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玩心大发, 循环往复数次之后, 终于惹得她掉下一颗又一颗的眼泪。 尽数淌入她的墨发之间。 卜幼莹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喜欢的那只温文尔雅的手,如今却成了将自己折磨到哭泣的罪魁祸首。 枕头被她哭湿了一小块痕迹,与床单上晕出的湿痕如出一辙, 只不过后者的面积要远远大一些。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萧祁墨今夜算是见识到了。 她流下的泪, 几乎都会被他吻去。 可有些, 却怎么也挡不住, 几乎要将他淹没。 她说他手上的青筋像长河, 他觉得她才像长河, 流不尽的长河。 他们都在这长河中化身游鱼,漂流沉浮。 尤其是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情意皆倾注于此,衣衫掩盖之下,手臂的肌肉隐约在跳动。 夜渐沉, 窗外的鸟儿似乎飞走了。 静谧的黑暗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 卜幼莹忽然仰头,将脖颈绷成了一条直线,身体也如同一根紧绷的弦。 如此保持几息后,终于浑身脱力般放松下来,望向他的眸子里迷蒙一片,似乎已经丧失了清醒的意识与思考能力。 “阿莹。”他轻声唤她。 可惜无法得到她的回应。 随着胸口的呼吸愈发平稳,她的眼眸也逐渐失去了聚焦点,眼皮缓缓阖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没办法,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 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她感觉到一片柔软触上自己的额头,有人轻轻吻了吻她。 再然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彻底进入了梦乡之中。 …… 翌日。 卜幼莹是在春雪低声的呼喊中醒来的。 还未睁眼,便听她在自己耳旁焦急唤道:“小姐,您该起来了,这都晌午了,再不起来肚子该饿坏啦。” “昂,让我再睡会儿.”她翻了个身,不再理会春雪。 后者无奈地摇摇头,为避免主子饿坏身子,只好僭越地握住她手臂,将她强行拉了起来。 “哎呀!”她双手打在被褥上,蹙眉瞪眼,十分不满,“为了准备春日宴,我都累了好几日了,现下好不容易结束,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嘛。” 说完便又要倒下去。 春雪急忙接住她,顺势坐在床边,用身体挡住她后背:“小姐,您不吃饭胃也得吃饭啊,这几日您都瘦了,若是再瘦下去,奴婢可不好跟太子交代了。” 一听这话,方才还睡意朦胧的卜幼莹忽然清醒了几分,不乐意道:“你跟他交代什么?你是我的人,跟我交代不就行了?” “可是跟您也不好交代啊,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女,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若是您的身体出了差错,那便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如何跟您交代?” 听罢,她稍稍回头,抬起眼皮睨了春雪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春雪抿唇,叹了声气:“不是奴婢能说会道,是您总让奴婢担心。” 说完,便起身蹲下,将卜幼莹的腿从被褥里拿出来,伺候她穿鞋。 卜幼莹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骄阳似火、光芒刺目,的确已至晌午。于是只好放弃抵抗,任由春雪伺候自己穿衣。 方才坐在床上时还没什么感觉,现下一起身,一股剧烈的酸痛之感便迅速窜上自己的腰背。 “啊.”她痛呼一声,伸手绕后。 “怎么了?” “腰,腰好酸。” 说这话时她没想别的,但春雪听见却愣了一愣,随即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她一边给卜幼莹按揉着腰背,一边说道:“小姐您总算是开窍了,这样才对嘛,您和太子殿下和和美美的,老爷夫人也会高兴。” 闻言,卜幼莹回头,不解地看向她:“你在说什么呢?” 她根本没将自己的腰酸背痛往那方便联想,因此也就不知,春雪这话里到底是何意。 “您不用不好意思。” 以为她是害羞才不敢承认,春雪便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依旧笑道:“您出嫁前夫人特地让奴婢做过功课,说等您想通之后再教给您,这些奴婢都记着呢。不如等您用完午膳,奴婢再一一教您?” 一番话落,她更加疑惑了。 蓦地握住春雪按揉的手,转身直视着她,问:“什么功课?阿娘让你教我什么?” 见主子表情严肃,丝毫不像是害羞,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嘴快说漏了话,唇角的笑意缓缓敛去。 做错事般小声回她:“就是.一些与太子行.行房的功课,还,还给了奴婢一个小册子。” “册子?”她立即蹙起眉,“拿给我看看。” 春雪有些为难:“要不.您还是用过午膳后再看吧?” 听她这样说,卜幼莹便更加好奇了。 册子上到底有什么还非得吃过饭了才能看?她偏不,她就要现在看。 “我现在就要看,你快去拿来。” 她说完,见春雪依旧站在原地面露难色,一丝怒意不禁窜上心头:“我如今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小姐息怒,奴婢是为了小姐好。”她急忙解释,“那册子上的内容,我怕小姐看了会无心用膳,您还是晚些再看吧。” 毕竟是教行房的东西,其中内容难免有些许狂野,以小姐的性子,怕是看了脑中便挥之不去了,哪里还吃得下饭。 可她说完,卜幼莹却当即被气得笑出了声。 叉着腰盯了她须臾,眸底逐渐冷了下来,唤道:“春雪。” 她抬眸。 