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云冷笑一声,冷不丁斥出四字:“痴人说梦。” 周氏堆积出的笑立马便僵了,逐渐沉下神情,冷幽幽的试探地问:“姑娘的意思,是不愿意帮我们母子这个忙了?” 王朝云瞥着她,纠正道:“这不叫帮忙,这叫狼狈为奸。” 周氏眉心一跳。 王朝云看着她,字正腔圆道:“我告诉你,莫说是郑氏的女儿,纵是宰猪杀驴,下九流泼皮破落户的女儿,但凡有些心气品貌在,都不会找一个只知胡赌滥喝,闯下祸事便躲亲娘屁股后头哭丧耍赖,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你!”周氏被说急了眼,怒目圆瞪血丝外翻,高高抡起右手,作势便要甩上王朝云一巴掌。 王朝云并不躲,直勾勾看着她,眼神阴冷至极。 周氏气得浑身哆嗦,牙咬了又咬,终究没有将巴掌落下,最终将手收回,泛红充满怨怼的长眼剜着王朝云,颤声开口道:“你一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这样说他,正儿他可是……可是你的亲弟弟。” “放屁!”王朝云陡然睁大了眼,冷静沉着的壳子裂个粉碎,死死瞪住周氏道,“谁是我弟弟?我只有一个亲弟弟叫王元璟!贵为提督府四公子,他才是我亲弟弟!你的废物儿子算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论姐弟!” 周氏面色苍白,再多的话都凝结于喉,看王朝云的眼神活似在看什么毫无人性的怪物,身体一晃,踉跄一脚跌在地上,掐着脚脖子哀哭道:“我的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竟生出这么个白眼狼出来,富贵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是谁了,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认了。孩子他爹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在人世受苦,若是在天有灵,赶紧将我一并带去吧,现在就将我带去吧!” 王朝云头脑嗡响,深呼两口气平复下心情,冷眼打量瘫坐在地的周氏,慢悠悠地讥讽道:“对,就这么哭,哭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咱们一个都别活。” 周氏赶紧闭结实了嘴,抹着泪强撑站起来,苍老枯黄的脸上可看出怨愤与心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注视王朝云半晌,终是一甩袖子,愤愤出门。 到了门外,冷风往周氏身上一吹,彻底吹硬了她的心肠,她回头望了眼门,心中暗道:我呸,不帮就不帮,既指望不上你,便只能靠老娘我自己想法子了。 周氏眼仁一转,一个阴狠的点子立上心头。 再娇贵的小姐也有出门的时候,她就不信了,她还能一次机会找不着。 * 十五当日,贺兰香借着给腹中孩儿祈福的由头,到金光寺上了炷头香。那颗老银杏树已顶满金黄,风一过,金灿灿的小扇满地飞扬。 所幸艳阳高照,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算不得多冷。贺兰香晒够了太阳,便坐在银杏树下,慢品清润热茶,看香客人来人往,恬静成了一副泼墨美人图。 “你怎么在这?” 突兀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贺兰香转过面孔,眉目弯弯,朝一身布衣乔装的少女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李噙露哑然失语,眼中闪过丝异色,丢下句:“我是来这边上香的。”说完便要转身往佛堂走。 贺兰香起身走去,声音是刻意的扬高,“是来上香,还是来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某个人的。” 李噙露转脸看她,虽未出声,眼中神色却已将自己全然出卖。 贺兰香抓住她的手,叹气道:“行了,就你这点能耐还敢与虎谋皮,你若不想一错再错,到头来把你姐姐气死,就跟我走,听我好好说。” 李噙露听她提到李萼,神情先是惊诧,似乎没想到她姐姐这么快就已经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紧接着便是复杂,犹豫要不要按贺兰香的做。 贺兰香才不给她下决定的时间,趁着她犹豫的工夫,拽起人便往僻静处的禅房走。 半个时辰过去,禅房门开,李噙露脸色苍白的出来,恍惚难以回神。 贺兰香后脚出来,敛了下衣衽,云淡风轻地道:“道理我都给你掰开揉碎说明白了,你若再执迷不悟下去,整个李氏都要被你拉下水,成下一个萧氏。当然,你要是敢赌,就权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继续与萧怀信合作。” 李噙露的脸越发惨白,未正面回答贺兰香的话,而是声音艰涩地道:“为何好心帮我,我姐姐是不是答应了你什么好处。” “李妹妹哪里话。”贺兰香笑语晏晏,真心实意地道,“你还不知道嫂嫂我么,我这人天生心善,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家误入歧途,能拉便拉一把了,谈什么好处不好处。” 李噙露静静看着贺兰香,只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个雪肤花貌的美人,而是只披着人皮的狐狸精,眼睛一笑尾巴一摇,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算计什么。 