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道:“总算有人敢说她了,在家便是这个做派,我和她爹若训她两句,她自有一万句在后面等着,根本不让人开口。” 谢姝刚消停下来,闻言又要急眼,“那还不是你和爹总数落我是小孩脾气!我不想像小孩,所以才穿得老成些嘛!” 贺兰香哭笑不得,道:“可一个人老成与否,又岂是穿什么能决定的,那样岂非太过浮于表面?走,趁着天色还算早,我将你重新打扮打扮,否则再看你下去,我的心情都要闷了。” 谢姝忍不住嚎嚎,极不情愿的样子,被贺兰香硬拉回房中。 等再现身,她就已经头顶玉兔髻,戴琉璃步摇簪,身着桃粉色刺绣妆花齐胸襦裙,上着胭色百花飞蝶短衣,水葱色的半臂,臂弯绕了截霞色披帛,一身活泼亮色,春意盎然。 王氏眼前一亮,只当自己又多出个新女儿,直言以后便照着这么打扮。 贺兰香给谢姝掖着披帛,笑道:“我也没想到,妹妹穿我的衣服,倒比我自己上身还要好看。” 谢姝红着脸扭捏:“嫂嫂又在胡说了。” 贺兰香:“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胡说,你日后就照我今日给你搭的这身这么穿,保证整个京城的小女郎都没你出挑夺目。” “天呐,你可别说了,再说我要飘起来了!” 王氏坐在椅上,看着她二人的样子,开始是笑,后来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发起了怔。 贺兰香有所留意,转脸询问:“婶母在想什么。” 王氏回过神,看着贺兰香的眼神便又柔了些,“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谢姝接话:“娘又想到了我舅母么?” 王氏点了点头。 贺兰香不由讶异,“王夫人?” 王氏怎么会忽然想到郑文君。 谢姝道:“嫂嫂你不知道,我舅母过往是个极会打扮的人,眼光也出挑,我娘以往还未出阁时,每日衣服妆容,都是我舅母给她搭的,后来我娘嫁给我爹,也就少有机会了,再后来我舅母又因我三姐的事情郁郁好些年——” 贺兰香听得正专心,王氏起身咳嗽一声:“天色不早,该上路了。姝儿,进宫以后,管结实你的嘴。” 谢姝立马会意,不再往下说了,撇了撇嘴挽住贺兰香的胳膊,赌气似的,“嫂嫂和我一车,我娘自己一车。” 贺兰香笑着应下。 内心的狐疑却越起越大。 三姐的事情郁郁好些年……王朝云出过什么事? 她未多问,与这母女二人出门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在朱雀门外,三人下车改为盛坐软轿,前往内廷西内苑。 宴席要在酉时二刻开始,中间的时光,女眷们都要在西内苑打发。 贺兰香本就没睡饱,加上宫道沓长,在轿子里不自觉便打起了瞌睡,直至轿子落下,细辛多喊了她两声,方悠悠醒来。 下了轿子,她头脑还未清醒,只听谢姝一声兴高采烈的“舅母!”,顿时把她惊回了神,放眼望去,只见西内苑中雕梁画栋,假山绕水,溪流潺潺,溪边亭台林立,里面坐满华服贵妇,或下棋,或赏花,促膝长谈,笑语晏晏。 郑文君便坐在左手边的水榭中,正与同样身穿诰命服的命妇说话,闻声转脸一望,顿时眉目生笑,起身迎去,与王氏问好。 正寒暄,郑文君注意到谢姝的装扮,欣喜道:“姝儿今日穿得真好看,跟从画上飞下来的仙女一般。” 谢姝高兴,将贺兰香推到身前,“都是我嫂嫂的功劳!” 贺兰香乍一对上郑文君温和善意的双目,短暂失了下神,之后便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扶起了她,郑文君道:“你我同有诰命在身,到了宫里,更加理当平起平坐,切莫如此拘礼,有失身份。” 贺兰香噙笑应下,心中苦里带暖,百味掺杂。 “近来身子可还安好?”郑文君关切道。 贺兰香:“有劳夫人挂念,妾身一切都好,孕吐也缓解不少,比以往舒服许多。” 郑文君:“那就好,心平能愈三千疾,其实人只要想开些,身子自然也就舒坦了。” 谢姝看看贺兰香,看看郑文君,颇为奇怪地说:“真是怪了,怎么咱们四个站在这,反倒你们俩像母女,我与我娘便跟敌人似的。” 王氏冷笑一声,“今世的母女,前世的仇敌,想来你娘我也不知上辈子怎么得罪了你,今生得你这么个小孽障前来报仇。” 眼见这娘俩又要唇枪舌剑交起锋来,郑文君看着贺兰香,轻款温柔地道:“姝儿说的没错,我倒很想得这么个漂亮的女儿,每日里光是看着,心情便好,怎么疼都疼不够。” 贺兰香内心一震。 刚刚谢姝那句话说出口,她其实是惶恐的,因为她害怕郑文君会嫌她出身风尘,厌恶与她相提并论。 她真的没想到郑文君会有这样的回答。 贺兰香忍住鼻酸,垂目笑道:“只恨妾身福薄,未能投生成夫人的女儿。” 郑文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怜爱,看着面前与自家女儿一般年岁却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不由得伸出手,握住了贺兰香的手道:“说来你兴许不信,不知为何,我从见你第一面起,便觉得宛若与你似曾相识,总感觉,你我过往便该认识——” 这时,秋风拂过,一道冷清沉静的声音在郑文君身后乍然响起:“娘。” 贺兰香心魄归位,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站了名朱衣少女,少女高挑身材,蜜色肌肤,五官秀美不乏英气,周遭奴仆簇拥,众星捧月之态。 这便是王家嫡女,王朝云。 周遭仿佛静下,叶落有声,贺兰香略抬眼眸,冷不丁与王朝云对视上。 隔着三丈之距,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双细长眼眸中的明显敌意。
