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偶娃娃老旧,除了缝补的针线外,还有洗不掉的污渍,一看就知道是旧物,因为舍不得,才一路被李化吉从槐山村带到了大明宫。 谢狁捏着娃娃,问道:“怎么没带去谢府?” 李化吉很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娃娃看:“这布偶娃娃实在粗陋,怕郎君见了不喜。” 谢狁笑了下,道:“怎会?”他放下了娃娃,走到妆镜前,示意李化吉替他拆发冠,又闲谈似地道,“那是岳父岳母留给你的?” 从他嘴里听到岳父岳母这两个身份名称还当真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两人除了交易合作关系外,还真有了点亲属羁绊。 李化吉道:“是阿娘给我做的,用来哄我睡觉。” 她把玉簪拔出,轻轻取下发冠,谢狁的发髻就散了。 李化吉见惯了他肃穆、不怒自威的模样,再见他披头散发的样子,总觉得不像是同个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五官过于立挺俊秀,因此后者的他更接近于王之玄口中那个独坐幽篁、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谢狁从镜中看着李化吉:“既然脏了,怎么没有把它洗干净?” 李化吉不是很愿意讲,只道:“那是阿娘留下的血。郎君请起身,我要替你宽衣。” 谢狁目光微敛。 他当然调查过李化吉姐弟,知道她的父母死于山匪的一次劫掠,李化吉当时在镇上做工,因此避开了劫难,但等回了家,迎接她的只有被抢劫一空的棚屋,父母惨死的尸首,还有因为被藏在横梁上,却无法靠自己下来,因此快被饿死的弟弟。 听起来是真的很惨。 李化吉将他的腰襕抽开,剥开这身道貌岸然的官皮,渐渐要露出本来的谢狁,他身上散出的热气的存在感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她脸颊微微泛红,大抵是联想到了什么,却还是抵着羞意,认认真真地给他宽衣。 她总是习惯把事情做得很好,大约也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的倚靠,又要养活没用的弟弟,所以才变得这样的成熟理智,以致于当她偶尔闹个脾气,用极为幼稚的手段报复谢狁时,都让他诧异了许久。 谢狁忽然握住了李化吉的手。 李化吉诧异地抬眸,就见谢狁的黑眸直勾勾地望来,渐渐地近到眼前,双唇就这么被含咬住。 帷帐挂在金钩里,当李化吉被抱上床时,那四方的帷帐也被谢狁随手扯落。 满头的青丝撒在布偶娃娃旁,李化吉下意识伸手要将它拿开,随之而来的谢狁的手却将她的手握住,手掌摊开,再用五指插/入指缝中,紧紧地相合着。 李化吉抬眼,看着只松垮着衣带,还未彻底脱下里衣的谢狁,似乎对突然其来的情/欲仍懵懂着。 谢狁捏着她的小腿,把她的月退推高,在她的吟哦之中,问她:“岳父岳母葬哪了?找个时间,我与你去补祭清明。” 李化吉偏过头去,连余光都不愿扫见那个布偶娃娃。 尽管这样做很自欺欺人,可是那上面还留着阿娘的血,看见它,就好像是见到阿娘在一旁看着她如此受难。 所以她不敢看它。 李化吉道:“郎君事务繁忙,不必特意拨冗……” 她剩下的话语被谢狁伸进来的两指给堵住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可是说出来的话总是没那么讨喜。 谢狁觉得她悟性不差,但不知道为何,总是白读西厢。 他漫不经心地挑.逗她的唇舌,上下两处同时极尽强行侵占之事,直到把她的眼泪逼出来,谢狁才大发慈悲将手指抽了出来,将她的水沾到她的脸颊上去。 湿淋淋的,像是她落下来的泪。 更漂亮了。 谢狁的胸腔剧烈地颤动着,过了会儿,才看着她说:“战事快结束了,所以不算拨冗。”
第32章 变故发生在深夜。 李化吉没有太多的好体力作陪, 筋疲力尽地睡去。 许是因为谢狁提了那一嘴,倒叫李化吉梦到了那时,她把父母的尸首交叠地摆放在独轮车上, 吃力地推着车往崎岖不平的山上走去, 李逢祥在后头一边哭, 一边洒着纸钱。 天空阴得低沉,晨风冷飕飕, 明明鞋底都走烂,双脚疼得失去了痛觉,但那条上山的路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完。 然后她就别谢狁捏醒了。 再醒来时已经换了个姿势,她双膝跪在被褥之上,整个身子都窝进了谢狁的怀里,被他拢抱着, 他的手捏着她的脸颊, 拇指印进她的眼窝, 感受着泪水的热气。 他凝视她:“哭了?梦到了什么?” 好似关切, 带着几分温柔,可是藏在锦被深处的动作却不见任何的怜惜。 李化吉说不出来, 谢狁把她的灵魂从一处拖到另一处, 高高地坠落下, 让她有瞬间不再认识了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将脸蹭进他的怀里, 感受着他带来的狂风骤雨, 好以此驱散内心的悲伤。 谢狁眼眸半合, 感觉到她的眼泪快将他的颈窝处打湿,他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后脖颈, 动作越发得狠而不留情。 就是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骚动,谢狁蹙眉抿唇,瞧着李化吉的注意被吸引了过去,她抬起头,挣扎着要起来:“怎么了?” 谢狁的手掐着她的脖颈摁到怀里,更紧地禁锢住她:“专心些。” 李化吉发出几声不满的呜咽。 