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侧身,可那血滴还是在干净的衣裳上留下了痕迹。 他眼露嫌弃,“本来不想换衣服的。” “就算衣裳不脏,可你敢穿着一身有血腥味的衣裳到公主面前么?”卓旸推门进来,瞧见中间悬挂着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又闻见呛鼻的血味,本能地皱起眉头。 “我说,敬先生,你的身子是在公主府养残了么?怎么做事越来越不利落了。噢,公主以为你病弱,你倒真病弱了?”卓旸走近,睐见敬亭颐反复擦拭着手,不禁嘲笑道。 敬亭颐把脸上的银面具摘了下来,嫌弃般地投到卓旸手里。 “有时间嘴贫,没时间引蛇出洞么?” “我引了啊。”卓旸摊手,“叵奈那蛇根本不吃咱们给的诱饵。他吃的,你又不舍得给,只能这么僵持着。” 他拍拍敬亭颐的肩,“那蛇咬死我们多少人了,你还不舍得动手。要我说,直接把他要的推出去算了,对你也没……” 话语未尽,卓旸猛地被敬亭颐掐着脖颈撞到墙边。 “卓旸,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敬亭颐斥声道:“你给官家做事,却想拿公主做诱饵引蛇出洞。” 卓旸拍开他的手,“给官家做事?嘁,官家也害过我们的人。你还想给他做一辈子的脏事?人是杀不完的,就是杀完又如何,官家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他让你我杀他人,也会让他人来杀你我。苟且偷生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 卓旸扽着衣袖,漫不经心。墙面地上,都是血。他的袍身也沾了血,渗了味。 人血,是抹不去的痕迹。就是把衣袍洗脱线,把身子搓一层皮,那些黏糊的血肉,扭曲的面孔,依旧刻在心头。 卓旸割断麻绳,将霁椿的尸体套在麻袋里。剩下的事,待他们走后,自会有人来处理。 “走罢,回你心爱的府,见你心爱的人,给你心爱的人做心爱的宵夜。走罢,继续当你的敬先生,当一个挥之即来弃之即去的附庸。” 卓旸嗤笑道。 敬亭颐听惯了他这样那样讽刺的话,并不往心里去。俯身剪灭烛光,顺着黑黢黢的道,走出森然的刑屋。 只是走在卓旸身后,倏地来了句:“不要再打公主的主意。” 卓旸哦了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 天渐渐热了起来,夜里盖的厚些,浮云卿就把被衾踢到脚边,反反复复。 敬亭颐处理完事后,总习惯去浮云卿院里,问问婆子女使,她睡得如何。 有时去得早,有时去得晚。婆子女使打地铺睡了,他便静静站在屋前,敛神凝气,听着屋里沉稳的呼吸声,知道她睡得沉,方悄然离去。 次日浮云卿顶着难以让人忽视的黑眼圈晨练,她觉着自己困得要栽了过去,手脚却仍做着动作。 “停!”卓旸憋不住气,上前训道:“公主,太极要的是舒展,不是畏手畏脚。您看看您做的‘白鹤亮翅’,脚步虚,臂展缩。是白鹤亮翅,不是鹌鹑扑闪。” 浮云卿乜眼气急败坏的卓旸,喃喃道:“我是鹌鹑扑闪,那卓先生你呢?你生气的样子,像是老鳖探头。” 卓旸蓦地瞪大双眼,指指点点道:“我是老鳖探头?好,我是老鳖。公主您这只小鹌鹑呢,待会儿加跑五圈。” 浮云卿听及自己被罚跑,霎时清醒起来。她摇摇食指,又捂着自己的小腹,道:“不成。哪有来癸水还要跑圈的。这几日我就不跑了,太极么,我想练就练。” 卓旸听见“癸水”就来气,抱手说不行。 “昨天的账我还没跟您算呢。趁着半刻假,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我还……” “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卓旸抱怨的话。 他与浮云卿一道扭头看去,游廊下,敬亭颐竭力忍着咳意,脸颊绯红,似是下一刻就要晕倒一般。 “敬先生,你怎么了!”浮云卿飞快跑到他身边,关切地问。 然而不待敬亭颐回话,那头卓旸也咳了起来。他咳得更响,更紧凑。 “哎唷,公主,我是怎么了!”卓旸艰难地行至浮云卿身旁,一脸虚弱。 浮云卿本觉得卓旸是佯装病痛,可见他脸色苍白,又不像是装的。心里有些动摇,然而朝卓旸那方迈步的脚刚迈出去,便听见身后敬亭颐可怜地低唤了声:“公主,臣难受得紧。” 浮云卿心里煎熬,正天人交际时,却被敬亭颐勾住了小指。 倏尔心火燎原,浮云卿艰难地吞咽了下。 有无数个时刻,她都想牵起敬亭颐的手,细细摩挲。但她不敢迈出第一步。 “敬先生,你的手好凉。” 浮云卿转身,牵紧敬亭颐的手。 “我给你捂热。” 可她的心刚热乎起来,就被一道冷水浇灭。 “敬先生,你身遭怎么有股血味?” 作者有话说: 敬:不要再打公主的主意。 卓:你猜我打不打。
