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殿下这么说,老奴就放心了。” 他眉头倏地一挑,长眸微眯:“怎么,嬷嬷是想表达什么?” 何嬷嬷见他这个眼神,心里发怵,伺候多年,便知这是殿下不高兴的前奏。 可有些事,即使殿下刻意去避开也迟早要面对。 若只是寻常消遣也就罢了。 她方才回东宫,听宫婢提起,这半个月太子几乎日日离不了那个美人。 以殿下冷情的性子,若非上心,岂会对一个女人做到这般地步。 “殿下若只是尝尝鲜也就罢了,男女之欢,人间常事。但殿下尚未娶太子妃,万事可得谨慎,莫要在大婚前惹出祸端。崔氏那边……” 何嬷嬷语重心长,哪想,谢缚辞面色骤冷,将手中的兵书往书案一掷:“孤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何嬷嬷骇然,脸色煞白,立即下跪,颤声喊:“殿下息怒……” 殿内静默了半晌,何嬷嬷紧绷着脸,良久,才听头顶传来一声:“嬷嬷起来吧。” 何嬷嬷颤巍巍起身,见太子脸色好转了许多,才道:“殿下,老奴决然没有干涉殿下的意思,只是……” 话未说完,被谢缚辞抬手打断:“罢了,孤不怪你。” “至于嬷嬷担心的,孤心中自有定论,孤不是那等会被女色迷得走不动道的人,留阿璃在身边,孤亦有用处。” ** 夜幕降临,姜沐璃在宫女的通卧里歇息了大半日。 白日里吴毓找到姜沐璃,称太子要见她,等她回了延元殿后才得知,太子有要紧事早已出了东宫。 太子不在东宫,延元殿的那些宫女又与她不对付,她便只能窝在徐彩灯的房间。 徐彩灯是她在江州从小认识的好友,徐彩灯离开江州后,二人近乎五年未见,她未曾想过彩灯竟是进宫做了宫女。 直到前几日,她在陪太子用膳时,才被上来摆膳的彩灯给认了出来。 彩灯在东宫膳房工作的,平日里负责膳房的活计,好不容易等她忙完手中的活儿后,姜沐璃才可以好好跟她聊一聊。 “阿璃,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在意其他人说的话,大多都是嫉妒你呢。你只用明白,东宫权利最大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你将太子给哄服帖了,他日便是来了太子妃,殿下也会留你一席之地。” 姜沐璃眸光黯淡,心里苦涩翻涌,从她来了东宫后,潘胜也总是对她说这种话。 起初,在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太子后。 诚然,她的确有过念头想要问他,是否记得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可太子看她的眼神极其陌生冷漠,即使他温声轻语,她也觉得那温柔隔着多层隔阂。 她清楚的明白她和他之间如云泥之别,他就像天边皎洁的月,高高在上,于她而言望尘莫及。 皇家薄情,那夜之后,太子从未记得她,在太子眼里,恐怕她就是个可有可无,轻而易举便可随手掐死的侍婢,她又怎会天真地认为这点特殊就能在他心里留得一席之地? 况且,与人为妾留在东宫,日后整天还要和一些女子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她是如何都不愿的。 “彩灯,我……我从没想过做太子的女人。” 彩灯瞪圆双目,不解道:“为何?我听姐妹们说,殿下很是看重你,只准你贴身伺候呀?这可是东宫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事。” 诸多事,姜沐璃不愿多言。 只同彩灯说了自己阴差阳错进了东宫的事。 彩灯这才得知姜沐璃来长安是良民的身份,并非东宫人人传言那样的贱籍侍妾,并且她还打算带着弟弟回到江州。 “这样说的话,你我往后便很难见面了……”彩灯眼眶蓦然通红,握住她的手,万分不舍。 姜沐璃嫣然浅笑,安抚道:“你放心,我大抵还会留一段时日,待殿下大婚前,我去求个恩典,想必殿下也会放我离去。” 彩灯瘪了瘪唇,拉着姜沐璃又讲了她来长安,入宫为婢后的许许多多的事。 直到夜色深了,一名宫女裹着冷风回了通卧,忽见阿璃在此,吃惊地喊道:“哎哟,我说阿璃姑娘您怎么在这呀?殿下那边正唤你赶紧过去呢!”