等李化吉解脱,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她累得手指蜷缩,歇躺着,谢狁倒仿佛没什么事,披衣起身,先倒了盏凉茶润了嗓子,方才走到外面去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化吉还在腹诽,若当真有什么事,这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早尘埃落地,错过了时机。 就听衔月的声音从外传来:“是太极宫那儿来人,说陛下被噩梦魇住了,要寻三少夫人。” 李化吉顿时什么疲惫都感受不到了,立刻坐起身,用酸疼无比的脚踩在地上,去找被谢狁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谢狁道:“安神药喂了吗?” 衔月道:“已经吃下了。” 谢狁颔首,便把门关了,转身进来,就看到李化吉穿上小衣,瞪圆了眼看着他的模样。 她的双腿纤细笔直,肌肤白皙,将他的每一次触碰、咬口允的痕迹忠诚地记录了下来。 谢狁的喉结轻滚:“干什么去?” 李化吉本就奇怪谢狁为什么没有吩咐衔月准备送她去太极宫,现在又听他这样说,便道:“逢祥被梦魇住了,我该去瞧瞧他。” “安神药都吃了,你去能做什么?将他抱在怀里,哄着睡?”谢狁话里带着轻蔑,“何况他是否当真是被梦魇住了,还不一定。” 李化吉听到这话,便觉得不舒服:“郎君想必调查过我与逢祥的身世,那便该知晓他曾和爹娘的尸首独自待了三日,若不是我回去了,他恐怕也会饿死在房梁上。因此他敏感脆弱,亲近我,依赖我,也都是情有可原。还望郎君看在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不要同他计较。” 谢狁道:“若我偏要与他计较呢?” 李化吉哽了下。 谢狁抬脚走了过来:“他依赖你,已经依赖得很不像话了,别告诉我你没有发现。” 李化吉当然发现了,可是正如她所说的,李逢祥的经历非常人能忍受,她也为此承受着突逢变故的巨大痛苦之中,因此总想尽力迁就李逢祥,好像弥补了他,就能弥补当年她未曾与家人一起共面生死的愧疚。 李化吉眼角下垂,道:“我担心他。” 她刚说完最末一个字,谢狁的靴子就出现在眼帘之中,李化吉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结果那道压在头顶的目光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了。 谢狁不乏嘲讽:“你越纵着他,培养出来的皇帝就越软弱无能,你说他小,他如今也十岁了,不是刚断奶的孩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学些不入流的内宅后宫邀宠手段,非要将你闹到他身边去,这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李化吉被他的话刺得难受,她道:“逢祥因幼年的遭遇而久久难以释怀,故而想念阿姐,这也算是人之常情,邀宠没断奶之类的话,郎君说得未免过于严重了。” 似乎李化吉进宫来后,就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坚决地反驳过谢狁、顶过他的嘴,谢狁一方面觉得稀奇,一方面也觉得不高兴。 他道:“人之常情?一个帝王,应该拥有情感吗?君王之好恶,能定国家生死。若君王好举贤选能,那么天下英雄尽入彀中,但若他每日只沉溺小情小爱,身边聚集的便只有献佞之臣。你觉得以李逢祥的心性,往后他身边能聚出什么样的臣子?” 李化吉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对于她来说是太过遥远的事,毕竟直到现在她担心的还是李逢祥能不能活下去的事。 李逢祥心性不稳,又依赖她,没了她,就万事不行,她出降几日,李逢祥的字就练不好了,更遑论写那些更难的策论。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至多只是温和地批评他几句而已,不是她不对李逢祥寄予希望,而是不敢。 若是李逢祥是个能君,谢狁岂不是更要杀他? 所以当谢狁说出这样的话,当真叫她万分意外,在这之前,她可从未想过谢狁会对李逢祥有明君之盼。 她斟酌着回答:“逢祥出身贫困,自小也没经过大家教育,心性顽皮惫懒,怯懦不堪,无法与高门大户的公子相比,他本来就不是明君之选,郎君不若另择君主,放逢祥归田家。” 是了,她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在见识过谢狁的冷酷无情后,更不会因为他随便一句话就展开联翩浮想,一厢情愿以为谢狁当真视李逢祥为君主。 且不说谢家与王家貌合神离,终有分崩离析之日,暂说他谢狁权倾朝野,又连杀二主,非将乃摄,实在震主,任何一个想要大干一场的君王,都绝对容不下他这头猛虎。 为了身家性命,谢狁都不至于留李逢祥性命。 他没那么蠢。 所以李化吉宁可李逢祥懦弱些,无能些。 谢狁却这样答她:“他现今才十岁,狠下心,还能将他掰正,如若不然,一个坐过皇位的人再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你以为古今之中,有几个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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