只见一向平易近人的主子,此刻却是一副笑比河清的面孔,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正色道:“你与我自小一起长大,虽说你是婢女,可我自认为从未薄待过你,你先前三番两次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这次竟然还瞒着我收了阿娘的东西?她让你去做功课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啊?” 春雪一惊,连忙跪了下去:“太子妃息怒,不是这样的,奴婢心里一直只有您一位主子,只是夫人有令奴婢不敢不从,而且.” 说到此处,她便低着头不敢再说了。 才将醒来便碰见这等糟心事,卜幼莹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捏了捏眉心,不耐烦道:“而且什么?要说就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春雪立即伏身在地。 虽姿态卑微,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几分谏臣以死进谏的气魄:“恕奴婢僭越,奴婢一直觉得,老爷夫人的决策是对的。在这点上,奴婢不敢苟同您的想法。太子殿下乃谦谦君子,待您又温柔和顺,您如今已入住东宫,即将与殿下成婚,便不该再想着.” 她顿了顿,声量急转直下,小声补充了一句“二殿下”。 一番话毕,卜幼莹登时被气得瞠目结舌,一时竟连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这还是春雪吗?她竟敢如此同自己说话? 真是反了天了。 她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边走边喝道:“你真是胆子大了!我的事情何时也轮得到你来置喙?你告诉我,这些话是不是我阿娘教你说的?” “奴婢方才之言皆是奴婢的心里话,与旁人无关,还望小姐莫要冤枉了别人。” 春雪依旧伏在地上,因面孔离地面过近,发出来的声音有些闷,却并不影响她语气里视死如归的坚定。 这下子,倒真有几分死谏的意思了。 卜幼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能被自家婢女死谏,心下是又惊又怒,翻腾的怒意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于是再一次被气得笑了出来:“好啊,真是好一个忠仆,阿娘眼光可真好,当时人牙子手里那么多适龄的姑娘,她偏偏就选中了你,所以你感恩戴德的对象一直是她不是我对不对?” 春雪未言。 相当于默认的沉默,让她的怒气不禁更上一层楼,说出来的话也几乎是不加思考:“行,既如此,我也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用再来劝我了。你既然三番两次在我面前说太子如何如何好,不如我让他纳了你做良娣,你一个从相府出去的婢女若能为太子开枝散叶,想必也能给我阿娘脸上添光,她肯定会很高兴,你觉得如何?” 话音刚落,伏在地上的人猛地抬眸,眼神惊恐地看向她。 “小姐明鉴,奴婢从不敢肖想太子!”她以双膝前行几步,扯着卜幼莹的裙摆道:“夫人若是知道也不会同意的,是奴婢僭越多言,奴婢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求小姐收回成命。” 其实方才那话,只是她在气头上说出来的气话,并不是真的要纳春雪做良娣,况且这事儿也得太子点头才行。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眼下又是两人已经闹翻的场面,她若是再收回,那岂不是太没面子? 春雪这丫头实在是太气人了,自己非得吓一吓她才行。 于是卜幼莹依旧冷着脸色,似乎对她这番求饶毫不动摇,继续阴阳怪气嘲讽道:“你怕什么?你不是总说太子如何君子如何温和吗,现在让你去做他的良娣你又不愿意了?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又有何资格来劝我?” 两滴泪从春雪眼尾落了下来,她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是的,奴婢.”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不豫的男声:“是我不愿意。” 萧祁墨面无表情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实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还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卜幼莹愣了下后,微微垂眸移开了视线。 毕竟方才自作主张给人家纳良娣来着,而且他好像当真了,这让她难免有些窘愧。 不过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便只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可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还身在他的寝殿之中。 他上前坐下:“我在书房处理公事,听宫里人来报说,殿里吵起来了,便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着,漠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春雪,问她:“你做了什么惹阿莹生气了?” 春雪似是看见救星,慌忙爬了过去,边哭边回:“殿下求您劝劝小姐吧,奴婢只是一介下人,怎能做殿下的良娣?今日顶撞小姐是奴婢有罪,奴婢愿意接受惩罚,只是莫要因为奴婢影响了殿下和小姐的感情,否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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