第80章 中秋2 “云儿来得正好, 快来见过你姑母和贺兰嫂嫂。” 郑文君看见女儿,更加高兴了,朝王朝云招手, 让她过去。 场中凝滞不走的风稍有波动,溪水依旧潺潺, 亭中笑语不断,仿佛并未有何异样。 王朝云在仆从簇拥下稳步走到几人面前, 先给王氏行礼,又朝贺兰香略微福身, 纤长的眼眸轻抬, 看着贺兰香道:“朝云见过嫂嫂。” 贺兰香噙着温柔的笑意, 欲要上前虚扶起人, “妹妹多礼。” 王朝云提前平身,直接避开了她伸来的双手。 贺兰香心潮一动,暗道:果然, 我的直觉是没有错的。 方才离得远,她还只当是自己出了幻觉,现在离得近了, 她确定, 这个王朝云, 就是对她有敌意。 可这分明是她二人第一次见面,她与她王大小姐素不相识, 就算身后势力水火不容,可内宅妇人相处,总归是不至于将敌对摆在台面上的。 贺兰香有点想不通, 不过她向来不爱在细枝末节上费神,所以心头蹊跷一闪而过, 留下的涟漪也很快荡漾干净。 “你看,我就说她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一番寒暄客套完,贺兰香与谢姝走在廊下,由宫人带领前往静室休息,路上谢姝叭叭道:“她一点都不像我舅母那样和善可亲,给人的感觉就不是个能亲近的,不信嫂嫂你瞧——” 谢姝朝亭中抬了下下巴,“在场那么多女孩子,就没有一个是愿意搭理她的。” 贺兰香循着看了一眼,只见王朝云站在高亭中,身边坐着的皆是与郑王平辈的高官贵妇,她们或与王朝云说笑,或拉着王朝云的手感慨着些什么,神情无一不慈爱温柔,仿佛是在跟自己的孩子说话。 王朝云也收去了同龄人能感受到的一身锋芒,唇上噙着温婉的笑意,变得平眉顺目,安静文雅,举手投足,无一不端庄得体,称得上是闺门翘楚。 而其他贵女,要么在结伴游园,要么乘凉休息,靠也不往亭子边靠,路过都要避开走。 贺兰香内心明了,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看不是不愿意搭理,是不敢搭理,谁站在她身边,都是要被比下去的,说不定还要被数落,例如你看看你王姐姐,你再看看你。” 一句话切中要害,弄得谢姝很没面子,干脆抱住贺兰香胳膊耍起无赖:“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她就是讨厌,她一点都比不上我,她——” 昔日在浮光馆书房,王朝云点评贺兰香那句“下贱的娼妇”再度袭入谢姝脑海,谢姝脸色蓦然一沉,话音也顿下,回过神异常郑重地道:“总之,她当真不是个易相处的人,嫂嫂你要离她远点。” 贺兰香笑道:“知道了,我又何尝是个爱亲近人的,管好自己便够了。” 谢姝这便放下心来,二人有说有笑,步入静室中。 殊不知,亭子里那双细长的眼眸,从未自她二人身上移开过。 * 在静室简单用过午饭,贺兰香困乏难忍,便上榻歇息,为晚宴养精蓄锐。 来赴宴的贵女贵妇颇多,西内苑再是大,也做不到一人一间屋子,便将静室及其他殿寝皆分里外两间,各有罗榻两张,堪堪够用。 谢姝睡不着,仅闭眼养了会儿神便下榻跑出去玩了,留贺兰香自己在里间靠西墙的榻上小憩,细辛春燕留守门外,随时等贺兰香差遣。 开始还算安静,后来人进来的多了,来来往往的,贺兰香也睡不好觉,隔着帐子听着嘈杂的嬉闹声,只恨不能将耳朵堵死,憋了一肚子闷火。 “这张床是我的,你躺在这上面做什么?” 谢姝咄咄逼人的声音忽然强灌入耳,把贺兰香惊醒个彻底,她再也忍无可忍,正要拉开帐子呵斥上这丫头两句,便又有另一道温软熟悉的声音响起,怯怯回应道:“这张床的帐子是挂起来的,我便以为是无主的,既如此,我还了你便是。” 贺兰香心神略凝,回忆着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恍然便想了起来。 哦对,是郑袖。 “你都躺过了,还让人怎么睡?”谢姝嫌弃道,“罢了,真晦气,这间屋子不待也罢!” 一记摔门声响,震耳发聩,之后便是小声的抽泣,丫鬟的安慰。 “姑娘别哭了,如此跋扈不讲理,定是康乐谢氏家的那位,下午见了家主,让他找她娘给您做主便是了。” “做主?”郑袖笑声悲凉,“我爹除了只会将我当成礼物一样到处送人,他哪里会心疼我?他知道我被欺负,怕只会埋怨我不中用,丢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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