第23章 二十三:爱意永存 ◎伤疤与他卑微的爱永存。◎ 敬亭颐垂眸,浮云卿那搦纤细的腰肢贴着他的小腹,暖热的指腹偎靠在他垂落的手腕。 她是灵动撩人的仙妖,明明什么过分的动作都没有,可却把他沉寂的心撩拨得怦怦直跳。 尽管她的问话让他心头一颤。 “手被匕首割开了道口子,没来得及处理。”敬亭颐左手往身后一躲,淡然说道。 “匕首?你怎么会碰这锋利玩意儿?”浮云卿焦急蹙眉道。 她把敬亭颐躲藏的左手拽了出来,见他手腕处果真有一道红痕。伤口不深,表皮浅浅刮了层,却能睐见骨肉里夹着的鲜血。 浮云卿满脸失落,“先前缓缓跟我说过,有些郁闷不得志的人,会拿匕首割.腕,以求解脱。敬先生,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你跟我说说,千万不要学那些自残的人。” 敬亭颐失笑,揉了揉浮云卿的脑袋。 “公主想岔了。臣今早想给公主做炙羊肉,羊肉焯过水,得割成一片一片的。臣手里没有趁手的刀,就拿了匕首来。谁知一走神,刀刃就划在手腕上了。” 浮云卿只觉心都揪了起来,“我哪有那么好吃,下次可不要再碰这些危险玩意儿了。你本来身子就不硬朗,要是再出点什么差错,让我怎么办才好。” 她自己都未察觉出这话里的暧昧之意,眼下全把心思扑到了敬亭颐手腕处的伤痕上,自然没看见敬亭颐眸里翻滚的深意。 她掏出帕子,垫在他手腕下面。 明明伤口在敬亭颐身上,可她却觉着自己也跟着疼了起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卓先生,你去找大夫来,让他给敬先生拿点药。”浮云卿回眸,朝卓旸说道。 这头卓旸踅摸了个观戏的好位置——一棵青葱高大的香樟树。 他靠着树身,抱手而立,静静观摩着这俩人你侬我侬。 “你怎么站到那里去了?”浮云卿眼里满是嫌弃不解,“你刚刚不是还咳嗽着么?这样,你把大夫叫来,顺便叫他也给你开一副药。”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朝他说道:“治这里的。” 卓旸嗤笑一声,不甘示弱,朝她伸出五个手指。 随即口语传声:“五圈,等癸水过后每天加五圈。” 瞧见浮云卿瞠目结舌,卓旸得意地勾起嘴角,转身到大夫住的南院去。 遐暨南院,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这进院紧凑充实,每寸土地上都栽种着草药与香料。 踅足进屋,卓旸先是要来一包金疮药与疗养身子的药方,又走到一方长桌前,问道:“前些日子,我要的那一炉香可制好了?” 大夫拍拍手,将满手香料抖落,回道:“做好了。” 旋即指了指一个匣盒,“先生要的香就在那匣盒里。您拿走后,我会记在簿子上。等敬先生或禅婆子来查时,方便一一寻查对应。” 卓旸说知道了,握紧那方匣盒,悄然离开南院。 * 大椿堂。 浮云卿小心翼翼地舀来一勺药膏,慢慢涂抹在敬亭颐手腕上。 前几日,他被针头刺到了指腹。今日,又被匕首割到了手腕。浮云卿只觉敬亭颐便是那脆弱的枯枝,稍不留意,便会被踩断。 针刺的那处淤着血,渐渐成了个红点。想必再有几日,手腕这处伤也会凝成一道红线。远远看去,像是腕上系了条红绳。 一时静默,还是敬亭颐试探地开口:“公主近来是不是歇息得不好?” 浮云卿动作一滞,抬眸望他,“敬先生怎么知道?夜里辗转反侧,常有梦魇,睡得浅,歇息的确没从前好。” 他如何知道? 因为每晚都会在她卧寝前站上几刻。他听力极好,能听见少女轻浅的呼吸声,不时的呓语呢喃声,翻身踢开被褥声。 总要等到她真正睡熟,才披着一身寒露离去。 然而这些敬亭颐并不会告诉她。 他抬起手,心疼地抚着浮云卿眼下的黑眼圈,“您这副僝僽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给您道声辛苦。” 浮云卿些许羞赧,“其实我并不辛苦。若论辛苦,府里上下几十口人,谁不比我辛苦呢?我是最没资格说辛苦的人。毕竟每日不是吃喝,就是玩乐。” 敬亭颐轻笑,“臣希望公主每夜都睡得安稳。臣调了安神助眠的香料,若公主不嫌弃,可以晚间点上。” 浮云卿眉梢一挑,惊喜应道:“敬先生原来还会调香嚜。不嫌弃,不嫌弃。你有心啦。” 言讫,便见敬亭颐便戏法一般,从身侧掏出了个小匣盒。 “点香不要贪多,要是养成嗜睡的习惯可是弄巧成拙了。” 浮云卿连连颔首说是。 只是这话一语成谶。 匣盒虽小,可里面香料装得满。浮云卿甫一燃上炉香,困意便扑面而来。 沐浴后,卧寝燃香,不待一刻,她便沉沉睡去。 夜夜睡得安稳,便对这盒香有了依赖。夜夜燃,不然心痒难耐。 比及五月,人已是懒散地不成样子。 黑眼圈是没了,人却恨不得出行带着床榻去,恨不能大睡三日三夜。 浮云卿心头疑惑,这香燃得她愈来愈难以集中注意力,常常跑神。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香里的不对劲之处,可又不敢把这事告予府里众人,便随意寻了个理由,约荣缓缓出来一趟。 矾楼热闹,临近端午,雅间前都插着桃柳枝、蜀葵与菖蒲。一楼大堂,到处摆着艾草制成的迎客假人,作呵腰作揖状,迎着宴请亲友的贵客。 荣缓缓提着一包块香,想着这香赠给浮云卿,做辟邪化煞用,给她提提精气神。 哪知甫一进雅间,便见浮云卿手支着头,坐在桌边,酣睡得正香。 再睃一圈这张桌,摆满了制作分离香料的各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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