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带来的宝物价值无数,只为讨得京墨一人,他的这份决意绝不可小觑。 京潭本质上是个生意人,送上门的钱财当然不能推出去,还有裴钩的亲笔书信,最后只得答应把人给他,再领着他到京墨住的地处见人。 没想到入目便是一湾宽阔的水河莲池,池上架着一座小型拱桥,是通往前方的唯一通路。 桥后是一处极大的叠楼高院,旁边百花环绕,回廊包围,处处布置的极为雅致,样样摆饰皆为不俗,哪里像是仆从住的地方,倒更像是主人翁的主居。 在过桥入院之处,京墨的身旁两侧,竟有十数名青衣弟子分排两边,皆是半跪垂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恍若石像般,一眼看去气势凛然,教人敬畏。 裴寂觉得怪怪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京墨才是这座青山楼真正的楼主。 京墨目不斜视的从人群中走过,一直走到了京潭面前,屈膝跪下,恭声唤道:“主人有何吩咐。” “京墨,裴城主专为你而来。”京潭冷淡淡的说,“他给的太多了,我无法拒绝,明日你便跟着他去吧。” 绝没想到乌鸣说的提亲竟是真的,而且京潭会真的同意让他带着自己走,京墨登时大惊,仰头张口便要拒绝。 “绝对不可,属……” 话未说完,众人忽听不远处爆出慌乱之声,人影措措,隐约之间听到人们叫着‘逃跑’‘地牢’等等字眼。 看来应该是地牢里关押着犯错的弟子逃了出来,楼里正在实施抓捕。 京潭尚未吩咐,他身后的两三名弟子见状不对,已是飞身奔向前方相助。 抓捕出逃的弟子,楼里人人皆有责任,京墨便先把此事压下来,起身欲跟上前去。 裴寂想到她之前身上的伤在自己的照顾下才好没多久,一看她又要冲向危险,忙上前两步,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走不脱身的京墨回头看向他,却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的身子已然恢复大半,内力却尚未能控制如常,怕一时不注意会摔伤了他。 “你跟去干什么?”裴寂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旁边这么多的侍卫奴才,用得着你去?” 他看向那两排屈膝跪地的青衣弟子,用使唤自家奴才的语气,傲慢吩咐道:“你们还不快去帮忙?” 那两派青衣弟子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眼珠都不动一下。 裴寂觉得有点没面子,刚要发火,身旁的京潭冷幽幽的笑了一声,不胜嘲意。 “裴城主不必费力了。”他笑意微妙,意味深长,“十八飞云令只听命京墨一人,旁人的话对他们无用。” 裴寂一惊:“连你的都不听?” 京潭不置可否。 “你楼里的人,连你的话都不听。”裴寂脱口问他,“到底你是楼主还是她是楼主?” 京潭的脸就微微黑了。 京墨见他脸色不妙,又看裴寂懵懂的还要再问,便转头向那屈膝跪地的青衣弟子们发布命令。 “速去平定楼乱。”她道,“把逃出的弟子抓回来,若是抗拒不从,死活不论。” 果然,直到她说了话,那些人才有了动作,纷纷应是,飞身如雷向前,转眼之间就没了踪迹。 等到那些弟子离开,站在桥前的乌鸣便走上来,来到二人面前。 她扬起脖子,看了看裴寂,又看了看师父,才是眨巴眨巴眼的问道:“裴城主,你还要拉着我师父多久啊?” 时隔半个多月才见到心上人,裴寂哪里舍得放开她,索性装憨作傻的抓住京墨不放,还故意把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有意无意的现给对面的京潭看着。 他已是彻底想通了,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算什么事,反正至今她们男未娶女未嫁,京潭也没表现出对她有何不同,那他就还有拼一拼的机会。 只要一机尚存,他就要和这个坏脾性的跛子堂堂正正的公平竞争,到时候赢了他带走人,输了嘛…… 他暂时还没想到输了怎么办。 反正不成功便成仁,他就算不择手段,也必须赢定这一局抱得心上人归。 也是上天有意助他,方才京墨随口说出的那一句话,教他心里知晓她对自己也是有几分情义的,他更是信心倍增,得寸进尺。 爱的原则上或许三心二意不行,但对着他这张脸,谁又能斩钉截铁的说一句真的不行呢? 对面京潭阴沉沉射来的视线几乎快射穿自己的后背,京墨头疼极了,试着扯了扯裴寂抓得死紧的手腕,没扯得动。 “……裴城主还请放手。”她看向身旁的人,皱起眉头,“大庭广众之下你与属下拉拉扯扯,于理不合。” “你听不到刚才你家主子亲口说了,把你给我了?” 小心眼的裴寂深刻记得半个月他苦苦哀求的悲惨结果,不甘示弱的怼她:“你都是我的了,我拉一下手又怎么了?我要是想,大庭广众亲你百八十遍我都敢,看谁敢说什么!” 这位主儿一贯是说到做到的,京墨不敢真惹急了他,教他做出更过分的事,便不再多言。 乌鸣鸡贼的很,一看有师父的便宜可以占,马上转变立场,嘿嘿的笑着凑到裴寂身边,贼眉鼠眼的和他打着商量。 “裴城主,你亲师父百八十口的时候,能不能也分我两下啊?” 裴寂挑眉扫她一眼,瞧着这个时时刻刻跟在京墨身边的小徒弟,忽然计上心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要打倒最大的敌人,就可以先和最小的敌人结为同伴共同努力,赢头更多,机会也更多。 若是到了最后,他能抢过样样压他一头的跛子,难道还怕抢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 想到这一点,裴寂就自信坏了。 “可以啊。”他很爽快的颔首,“只要你认我做大哥,以后我非礼你师父的时候,我也分你一杯羹。” “真的啊?”