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九把下湖捞人的苦难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闻言,韩从朗盘球的动作一滞,说这倒也是。还未来得及开□□代些其他事,就被从侧方走来的佘三截了话。 “主家,小底带人在商湖仔细捞了几遍,谁的尸骨都有,就是没卓旸的尸骨。” 韩从朗疑惑地噢了声,枯拢着眉心问:“怎么捞上来的?” 前段时日,他的确派佘三往巩州走了趟,只不过当时吩咐的任务是按时给百姓发放粮食。毕竟如今的巩州是个封城的州郡,外面的粮草进不来。夺下巩州,剩下的就是安抚民心。不曾想,到最后佘三竟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佘三做事谄媚,滴水不漏地回道:“陇西的官盐营设在巩州。小底叫弟兄们往湖里洒盐,半晌后所有死物就都飘上来囖。商湖水是国朝最密的,只洒了三桶盐,没有浪费。主家放心,营里盐山充足。” 其实在捞尸这件事上,佘三佘九各有各的考量,可偏偏人就怕比较。佘九原本好心劝阻,结果落得韩从朗一句:“猪脑子。” 骂过后,韩从朗转眸睐及佘三,“没见卓旸的尸骨?你说,他是根本没死,还是尸身被箭矢上的毒给融化了?” 这个问题上来不得半点马虎,佘三认真回:“小底以为,是尸骨被箭矢上的毒腐蚀囖。那几杆毒箭里,有小底搽的毒药,也有小底射出的一杆,小底清楚那毒。再说,就算尸身仍在,数杆毒箭分别射向卓旸的心肺,除非他是金刚身,否则难逃一死。小底以为,总归是死人。” 韩从朗心想这话在理,便不再计较这个话头。 这几人说得云淡风轻,这头浮云卿听得恨意骤生。她攥紧拳头,后槽牙咯吱作响。她恨不得冲上去捅死这群卑鄙小人,可没有贸然行动的底气,何况他们下个话头转到了敬亭颐身上。只得贴紧墙壁,竖着耳朵细听。 有几句重要的话被风声与隐隐的狼吼声尽数吞没。不过浮云卿听出了大致意思,他们想让敬亭颐死。 待敬亭颐踅至巩州,届时延州尘埃落定,被韩从朗控制的数万陇西军与佘家军,会往死里攻打敬亭颐带的军兵。敬亭颐必会不顾一切地去巩州,因着在韩从朗放出的假消息里,浮云卿尚停留在巩州。 然而这些忤逆话,仅仅是让浮云卿怒目圆睁。真正令她藏不住身形的,是韩从朗说的另一番话。 “待延州事定,咱们就坐等看好戏罢。看看敬亭颐与官家这两拨人,到底怎么斗。俩蠢蛋抢夺燕云十六州,不顾内地事宜,这事说出去谁不嗤笑一声?他们一定没想到,耶律隆德与耶律隆庸其实听命于我。辽国俩耶律氏兄弟明争暗斗,官家与敬亭颐这对翁婿撕咬争抢,真是一出好戏。噢,准确地说,不是翁婿,是世代结仇的宿敌。” 他说风凉话时,佘三佘九俩人就垂眸盯着投映在地面的灯苗影。 忽地双眸一缩,见一道人影飞快朝这里踅来。 “站住!”俩人默契地同时呵斥。 原想跑来个不要命的老鼠,哪知抬头细看,竟是气冲冲的浮云卿。 “韩从朗,你把话说清楚,不要空口诋毁敬先生和爹爹!”浮云卿气得大喘气,伸出修剪极好的指甲,直指韩从朗的脑门。 她飞快瞥眼韩从朗,旋即将目光移向别处,环视着神秘的暗室。暗睃一圈才发现,这片地哪里是狭窄幽闭的密室,分明是个小型斗兽场! 韩从朗窝着的那把太师椅后面,摞着一笼接一笼的凶兽。花蟒蛇,灰狼,吊睛白额虎,比小腿还长的毗狸…… 凶兽闻见一股陌生的气息,眼里泛着绿光红光,一齐瞥向怔忡的浮云卿。 有几种凶兽的面貌,浮云卿曾在秋猎遇险时见过,所以眼前这几笼都是被下了疯药的疯兽。 