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更替,常常容易生病。来年开春之际,厚衣裳不要急着脱。等到春暖花开,才能换上春季的衣裳。多喝水,不要总是等到渴了再喝。多喝热水,多吃热饭。小姑娘家,心肺肠胃都要照顾好,不能落下一处病根。”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吃饱睡好之余,不要忘了学习读书。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懂的就要问,不要怕麻烦别人。” 敬亭颐捧着棉布手巾给她擦脚,看她始终乖巧地坐在床榻边,一时并未多想,折到盆边盥了手。再折回时,竟见浮云卿泪流满面。 是被他那副模样吓到了罢。 他揉了揉浮云卿的发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我想,你还能做得更好。” 擦掉她的泪,他转身想走,却猛地被浮云卿拉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他欺着浮云卿的身,俩人一同倒在柔软的床褥上。 床幔应景地散落,将他们俩拢在一方旖旎的小天地里。 身下的小姑娘无助地扯着他的衣袖,哭得脸颊粉红,凌乱的发丝沾在脸侧,看起来像是被欺负得狠了。 很像洞房花烛夜,但敬亭颐清楚,这夜不是洞房花烛,而是姗姗来迟的诀别。 他不知道浮云卿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停留。 敬亭颐慢慢地把衣袖从浮云卿手里抽出,狠下心来,无视她的挽留。 “睡罢,我一直都在。” 因他这话,浮云卿原本止住的泪,此刻报复似的流得更凶。 她大胆地用腿环紧敬亭颐劲瘦的腰身,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的腿丈量过他身上各处的尺.寸,所以在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敬亭颐有多憔悴。 白皙的腿肚从凌乱的亵衣里抻了出来,可敬亭颐却没有半分与她狎戏的心思。 “不要哭,睡觉。” 浮云卿不依。 她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害怕,颤声说道:“之前某一晚,卓旸莫名变成了个话痨,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后来他死了。今晚你也是这样,你要做什么?” 其实她知道答案,但仍想听敬亭颐亲口说出。 然而敬亭颐再一次避开这个话头,继续劝她好好歇息。 不说,就当是默认了罢。浮云卿双腿绞得更紧,搂紧敬亭颐的脖颈往下压。 “敬亭颐,你把我当什么?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宠物么?那我们呢,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当成什么,当成唯一的爱人。什么关系,如她所见,夫妻关系。只可惜,这份关系就快要走到头了。 敬亭颐握着浮云卿的小腿往下掰,一面俯身吻去她的眼泪,声音低哑缱绻,“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公主虔诚的奴,公主也当为我一人的主……” 然而这并非他所愿。 “可您不必为我一人的主。您属于大家,而我属于您,这就足够。” 他用轻佻又真诚的话,四两拨千斤地绕开浮云卿想听的话头。 不过他的话毫无作用,反而让浮云卿哭得更凶。 她执着地扒紧他的身,仿佛只有紧紧相贴,内心的不安焦躁才能被抚平。 真到要诀别的时候,敬亭颐反倒彻底平静下来。 他不做任何反抗,任由浮云卿往他怀里乱拱。 怪可怜的,他就好心肠地再安抚安抚她罢。 敬亭颐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他极其狡猾,溜进更深的腔壁后,渡去一个药丸。 “睡罢,好好地睡一觉。我保证,等您再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如您所愿。” 这个时候,浮云卿才意识到,她又中了敬亭颐设下的计。 她当然知道这深藏不露的药丸是什么,那是她与敬亭颐共同研制的阿胶柏子丸,专治失眠。药丸的分量,足够她昏睡上几天几夜。她竭力挣扎,可眼皮越来越沉重。昏睡前,她忽然明白了所有。 敬亭颐要抛弃她,独身去邓州。此去如商湖一行,再难回来。 昏睡着的浮云卿依旧流着泪,敬亭颐耐心地给她擦泪,“真是水做的孩子。” 想来也是可笑,等浮云卿不哭了,他眼底又泛起红意。 万籁俱寂之时,他终于可以把心里话掏出来,摆在明面上。他是苟且偷生的失败者,但他的爱不是。 “只在爱着你时,我才是自由的。” “我爱你。” 泪珠落在浮云卿的唇瓣上,他低头细细吻去。 盖好被褥,掖紧被角,拢紧床幔,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门扉一开一合,他就已经走出卧寝。 剩下的,就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了。
