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缚辞舀了一勺补汤,面色不耐的同时,心里却有隐隐的安稳与心动,尚且不知姜沐璃心里的这些想法。 喂了几口汤,姜沐璃不想再对上他那双炙热的眼神,便自己拿过汤勺自己喝汤。 谢缚辞也没在意,便让她自己喝汤,又道:“缘缘,过两日的端午夜宴,朕会让你出席。” 姜沐璃心惊,汤水不慎洒落几滴,“为何?好端端的怎么让我出席了?” 从在宝华殿居住起,谢缚辞虽说没有再限制她的行为,但也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公布于众,这段时间,未免生出没必要的祸端,她连一步殿门都没有迈出去过。 为何突然间,他让她在众人面前现身了? 谢缚辞不满她惊讶的反应,“你都是朕孩子的母亲了,岂能一直藏着掖着?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不想让他成为个生母不详的人。” “你放心,若是顾虑先前公主身份一事,担心受到指责,这件事朕自有办法解决。” 姜沐璃听完这席话脸色微微发白。 诸多难言的情绪交错着,忽然间就连肚子都有了异样,这种异样再多持续了一下,她呆若木鸡,下意识呢喃:“肚子好疼……” 谢缚辞凝滞了片刻,紧紧握住她的手,沉着嗓音喊:“快,快去宣张太医来!” 他话音才落,潘胜正欲去找张太医,忽然又被姜沐璃喊住,“不必,不必叫张太医来……” 谢缚辞只当她还在使性子,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软榻上带,蹙眉数落她:“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犟什么?是想疼晕过去吗?” “不是的,陛下,是舒舒,舒舒踢我了。”她扬起红润的脸颊,一双清亮的眼里是满满的惊喜。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胎动。 方才那一下她并不确定,可后来又被踢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在与她打招呼。 “踢?”谢缚辞眉梢微挑,反应不像她那般激动,放她落榻后,语气幽深道:“他好大的胆子,才五个月,就胆敢踢母亲?看他出生后,朕怎么教训他!” 听到他要揍自己的孩子,姜沐璃扬眉怒瞪他,“你敢!你若敢打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潘胜这才入殿,便听到这席胆大妄为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 当真是整个后宫,也就他现在伺候的主子敢对当今陛下说这种话…… 谢缚辞睨她一眼:“你现在来劲了?方才朕说什么你都不理。” 姜沐璃本懒得搭理他,可因胎动这事,实在让她兴奋,竟毫无意识拉着他的手抚上她隆起的肚子。 “你自己感受一下,没错,就是这里,方才又踢了一下,感觉到了吗?” 谢缚辞的手背是她绵软小巧的手心,手心下是她凸起的肚子,正在他失神间,蓦然感觉掌心下的触感有不易察觉的异常。 随之,他眼睫轻颤,困惑地目光投向眼眸熠熠生辉的姜沐璃,“这便是,胎动?” 姜沐璃嗓音都沙哑了些,“嗯……张太医先前有向我提醒过。” 谢缚辞低垂着眼,半张脸都在帷帐的阴影下晦暗不明。良久,他才抬头,意味深长道:“缘缘,今后朕会给你和孩子最好的一切。” 姜沐璃笑意忽然凝固了起来,又故作自然地将他的手挪开,淡声道:“你给这个孩子就好,我就不需要了。” 也不知她好端端的,态度为何又冷了下来。 继而想起张太医曾说过,孕中女子情绪不稳定,时常会有变化,谢缚辞心思微动,又道:“罢了,若是你暂时不愿面见众人,朕亦不会勉强你。” 她嗯了一声,面色疲惫地躺入榻间,背对着他,道:“我现在想休息了,陛下能出去吗?” 谢缚辞眉心轻蹙,总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可外面的政事到底没有处理完,便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渐消去,姜沐璃缓缓睁开眼。 ** 今夜巍峨的皇城里四处灯火辉煌,但到底国丧后的第一个节日,相较往年的端午,今年举办的倒是较为简洁。 每到端午这日,因民间有盛大的龙舟赛可以观看,端午宫宴一直以来都是设在宫外的玉景园举办,好便利一同观赛。 谢缚辞作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端午,他自然不可缺席。 崔姣姣也在半个时辰前,将姜沐臻带出宝华殿一同前往玉景园玩耍了。 平日里不算冷清的宝华殿,今晚却异常的清幽。 “娘娘,若不然,奴婢陪您出宫去看龙舟赛如何?”雅彤担心姜沐璃闷坏了,提出意见。 姜沐璃摇了摇头,“你觉得我能出宫吗?” 雅彤心里一慌,这才想起陛下有下严令,虽说陛下允许娘娘可以在皇宫内自由行动,但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不能迈出皇宫一步。 可今日到底过节,若只呆在这宝华殿内,得有多么冷清无趣啊,况且陛下还在宫宴中,即使等散宴了估计也很难很快回宫。 好好的端午佳节,竟留娘娘独自在殿内。 与此同时,宫外玉景园内,歌舞升平,衣袖飘悠,夜景美不胜收。玉景园四周被长安最著名的映波湖环绕,每年端午节在此举办便是为了观看这一场盛闹的龙舟赛。 宴会上,新帝谢缚辞领着众朝臣一同喜迎郑老丞相返回长安。 此次宴会,比起庆祝佳节,更像是郑老丞相的接风宴。 月光洒至波荡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酒过三巡,场面好不热闹,宴会上朝臣对饮,其余的小郎君小娘子便已纷纷开始观赏起了龙舟赛。 