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右手还没来得及挨上女子的一根发丝,手腕蓦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攥住,再用力甩开。 “看够了吗?” 身侧传来男人冷冽到可怖的嗓音,冯翎遭狠劲甩到没有站稳,连退几步,才被崔萱扶住。 “殿,殿下?臣女见过殿下。”冯翎将将站稳,摆正柔韧的腰肢,柔声行礼。 谢缚辞身形高大,将榻上的人完好遮住。 他薄唇紧抿,将榻边的金钩一松,金丝缠花的帷帐便将榻上的景色遮的影影绰绰。 垂眸看了姜沐璃一眼,确定她没什么怪异后,谢缚辞这才转过身,遂看也没看冯翎一眼,往外间走去。 “出来,莫要让孤给冯姑娘难堪。” 冯翎听这冰冷的话语,脸色一白,连忙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崔萱。 崔萱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方才太子表哥从她身边走过去,那寒气像是比数九寒天的冰碴子还要冰冷。 二人满脸惧怕跟在谢缚辞身后走了出来。 “表哥……”等谢缚辞落座后,崔萱神心慌慌,轻轻唤了一声行礼。 谢缚辞虽说心情不霁,但也没有扫崔萱的颜面,淡淡颔首,请崔萱入座。 崔萱见此,心里骤松,安稳落座。 反而,这时还站在书案前的冯翎便显得异常的多余。 她亦觉得自己无比难堪,方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殿,这下被他亲自捉到这样没有规矩的一面,还不知太子心里会如何想她。 “解释一下,你为何在这里。” 从一开始进来,太子就没给过冯翎好脸色,反而对崔萱十分温和,她心里微酸,回:“殿下,臣女知错。” “臣女方才不过听到里头传来动静,担心有人藏在里面欲对殿下行不轨之事,着急之下,这才闯入……” 她话里尽是对太子生命安全的担忧。 若是寻常男人听到如斯美人,柔柔弱弱带着爱意的看眼神着他,多半会心生旖旎。 而谢缚辞面上的嫌恶却毫不隐藏。 冯翎心里咯噔一沉。 她一直清楚太子不大接纳她。 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她的父亲曾经与昌陵侯交好,在昌陵侯府落难以前,她冯府与苏府便是世交的关系,虽说现如今已没了来往,但两家曾经有着这一层的关联,父亲便私下提醒过她,趁早打消嫁入东宫的心愿。 可她内心尤其不服,那是她父辈交友不慎,为何她就不能嫁给太子了?即使太子再厌恶昌陵侯府,那与她又有何干? 谢缚辞问:“那冯姑娘可是有抓到什么欲行不轨之人?” 太子语气平淡,又不像是要怪罪她,冯翎心神稍稳,小声试探道:“臣女见……殿下的榻上,似乎有一女子。” “哦?细细讲来。” 太子态度舒朗,仿佛寻常聊天一般。 见此,冯翎这下更大胆起来,道:“那女子青天白日在殿下的寝宫衣不蔽体,实乃令人不齿,臣女担心那女子定是要蛊惑殿下,再加害于殿下。” 崔萱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冯翎却还没察觉出什么,仍然嫉妒到不停口出恶言,全然失了贵女该有的体面。 谢缚辞面色冷寒,打断她的话:“孤的怀中娇是何人,冯姑娘也要插手一管?怎么,冯姑娘是嫌安国公之女的身份不够,还想要做孤的庶母,充当长辈插手孤的房里事?” 冯翎立即脸色大变,吓得连忙跪地,“殿下,臣女并非此意。” 谢缚辞手指敲打桌面,抬眸睨她:“你若想进宫为妃,孤会为你想办法。” “殿下恕罪,臣女……臣女……”后面的话冯翎没胆子说出。 若是她拒绝,则是藐视圣上,太子若要治罪很有可能安国公府都要牵连;可若是接受,太子指不定会顺着她的话,送她当圣上的妃子。 无论哪种,都是她无法承担的。 跪着的身躯都不禁颤抖,冯翎没料到太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妾之流竟全然不给她面子。 崔萱见此情景,心里发紧。 怎么说冯翎也是她带到的东宫,若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极有可能祸及到她。 并且,太子表哥显然只是找个机会教训冯翎,想必只是想警告她一番,不至于真的会将她送入后宫为妃。 她心思一转,便跪下来替冯翎求情。 “殿下,冯姑娘只是一时紧张过头,方才萱儿和冯姑娘同时在殿内,忽听里间传来动静,我二人担心有贼人闯入危害殿下,冯姑娘这才心急闯了进去,求殿下念在冯姑娘一番好意的份上,莫要怪罪于她。” 崔萱一番话将冯翎闯下的祸转成了忧君心切,加之她是太子的表妹,说话的分量自然不轻。 冯翎感激地看了一眼崔萱。 正在这时,里间的宫女匆匆走来,在谢缚辞耳畔低语了一句,只见他神色微变,便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有崔姑娘为你求情,孤暂且不治你的罪过,从今日起,别让孤在东宫看到你。” 冯翎被心上人冷眼相待,心下大痛,泪水涌了出来,正想哭诉,却听谢缚辞继续冷漠道:“否则,孤有的是办法治你安国公府。” 末了,他从书案后走出,阔步往里间走去。 太子离开后,冯翎吓得瘫软在地。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来东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来了一趟鬼门关。 