一群疯兽里,唯独一笼灰狼反应激烈,尾巴尖下竖,刨着肥厚锋利的爪,“哐哐”地擦着笼杆。 它们凶狠冒光的眼,似要 把浮云卿给生吞活剥。浮云卿心想,或许她要因莽撞行事而丧命在此了罢。不过就算死,她也得在死之前弄清真相。 密室里的三位满脸惊讶。 不过眼下不是问她为甚会走到密室的时候,韩从朗重新转起保定球,吊儿郎当地说:“空口诋毁?公主,你的口气真是大。不仅口出狂言,还乱给人扣帽子。我是不是空口诋毁,敬亭颐最清楚。” “你有什么资格念他的名字。”浮云卿冷声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爹爹,我的郎君。” “是么,未必罢。” 公球母球恰好转到最初所在的位置,接着被韩从朗猛地往后一抛,恰好落到锁着六匹灰狼的铁笼里。 保定球落笼声一轻一重,跳了几下,每声都在催发灰狼的疯性。它们躁动不安,尖嘴流着黏稠的口水,堆成一滩白花花的沫子,黏在笼杆上。 韩从朗眯眼乜着浮云卿这副倔驴样。他最烦看她这副嘴脸,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乜了会儿,她仍在咄咄逼人,“看来你很了解他俩。那你倒是说说,他俩到底在斗什么。” 啧,又在套他的话。平时他给她脸,敷衍几句。今日他不想给脸了,非但不给脸,还得赏她几个耳光,让她不识好歹,让她胳膊肘总往外拐! 韩从朗气得牙痒,恨不能剜下浮云卿身上一块肉,尝尝她的肉,是不是带着呛鼻辣眼的倔味! 今日就给她个教训,让她看看,谁才是她需要讨好的人。 韩从朗猛地站起身走到浮云卿身旁,掐着她的胳膊肉,把她拽到关着灰狼的笼子前。 随即开笼,忽视浮云卿的挣扎咒骂,用力把她往笼子一甩,继而关笼闭锁。 见人影扑来,灰狼聪明地往两侧一躲。待到铁笼被锁上,它们才一个接一个地围在浮云卿身遭,死死盯着她。 浮云卿摔得不轻,隐隐觉得身上哪几根骨头断裂开来,捂着腰腹浑身疼。 还未开口臭骂韩从朗,就听他给其中一头灰狼下了口令,“坐。” 下一刻,离她最近的那头灰狼就屈腿坐到了她面前。 浮云卿皱眉抬眼看,待看清眼前物后,霎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看清那狰狞器物了罢?”韩从朗站在铁笼前,笑得恶心。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给灰狼下的是令它抓狂的疯药罢?呵,我告诉你,这六匹都是尚在发霪期的公狼,我给它们下了霪药,霪上加霪,好不容易看见个母的,你猜,他们会不会整死你?” 言讫,又朝最靠前那头灰狼下声指令。只见那狼骤然向前一扑,在浮云卿的尖叫声中,划破她的裙摆。 布料被灰狼踩着,渐渐被泛着臭气的口水洇湿。 浮云卿尖叫地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抵着笼杆,眼底却不见半星点屈服意。 “韩从朗,你卑鄙无耻。” 其实这时候,简单的咒骂已不足以表达浮云卿的恨意。都说骂人先骂娘,浮云卿知道,韩从朗真正在乎的不是她,而是他卑贱的娘。 都说那些傀儡是按照她的模样做的,实则不然。一个又一个空洞的傀儡,都是他懦弱惨死的娘! 他对着他早死的娘做不耻之事,人神共愤! 好,横竖得死,在受辱死前,让她过过嘴瘾,看韩从朗这小人跳脚罢! 浮云卿说:“你这怂货,是不是还记得你娘被一群野狗……” “闭嘴!闭嘴!” 不等她把话说完,韩从朗就攥着笼杆,疯狂朝她吼。 