谢缚辞坐在上首,眼神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都未逗留多久,又颇觉无趣,最后执起杯盏一饮而尽。 崔继后见他兴致缺缺,便试探地问:“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带那丫头出来见人?” 谢缚辞淡声道:“她在养胎,不便走动。” 崔继后唇角噙笑:“究竟是她不便走动,还是她根本不想以你女人的身份面见世人?” 嘭地一声,是杯盏重重放落的声响。 谢缚辞侧眸看她,“姨母不去看龙舟赛?” 崔继后含笑摇头:“龙舟赛哪有我外甥的事重要?这好好的过节日子,我外甥堂堂大晋天子,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请不出来,只能在这独自生闷气,喝闷茶。” 谢缚辞:“……” 见他如此,崔继续也于心不忍,便按下想要说出更难听话的心思,语重心长道:“瑾澜,你该明白,你可以不把那些仇恨当一回事好好与她过日子,可那丫头一看就知道不行,她是个倔性子,既然你们二人是孽缘,又何必强求呢?” “孽缘……”谢缚辞垂眸看着已空的杯盏,薄唇细细品这两个字。 他冷笑一声,旋即收回眼神,喊道:“吴毓。” 吴毓走上前几步,“陛下有何吩咐?” 谢缚辞站起身,身量颀长,衬得他人更加挺拔具有压迫感:“回宫。” 崔继后仰起脸蹙眉道:“陛下,这端午节还未过半,陛下就离席不大好吧?” “宴席已散,朕自然要回去看妻儿。” 谢缚辞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崔继后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 映波湖畔。 崔姣姣带着姜沐臻四处玩闹,两个小孩子玩得脸颊泛红,一旁的宫人生怕小郡主落入湖中,一刻都不敢将眼神挪开。 被人实在盯得紧了,崔姣姣觉得有些扫兴,拉着姜沐臻往别出去,“臻臻,我们去那树底下挖点东西吧?” 姜沐臻只能脚步匆匆跟着她走。 身后又一群宫人忙不迭跟上。 民间热闹喧嚣,粽香四溢,龙舟赛正要开始,四周一片闹腾,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 谢缚辞回了宝华殿并没有看见姜沐璃的人,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潘胜连忙回话称:“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娘娘说在殿内呆着有些闷,便想四处转转……” 宁愿趁着没人四处逛皇宫,也不愿以他后妃的身份面见世人?谢缚辞冷笑几声,没有接话。 又见新帝脸色没有转好,潘胜小心翼翼地问:“若是陛下想见娘娘,奴婢现在便去请娘娘回寝殿。” “不必了。”他淡声道:“朕有说想见她?” 潘胜吓得咽了咽口水。 谢缚辞转身出殿,丢下一句话:“吴毓,把朕的折子都搬到书房去,朕还有重要的政务没有处理。” “是——”吴毓抛了个眼神给潘胜,让他自行体会。 可潘胜怎么琢磨着,都体会不出来,陛下这是要见娘娘呢?还是不见?他是应该现在去把娘娘找回来呢?还是当做不知情? 这道难题可为难他了,从东宫起,他到现在还没琢磨明白圣上的心思。 与此同时,正在悠哉悠哉地在后宫散步的姜沐璃,心情却一扫先前的烦闷。 大抵是许久没有出宝华殿,平日里后宫人实在太多,她不愿出去见除了宝华殿以外的宫人,今日趁着过节的日子,宫人也不必四处走动,她也可以随处走走看看。 “娘娘,这样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是不是都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 姜沐璃淡声一笑:“是有些,今日过节虽说宴会开在了宫外,但宫内也挺有那氛围的。” 雅彤搀扶着她一路缓慢走着,又笑道:“今年的龙舟赛想必也很是热闹。” 姜沐璃道:“往年我江州的老家也有举办过龙舟赛,但并不算盛大,就是小地方闹着玩玩还挺有意思的,长安的龙舟赛我还没见过,不知是不是比江州的更好玩。” 雅彤笑道:“奴婢有一年伺候后妃时有幸出宫见过一次,那场景叫一个花天锦地,当真是热闹极了,没有人会不喜欢观看。” 二人这样边说边笑着,身后几名小宫女和几个侍卫在亦步亦趋地跟随。 不知不觉在后宫实在散步许久,姜沐璃的腿都有些麻了,虽说一句话都未说,雅彤却敏锐观察到,“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姜沐璃脸色微白:“是有点,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走这么远,脚踝有些不适,现在酸酸疼疼的。” “这可不行,娘娘咱们回宝华殿吧。”雅彤面色焦急,“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绝不可掉以轻心。” 瞧着雅彤这着急的样子,姜沐璃摇头笑笑:“行吧,回去。” 可她才走了没两步,脚踝的不适更加明显了。 她们所到之处离宝华殿的距离算不上近,雅彤担心这样走回去姜沐璃的脚踝会扭伤,便扶她到御花园的白玉石桌旁休息。 “娘娘坐这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回去请人抬轿撵来。” 姜沐璃眉心轻折,“不必如此麻烦吧。” “娘娘,您如今怀了龙嗣,身子如何怠慢的起?奴婢去去就回,很快的。”雅彤说完便又吩咐她身后的几个宫女在这照看着,自己带了两个侍卫回了宝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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