时陆植亲手为她做的那一只。 今日万里无云,和风微煦,那只纸鸢正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地之中,不似她一般,只能被缚住手脚,日复一日地躺在了这一寸罗汉榻上。 圆儿一见她这般落寞的神色,那劝慰的话语便也不肯再说了。 一个时辰后,圆儿离开了正屋,准备给烟儿熬药。 去御前司上值的郑衣息不知为何这么早地便下了值,一回澄苑便火急火燎地走进了正屋,嘴里只不停地高呼:“烟儿,烟儿。” 自从他找回了烟儿之后,几乎每日都是这般。 烟儿瞧见了那飞舞在天际的纸鸢之后,一颗心就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闷闷的,动也不想动。 好在郑衣息早已习惯了烟儿的冷漠,自顾自地搬来个团凳往她身边一放,坐下后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盒栖鸿阁的糕点,再是一支东珠制成的玉钗。 几乎每一日下值,郑衣息都要从袖袋里淘出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为了逗烟儿高兴,或是为了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回应。 那糕点烟儿没有半分胃口,那东珠制成的玉钗则太贵重了些,所以她便朝着郑衣息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态度。 这表态的方式虽则十分简单,却也是一日之内烟儿唯一与郑衣息的对话了。 郑衣息极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点机会,一点烟儿将他放入眼中的机会,他不是没有伤心过,也不是没有想办法改变过这样诡异的氛围。 只是烟儿如今对他的淡漠是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她本是个哑巴,本就不会说话,可即便如此,郑衣息还是能察觉到她与从前明显的差别。 除了淡漠以外,烟儿好似还越来越清瘦了,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渐渐地枯萎,失去活力一般。 郑衣息不敢像那夜里一般使出那些强硬的招数,他怕他再避一避烟儿,烟儿就活不下去了。 那样剥皮抽筋的苦痛,他不能再尝一回。 郑衣息嘴角挂着笑,自言自语般将这一日的所见所谓说了后,便照旧问烟儿:“可要出去走走?” 如今烟儿已能下地去外头走上一会儿了,可她却是不愿。宁可透着那一扇狭小的窗户,去窥见外头明媚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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