第5章 教训 延元殿外几名小太监值守,潘胜也侯在外头,见到姜沐璃不紧不慢地走来,他圆乎乎的脸都急出了冷汗。 姜沐璃走近,还未踏入,被潘胜拉住,尖细的声音压得极小:“我说你上哪儿去了?殿下夜里回东宫后传了你三次,都没见到你来,现下正气得在里头大动肝火呢!” 这时候他可不敢跟前伺候,他干爹吴毓正在殿里头安抚呢。 姜沐璃暼了一眼他竖起的眉毛,又听太子发怒了,心里头也有些紧张地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太子也才夜里回,她不过一个时辰没在他跟前露面,至于发这大的火吗? 潘胜眉头紧锁,没有回答,朝里努了努嘴,双手一推就把姜沐璃推入了殿。 扑腾一下,姜沐璃踉跄几步站稳。 旋即抬手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和着装,稳定心神,缓步入殿。 偌大的镂空鎏金炉鼎溢出淡香,姜沐璃越过了紫檀嵌玉描金落地屏,便见到吴毓正在弯腰准备一套干净的寝服。 “吴总管。” 闻声,吴毓侧首望去,见到姜沐璃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阿璃姑娘你可算来了,来,去把这换洗的衣服给殿下送进去。” 昨夜她伺候殿下沐浴,说了没几句,殿下好端端地就不开心赶她出去,今晨她又不慎惹了殿下,这时候若是进去,谁知殿下又要怎样赶她了。 她可不敢去触这霉头。 “我,吴总管还是……”姜沐璃支支吾吾推拒,话还未说完,吴毓嗐了一声直接打断,连忙将她往浴房的方向推去。 氤氲缭绕的浴房,偌大的浴池内,白雾弥漫,男人缓缓起身,全身热气升腾,清透的水珠从劲瘦的胸膛往下滑落。 姜沐璃一进浴房,便透过影影绰绰的锦绣屏风,看到挺拔俊逸的裸.露背影,瞬间怔在原地。 谢缚辞赤足从浴池内走了出来,随手拾起案几上的白玉发簪,固住濡湿的乌发。 太子殿下出浴的画面被姜沐璃尽收眼底,她瞳仁闪动,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瞬间便染得通红,就连脚步都不自觉沉了许多。 谢缚辞背对锦绣屏风,忽听脚步声,只当是吴毓入内,不悦地叱道:“滚出去!” 那声冷沉如数九寒天,姜沐璃吓得一哆嗦,连忙地回了一句:“是……” 这就滚……遂拔腿转身要出浴房。 还未完全逃出去,谢缚辞倏听这娇声颤音,眉头微蹙,冷着脸发声:“滚进来!” 姜沐璃抬起的脚瞬间放也不是,不放亦不是,但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旋即,十分识时务地返了回。 她垂着头,行至屏风后,回禀道:“殿下,换洗的衣物,阿璃便搁在这了。” 半晌没有等来谢缚辞的应话,她只能低着头等他发令,却骤然感到左手手腕被一双湿润强劲的掌心攥住,瞬息之间,她便从屏风外被拉到了里头。 “殿下?”姜沐璃眼睫发颤。 谢缚辞力道大,毫不费力地一拉,便轻易将她拉至他身前,那张俊美的脸亦近在咫尺。 他眸色幽深,嗓音夹杂湿意,不疾不徐道:“孤让你留下是吃白吃公粮的?伺候孤穿衣。” 姜沐璃怔大了眼。 公粮,什么公粮?!月钱也没主动提起要发给她一个铜板,这阵子她伺候太子的次数恐怕比吴总管还要多。 潘胜私下曾同她说漏嘴过,吴总管不仅月钱颇丰,且每逢除夕过节时,太子还会额外打赏呢,听说那屋里头的小金库堆的都快有她人高了。 满室的湿气将姜沐璃眼睛染得比平时里更加水润,如麋鹿一般,稍稍婉转流盼,便使人一眼看出她在腹诽什么。 谢缚辞见她只敢心里头抱怨,却没胆表露出来,只能乖巧伺候他穿衣,心里瞬间畅快不止,就连白日里那股郁结好似也悄然散去。 他无声笑了一笑,低着头任由姜沐璃服侍他穿衣。 面前那人绵软白皙的耳垂悄然染上绯色,纤长的脖颈下是微微敞开的领口,似从中散发着她独有的淡淡清香。 看着,他眸色愈发幽暗深邃。 而全然不知的姜沐璃紧抿着唇,将那套雪白的寝衣缓缓套到谢缚辞身上,眼神尽量不落在他的胸膛处。 所幸殿下早已换好绸裤,省得她还要蹲下来给他套上去。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有多绮靡又滑稽…… “如何,伺候孤穿衣和伺候二皇子,可有什么不同?” 姜沐璃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忽听头顶传来淡淡的问声。 “什么?” 对上谢缚辞漆黑无波动的眸,姜沐璃心里一跳,立刻便明白了他问的是何意。 传言太子与二皇子不和,她今日做的那番举动,落在太子眼里完全有背主之嫌,太子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都极有可能。 可她不过就是听潘公公的吩咐给殿下送御寒披风,又并非她主动生事,最后殿下却尽数怪到她身上…… 姜沐璃顿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泪水瞬间在眼眶打转,嗓音绵软低哑:“自然是伺候殿下是最好的。对于二皇子,阿璃也并非乐意,可那是皇子,阿璃一小小婢女,又岂能违抗皇子的命令?” 谢缚辞蹙眉,不悦道:“委屈什么,孤有说怪你?” 姜沐璃诧异地缓缓扬起了脸,不解问:“那么,殿下是……” “孤是给你个教训,你是孤指定留下的侍妾,那便是孤的人,岂能容他人随意指使?” 殿下这是何意?是让她今后若是再遇到此类情况,便搬出他的名号? 他的人?可……她清清楚楚明白,留在东宫的这半个月,殿下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还是说,他其实是记得她的? 这个念头稍稍浮起,便被姜沐璃按压了下去,且不说殿下的确不记得,但即使记得又如何?他是太子,那夜于他来讲不过是意外的露水之缘罢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姜沐璃眼里方才浮起了希冀,却极快消失殆尽,恍惚间,那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忍不住蹙眉:“怎么,你还有异议?” 姜沐璃垂脸,飞快地敛好失落的情绪,又抬起头,眉眼带笑,摇了摇头:“殿下说的,阿璃都记在心里了。” “记什么了?”他慵懒地问。 姜沐璃红着脸,软声道:“倘若下回,再遇见这种情况,我就……就说自己是殿下的人……” 她眸光氤氲,娇若春桃,明艳不可方物,便是清清浅浅的笑容,亦能无声无息地撩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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