但有一点她没说错,即便她居心多半不良,但在很多时候,她的确能拉便拉一把了。 李噙露收回心神,没再看贺兰香,看向了随风飞舞的银杏叶,沉下声音道:“不管怎么说,今日我都多谢你,萧……我以后不会再刻意见他了。” 贺兰香释怀道:“你明白便好了,但无论如何,你的把柄都已经落下了,至于他到底想留到什么时候用,目的是什么,除却他自己,没人能知道。” 李噙露思忖片刻,面露懊恼,“我实在想不通,我和他又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害到我身上。” 贺兰香喟叹道:“想不通就别想了,赶紧回家去,日后少出门,少胡思乱想。” 李噙露应声。至于照不照做,只能日后另看了。 二人分别,贺兰香送李噙露先行,看她身后零星跟的几个人,知她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未将排场做大,但想到京畿动荡,还是让细辛匀出几个随从,暗中跟过去了。 李噙露一走,贺兰香也未多逗留,带着丫鬟随之返回城中府邸。 回到府上正值午后,贺兰香用过膳便上榻小憩,想要补个舒服的觉。 觉睡至一半,她便被春燕的呼喊声吵醒——“不好了主子!李姑娘出事了!郑姑娘出事了!” 未等贺兰香发作,细辛先怒,拦住跑入房门的春燕道:“你说清楚,到底谁出事了!” 春燕气喘吁吁道:“两个姑娘都……都出事了,听护卫说,李姑娘回城的路上正遇到郑氏车驾出城,李姑娘过往在临安与郑姑娘颇为交好,便出声问候,未料马车连停都未停,车厢里还寂静一片,连句回话都没有,周遭随从的打扮也很是怪异,不像府中护卫装束。李姑娘觉得蹊跷,便带人跟了上去,直跟出十里开外的郊野,终见马车停住,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物把昏迷的郑姑娘搀下马车,驱散同党,将郑姑娘放倒在地,光天化日之下便要行……” 春燕涨红了脸,牙一咬将话说完:“行不轨之事。” 。 贺兰香惊了心魄, 乍听以为是自己听错,忙不迭道:“你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春燕便又将话重复一遍, 另外补充道:“李姑娘为了保护郑姑娘,带着人便闯了过去, 可惜随从太少,两方打起来根本没胜算, 所幸有主子派去的护卫跟着,及时出手将两位姑娘救下了。” 贺兰香这才长松一口气, 心落回肚子里, 抚着胸口埋怨春燕道:“下回说话记得一次把话说完, 平白吓死个人。既救下便好, 现在她二人在何处?行凶的歹人又在何处?” 春燕:“那边正准备将两位姑娘各送回家中,作恶之徒也皆被拿下,等主子发话处置。” 贺兰香思忖一二, 道:“不要把她俩送回家中,否则若走漏风声,她二人清白受损, 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先将她二人送到我这里来, 再遣人往李郑两家发话, 就说她俩到我这做客,说话与我投缘, 被我留下小住两日,改日再将人送回府邸。切记绝不能提她二人出现在城外险被歹人所害,半个字都提不得, 问就是一直在咱们府上。至于那些脏东西,还等我发什么话, 就地砍死便是了。” 春燕正要应声,转而又想到什么,为难道:“可领头那个欲图玷污郑姑娘的,对咱们的人出言威胁,说他是提督府的人,咱们若敢拿他怎样,便是跟提督府作对,要咱们日后好看。” 贺兰香诧异道:“王家的人?” 这就怪了,王家虽与郑氏敌对,但无论是王延臣还是他底下三个儿子,都不像是能纵手下干出如此龌龊之事的脾气,亲自授意就更不可能了,一是恩怨没到那个地步,二是世家名门最为看重名声,若一旦败露,整个家族都要被戳烂脊梁骨,怎会派出来个如此色胆包天的猥琐鼠辈。 贺兰香想了想,左右有些为难,干脆道:“那就先不急着杀,全部拿下押入皇城司,将情况与将军说明,由他来定夺。” “是。” 春燕退下,贺兰香困神飞走,再无法安然补觉,只能阖眼养神,让细辛留意着门外动静,若李郑二人来了,随时叫她下榻。 约过了有一个时辰,马车入府,李噙露和郑袖终于在丫鬟的搀扶下与贺兰香会面。 因眼观打斗,还见了血,李噙露受了不小的惊吓,魂魄早飞去天外,身体哆嗦难以自持,话都说不完整,浑浑噩噩不得清醒。至于郑袖,便更不能提了,也不知她到底身中何等迷药,直至如今人都还是昏着的,好在诊过脉说人没有大碍,等睡醒便好了。 贺兰香将二人安顿在院中偏房,并未急着问其中缘由,一直等到傍晚时分郑袖有苏醒的征兆,才问郑袖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袖半昏半醒饮下半碗茶水,咳嗽着回忆道:“我记得,我一开始是到军营给谢将军送剑的。我父亲新得了一块玄铁,觉得宝剑赠英雄,特地铸成了剑,让我亲自送到谢将军手里——” 郑袖眼眶渐红,声音哽咽:“可我连将军的面都没见上,驻守辕门的士卒说,将军从来都不用剑,让我再带回去。我很难过,却没有办法,只好回城。路上车马却被一伙忽然闯出的蛮匪劫道,身边的侍从都吓跑了,没人顾得上我。有一个人跳到车里,用布帕掩住了我的口鼻,我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后面的,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贺兰香将话拆开逐句细品,叹息道:“那些人不是蛮匪,而是乔装打扮过的城中歹徒,今日多亏有李妹妹救你,否则便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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