爹爹说的没错,太子殿下当真冷血无情……枉她冯翎有着长安第一美人之称,平日里哪个男人不是被她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可太子殿下就这样冷漠看着她流泪,对她丝毫没有怜惜。 可,她又怎能甘心? 她的家世、容貌哪点不比其他世家贵女强?若是与崔萱相争也就罢了。可那个女子,一看便知不是世家贵女,又如何能比得上她? 崔萱见此情况便知姑母让她和太子表哥用晚膳这事又吹了,忙将冯翎扶起离开寝殿。 出东宫时,天色已暗,冯翎还在流泪,拉着崔萱的衣袖,一双眼睛通红,呜呜咽道:“你说殿下榻上那女子是谁呀?” 崔萱怔了须臾,默叹一口气。 这是个不怕死的。 兄长曾说,平日里要离脑子不清醒的人远一点,果真没错。 看来她下回遇到冯翎,得有多远跑多远了,省得这冯翎下回真会殃及了她。 ** 那厢,谢缚辞进了里间,却没瞧见姜沐璃的人,宫女恭敬道:“殿下,阿璃姑娘让奴婢们给她放了冷水,进了浴房有一会儿了。” 算着时间,这时候药效定是发作了。 依葛太医所言,第三夜是最清醒,但亦是最难熬的一夜。想必这会儿那个小骗子早已难耐,打算泡个冷水浴清醒清醒。 谢缚辞颔首:“行了,你们通通出去。” 宫女们应下,皆退出寝殿。 他沉吟了须臾,便举步踏入浴房,甫一进入,一股寒气扑面袭来。 如今正是冬季,偌大的浴池放满了冷水,便是七尺男儿,也难以忍受,他眉目微凛,往里踏去。 姜沐璃墨发披散,通身覆盖在冷水的浴池内,酡红脸颊上的水渍正在往下流淌,冰肌锁骨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忽听脚步声,姜沐璃缓缓睁眼,看见来人,她立即双手呈交叉状,半晌,直感觉那灼热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她掩下.体内的燥意,颤声道:“殿下又来做什么?” 谢缚辞瞧她那副警觉防备他的样子,实在想笑,“姜沐璃,这两日你在孤的面前,比现在这幅模样更难堪的时候都出现过,现在才来防着孤?” 姜沐璃眼睫濡湿,“殿下今早说过的话,可是忘了?” 她多番提醒他,拐着弯也要赶他走。 谢缚辞心里烦躁骤升,脸色也冷寒起来,“你既知道这药如此难捱,为何不求孤?” 他早上放下那话,便是等着她主动挽留,主动求他帮她,未曾想,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推拒。 难不成,除了他,她还指望别的男人来帮她解药? 即使现在体内难受,可姜沐璃还是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讷讷问:“殿下想让我求你?” 谢缚辞沉默不语。 姜沐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这样能好受许多,道:“倘若,我想求殿下放过我的弟弟和邵家,殿下能答应吗?” “你做梦。”谢缚辞冷嗤。 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想着邵景那个旧情人? 姜沐璃苦笑一声,红润的脸上掠过一抹失望,轻声低语:“那,我没什么可求殿下的了。” 谢缚辞沉步向前,在离她最近的池边驻足,居高临下看她:“你就不想活下来?” “想。不瞒殿下,我极其怕死。” “可,可我实在不懂,这与我求殿下又有何干?” 谢缚辞只觉得她这番就是有意气他,咬牙道:“你这毒今晚是最后一夜,若是没有男人纾解,便会死了,你可清楚?” “清楚。”姜沐璃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又抬起湿漉漉的眸看他:“那既如此,殿下愿意给我找个男人纾解吗?” “你想死吗?”他面沉如水,冷声道。 姜沐璃:“……”他到底想让她如何做? 浴房内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谢缚辞唇角扬起嘲意,“好,很好,那你便去死吧。”说完,转身往浴房外走。 ** 夜空皎月高悬,谢缚辞出了寝殿,烦躁地扯了扯衣襟,阔步朝书房行去。 邹平邹卓等人也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书房内议事毕了后,已至深夜,吴毓见谢缚辞面色不虞,便主动送幕僚出去。 待幕僚离去后,邹平才道:“二皇子近日在府邸安分得紧,除了召见了几名心腹为他恢复圣宠出主意之外,并没有其余的举动。” 谢缚辞颔首,垂眸看书案,低沉道:“将他盯紧了,孤不喜计划中出现意外。” 提起意外,他眸色加深。 蓦然令他想起那个小骗子初到东宫时的场景。 当时他路过她身旁,嗅到一股让他无比舒适的清香。便不受控制在她面前停下,他命令她抬起头来,下一瞬间便对上了一双看到他时,极其惊愕又飞快掩藏情绪,最后与自己释怀的眼神。 也是因一种令他莫名熟悉的感觉,他头一回让一个侍妾之流留在了东宫,自此夜夜没有离身。 他一次次为她破了他定下的规矩,他的计划,他宠她护她,可她全然不在意,竟还想着要离开?且一次又一次欺骗他。 最后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着实可恨,死了不冤。 “卑职领命。” 邹平察觉到太子情绪陡变,未免惹他不痛快,应下后连忙出了书房。 吴毓将人送出去后,一进书房便见太子俊逸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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