第109章 一百零九:商议 ◎这是我的私事。◎ 夜里岑寂得瘆人。站在檐下, 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敬亭颐在公主府内留了一批死士,临走前取出一封信,交到死士手里。他出声提到一个日期, “等这日到了,把信交到公主手里, 你们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这批死士是按照傀儡的标准培养起来的,届时完成使命,会服毒而死,不会留下半点后患。 天气渐冷, 马蹄所踏之处, 到处都是坚硬的冰碴。酥雪层层堆叠,覆盖在冰碴层下面, 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门禁前刻,新宋门内外两拨人里应外合,把敬亭颐送出了城。 从京城至邓州, 快马加鞭, 只需走上半天。路滑难走,夜间行路不便,敬亭颐夹紧马腹,一面抚着马鬃毛安慰,一面观察沿路动静。次日清早,途经乡野庄稼时,被写门对的老汉拦住。 老汉白花花的胡须略显寒碜,声音却无比热络, “年青人, 你是从京城出来的嚜……你我有缘, 我送你一副门对。年底再忙, 也不要往外面跑囖,回家吃口热乎饭,比做什么都强。” 言讫便攥笔在红门对上写了几个字,胡乱塞到敬亭颐怀里后,拄着拐棍走远。 敬亭颐扽开凌乱的门对,上联“苦海无涯”,下联“回头是岸”。 所以老汉是要劝他回头么。敬亭颐顺势侧身,身后茫茫无际。顾不上思考老汉的身份,敬亭颐利落上马,直奔邓州。 那厢虢州军穿好了甲胄,列成方阵,听着站在高台上的刘岑讲话。 “诸位,我们韬光养晦数年,不就是在等复国这一日么!现在办大事的时候到了,一鼓作气,攻进京城!” 鼓舞人心这方面的事,刘岑早已做得得心应手。要让将士们精气神高涨,只说些假大空的话可不行。台下人头攒动,他在人前宣布了一件机密要事。 “北有燕云十六州做腹地,南有江东诸州郡配合。如今富庶的江东诸路皆被我军收入囊中,只需攻下京城为首的中原八郡,这天下就又是我们的了!” 消息如平地一声惊雷,霎时欢声沸腾,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江东的事,刘岑瞒得极好,甚至连官家派出的最聪明的探子也不知。 刘岑轻轻松松地说出结果,然而过程中的心酸,大概只有他们几位亲历人才懂。当年敬亭颐新旧伤一起复发,请来无数医术精湛的大夫,都说这小子废了。既然武功方面废了,那就好好读书,凭靠一张嘴吃饭罢。不过纸上谈兵要不得,刘岑备好几本兵法,拴在马背上,让敬亭颐游历山川。 第一次上路时,敬亭颐还是十五岁的少年郎。骑着北落马,一边读兵法,一边结实各种能人。一人一马闯南走北,再折回虢州庄,已是七年后。久别重逢,少年愈发出落,长成文武双全的年青郎,还给刘岑带来个好消息:江东诸州已表投奔心意。 那七年被敬亭颐一笔带过,他带回大半江山,也落得无数伤痛。敬亭颐在刘岑的看护下长大,原本生得活泼好动的脾性,病痛摧残一次,人就内敛一分。现如今,敬亭颐心思深沉,他在想什么,谁都猜不透,哪怕是生父刘岑。 空旷冷冽的山野间,刘岑带着将士静静等了很久。大半晌后,终于睐见一道人影飞快奔来。 待看清来人后,方阵外围的将士高高举起军旗,挥得一下比一下用力。 西北风刮得军旗猎猎飞扬,红色的军旗面落着一个烫金大字——敬。 不出意外的话,他日国姓会改为“敬”。历朝尚红金色,关于红金军旗,有一句俗语:“旗红金,战常胜。” 敬亭颐下了马,几位将领偎在他身旁,亲自给他穿好明光甲胄,并将金银钿大刀奉上。甲胄妥帖,原本他骑马而来的像是个文臣,如今甲胄傍身,活脱脱是个战无不胜的年青将军。 刘岑将敬亭颐迎进军帐,挪动着沙盘,给他讲解局势。 “今下江东各路厢军十五万,虢州军八万,燕云十六州置军六万,拢共二十九万。不用理会八万陇西军,杨思邈的心全栓在杨太妃与清河县主身上,无心恋战。成璟也不会下场淌这趟浑水。他新妇刚出月子,家里乱成一团,哪有空操心邓州的事。陇西军未得官家懿旨,不得擅自出兵营救,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陇西紧邻西夏,若擅自调兵,党项人定会趁机而入。党项人有异动,辽国那边也会跟着动。我们的计划是速战速决,年前打赢胜仗,让将士们过个好年,所以还是不要惊动西夏与辽比较好。” 言讫,掇来条杌子示意敬亭颐坐下。 刘岑并未察觉出敬亭颐的心不在焉,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邓州是块穷乡僻壤,只有一座陡峭狭窄的清濛山打掩护。山野无草无马,不要紧,粮食与马匹军械,我们自己备好。唯一的利处是地势易守难攻,届时想尽一切办法,要把禁军引到这座清濛山。清濛山入口窄,他们进不去太多人。于他们而言,这几日是逆风,不利作战。他们的劣势是我们的优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万事俱备,只待我军一招重击。” 敬亭颐澹然地噢了声,“所以,要怎么把禁军引到清濛山里呢?我们知道的事,他们也知道。我军竭力把禁军引到清濛山,禁军也会竭力把我军引到青平关。青平关那处的地势对禁军有利,对我军不利。所以我猜,他们会在青平关设下重重埋伏,将我军引至青平关后,瓮中捉鳖。” 刘岑皱着眉,“禁军十五万,听官家差遣。而我军八万,数量上敌不过人家,所以要从战略入手。再说,虢州军日夜操练,耍得了长枪,骑得了骏马。禁军呢,一个比一个白胖,臃肿无能。他们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我们才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作战经验比他们丰富。所以就算一方人多,一方人少,也不必惧怕。” 两军作战,光靠莽劲,只会伤亡惨重。战略为重,其余次之。事到如今,只能借鉴先人的智慧了。 刘岑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头敬亭颐仍旧云淡风轻,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淪茶。 他慢悠悠地刮着茶沫子,“哼哧哼哧”的声音听得刘岑紧皱眉头,“看样子,你是心里有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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