乌鸣的眼睛亮成了星星。 “我裴寂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的,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亲大哥!” “诶,小妹乖,好好跟着大哥混,你师父就是我和你的。” 几句话就把天真的乌鸣哄得昏头转向,使劲点头,深信不疑。 站在身边的京墨:“……” 耳聪目明的京潭:“......” 你们两个光明正大密谋的时候是真不背主角啊。 因为多了帮手的缘故,楼里的混乱很快平定下来,地牢出逃的几名弟子也被抓到了京潭等人面前。 只见中间领头叛逃的那人生得五大三粗,容貌英武,被两个青衣弟子压着跪在地上还在不住的挣扎怒骂。 “京潭,你竟然敢下命抓捕我?”他扬着脖子愤怒叫嚣。 “我是这楼里的老人,跟随老楼主闯江湖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剥夺了我的全部,打入牢狱终生服刑!” 他侧眼看向京潭身后跟随而来的京墨,怒气更甚,厉声质问。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打压楼里的旧部,发展自己的势力,全程却不管不问,装聋作哑,老楼主要是还在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你怎么有脸去面对老楼主?!” 京墨垂眼默然,京潭摇扇而笑,像是在看一条败犬最后的垂死挣扎。
第40章 40 青山楼后阁,人影重重叠叠,远远近近地站着,竟无丝毫的喧声乱音。 从瞧见一个人出现后,满座青山楼便静寂了下来,无人敢乱动,无人敢喧哗。 其他被抓捕回来的弟子个个乖得像鹌鹑,唯独那人被强行按压跪在地上,厉声笑骂着,模样已然癫狂。 “好啊好啊,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肆无忌惮。” “这青山楼还算是京家的青山楼嘛?偌大家业怎么能让一个白眼狼空手骗了去!” “老楼主啊老楼主,当年你们几代辛辛苦苦一手创立维持的青山楼,如今竟被白白的送人糟蹋了,你老在黄泉下可看好了吧,看这青山楼迟早会败与外人之手!” 满院子的人就看着他一人指桑骂魁,嬉笑怒骂,一时间热闹的不行。 发鬓簪花,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跟随而来,站在旁边看他上怼天下怼地,与他同伴多年,奔着几分同伴情谊便好声劝了两句。 “老方啊,你被抓是因你领着弟子违背了楼里的规矩私下结党,并非楼主故意冤枉你,别再发疯了,好好的认罚认错,以后楼主说不定会开恩放了你的。” “他就是故意排挤我,他这个位置坐的不干净,就活该被人说,我就要说,说给所有人都听到!”他愈发高声,面貌狰狞的喊叫着,“他有脸坐,难道没脸认?!” 裴寂作为唯一的外人简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看他们两个竟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任由这人高低怒骂,横竖觉得古怪。 他扯了扯京墨的手,惊疑的问道:“这个疯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还不喝止他,继续听着他胡言乱语?” 被他捏着手腕的京墨看向他,漆色的眼眸微闪。 她自是不愿听这人畅意怒喊,可京潭没有开口让人阻止,她们便无人能出手。 从他坐上楼主之位的那一刻,楼里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就没有停止过,时至今日终于才借由这人的嘴爆发出来。 河道淤塞易疏不易堵,他就是故意让众人听着,看着,然后杀鸡儆猴才能以绝后患。 但杀鸡的人不是他,也绝不该是他。 京潭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宛如站在春风拂柳之中悠然自得,还好整以暇的笑着反问他:“骂了这么久,骂累了没有?” 一双含着春水的桃花眼半遮半掩在扇面后,笑意盎然,隐有挑衅的嘲然。 “若是骂累了,我就送你回地牢去休息,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一辈子充足的时间,大可尽情的在地牢里骂我呢。” “京潭,你个无耻小人,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那人气得失去理智,破口大骂。 “你一个卑贱的叛徒罪子,当初怎么坐上的这个楼主之位,这些年你心里清楚,我们大家也清楚,你当楼里的人真心信服你这个楼主?!大家都是等着看好戏,看鸠占鹊巢的贱东西能继续坐安稳这个位置多久,到时候你肯定会摔的比谁都惨!” 话音未落,京潭的眼神陡然冷沉,仍是没有开口,而身后的京墨却是脸色大变,忽地微微动了。 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紧紧抓着她的裴寂忽觉手心一空,扭过头的时候,便见身旁虚影一晃,再晃眼的功夫,京墨的身影就瞬间出现在那兀自叫嚣的男子面前。 只见她衣袂飘飞,扬袖一甩,旁边的青衣弟子腰间佩剑铿锵一响,长剑凭空飞出,被她反手接住向前一斩,银光闪过众人眼前,一抹血痕顷刻洒落在地。 那人的眼睛还在狠狠的瞪着京潭,嘴巴尚在蠕动,便已是尸首分家,血洒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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