睚眦目裂,那凸出的眼球布满可怖的血丝,像一条条红蟒,飞快往浮云卿心里钻。 浮云卿却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你这种人,就算做了官家,也抹不掉血液里的卑贱卑鄙。你该死,你就该死到你娘肚里。” 韩从朗攥得笼杆咯吱作响,“给你脸了?你这臭婊婆还敢威胁我……” 看看罢,这才是所谓深情郎的真面目。浮云卿心里悲凉,什么因她才走上绝路,放屁! 韩从朗往后退了几步,朝灰狼吹了声口哨,“看看我这卑贱人,怎么整死你。” 紧接着,六匹袒露狰狞器物的疯狼,挤搡地围到浮云卿身前。 有的划烂她的褙子,有的抢走她的鞋履。 真到受辱的时候,心里反而不再惧怕。只是恶心反胃的本能让她止不住尖叫。 “啊!” 她甩着手臂,紧紧护着自己,嫌脏一般地闭上眼。 不曾想,料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她悄摸眯开眼,却见灰狼踌躇不前,而笼外的韩从朗气急败坏地下命令,叵奈灰狼只是摩擦着爪,丝毫不动。 韩从朗先反应过来,他连说几句脏话,又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是手串搞的鬼!” 闻言,浮云卿举起右手腕,晃了晃。 只见灰狼抖着毛,连连往后退。它们惧怕的目光,直直射向红珠手串。 黯淡无光的笼子里,红珠手串散发着暗红的光,光束时而显,时而灭。 她曾无比嫌弃这怪异难解的红珠手串,不曾想手串却在这时候救了她的命。 惊喜之余,恍惚想起,那晚敬亭颐说过的话。 “这件红珠串由二十八颗百毒珠制成,气味浓烈怪异,可人闻不到。” “这种气味,能吓退所有猛兽,哪怕是那日遇见的疯兽变异兽,红珠串都能将其驱散。” 甚至能驱散,被下了浓烈霪药的疯兽。 那时她跟眼前的韩从朗一样,疯魔地听不进任何话。不曾想,哪怕敬亭颐不在她身边,他依旧护着她。 浮云卿摩挲着百毒珠,眼里渐渐攒了许多泪花。明明,她被韩从朗百般侮辱时都没落泪,偏偏避开了险境,委屈得像丢失所有宝贝玩具的小孩。 她捂脸痛哭,手腕随着身子一抖一抖,把灰狼吓得够呛,哆嗦着转向韩从朗,那六根腌臜物件直怼韩从朗的眼。 韩从朗隔着笼杆,揪起一只灰狼的耳朵使劲拧,“忘了主子是谁了?” 灰狼两方为难,最终忍了霪念,乖巧地窝倒在韩从朗身前。 韩从朗呢,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知道说哪句话能戳浮云卿的痛处,他了解浮云卿,亦如浮云卿了解他。 随即拍着巴掌嗤笑,“精彩,真是精彩。不过,你以为他是谁?仅仅是你的深情郎君吗?” 他阴阳怪气地说:“哎呀,要是敬亭颐知道,你竟能为一个欲图造反的前朝皇子哭天抢地,恐怕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罢。”
第99章 九十九:泄气 ◎怎么,你还想殉情?◎ 韩从朗摆摆手, 示意佘三佘九点亮无数盏摆在暗处的方灯。 昏暗的密室骤然变得无比亮堂,无数道强烈的光束凝聚成一捧光曜,刺向紧紧贴着铁笼杆的浮云卿。 她哭得几欲昏厥, 明明泪花是往下流的,可偏偏阗了她的耳朵, 叫她听不清韩从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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