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的兄弟或叔伯,面颅骨和死掉的男孩相似。” 梅娘讶然,很快又平静下来,淡然一笑,靠着墙缓缓坐下,怅然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大人,铜狮的天,还会亮吗?” “会。” “我曾遇上过一个好人,他没什么钱,但他愿意等我,也不嫌弃宝儿。可是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了。我还想拜托大人一件事,请大人转告江梆:来生我还愿意认他做兄弟。” “你……” 周青云再也顾不得忌讳,蹲下来细看——伤口果然不对。 “你挺住。我这就去叫唐升来,他是用毒的高手……” 梅娘摇头道:“是我不想活了。” 她拿走了匕首,小声请求:“大人再往右一点。” 周青云不能阻拦,只能照办——她想用自尽换宝儿不被追究杀人之罪,这是一个母亲心甘情愿的牺牲。她不想让宝儿看到她的惨状,哪怕他已经是混沌状态,因此哀求他挡住。 这世上有那样的恶,就有这样的好!
第101章 周青云将宝儿搜过身,转头交给冯丁,带给唐升验过,确认身上无毒,身体也无毒,再安排王福杨云将他立刻送出城。 两人回来复命:江瘸子起初不肯收下银子,看完大人给的信后,痛哭,收下钱,承诺会好好照看这孩子。 王福见周大人仍旧愁眉不展,忙说:“大人放心,他听进去了,把门给锁上,那孩子也不胡闹。” “有劳了。” 天阴沉得厉害,眼看就有大雨。 周青云又叫住他们:“杨云,你去敲锣,召集人手,要快。王福,你去饭堂,叮嘱他们多烧热水,一会大伙要用,再熬点姜汤。” 两人小跑着去了。 林密过来回话:“已经安排妥帖,届时趁乱混进去,只当是在皮毛铺子里自尽的。” “嗯。” “先前那两位为何没问起她?” “我将案卷改了,这是违纪,不想让你们难受,就没说出来。” “你一早就准备放过她?” “是。早该说出来,或许她就不会……” “方家那些事,她牵扯其中,将来撕开,她总是脱不了身的。如今算是宿命回归,你不必自责。” “这便是我的弱点,感情用事。我一接到人,满脑子都在想:快点让他们团聚,全然忘了防备。” “大人,你我皆凡人。” 周青云叹道:“你说得对,多谢你开解。暴雨将至,办完这事,你将牌子发下去,告假退出去安排。过后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你……” “因为梅娘,方才我想起了刚来时的事,你听过野豹岭吗?” “听说过一些,闹匪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要去剿灭余孽吗?” “对,剿匪去。你想想,平民百姓,听说那一带闹匪,还会往那块去吗?” “不会!那名字本就吓人,听说荒山连片,贫瘠偏僻,人迹罕至,因此官府剿匪未见成效……等等,你是怀疑那里有鬼?” 周青云胡乱点头,朝着远处喊:“若若!” 殷若耳朵尖,连跑带跳过来了。 “我刚来时,周松在外头听来一些闲言,说你十一二岁跟野豹岭的人打过交道,有这回事吗?” 殷若摇头道:“镖局里的叔伯们喝醉了打赌,冒险赶去那边,刚进山就回来了。没碰上人,山里的味不好,不是臭,就是怪,熏得人作呕。大伙吐了个稀里哗啦,全跑光了。” 她思索了一番,接着说:“后来都不提这事,横竖那边没有正经的大道,我们押镖从来没遇上过自称是那一代的山匪。野豹岭只在拿来吓唬人的故事里边,没正经听人经历过。” 林密恍然大悟,和周青云对视,两人都点了头。 殷若两眼放光,兴奋道:“要去那里吗?我记得路。” “等雨下完了的,先去皮毛铺子办案。” 皮毛铺子在油籽巷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先是林密殷若撑伞进去问价,等他们制住人不叫他发讯号了,再是包抄彻查。 周青云强忍着干呕坐在凳子上等着,下边的人经得同意,马上开始勘查。 一具鲜尸,两具腐尸,一条地道。 这又是一宗大案,众人兴奋不已,将尸首和地方仔仔细细探看过,各有收获。 千渺不明白为何自己出门这一小会,又错过了大事。 他一凑上来,周青云意兴阑珊道:“你乐意管,这事就交由你和徐点管吧。弟兄们淋了雨,如今在后边冲澡烘衣,有事你先找新来的那些人安排。” 新来的人,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看着都头疼。 “大人……” 周青云懒得搭理他,恹恹地去了后院,换下沾湿的衣衫,在躺椅上瘫着。 周松过来回话,红着眼圈说:“送走了。她很高兴,说往后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好的。” “给她留些银钱傍身,找可靠的人去,自己别乱动。”周青云将脸翻了个面,对着空荡荡的里侧,怅然道,“周松,将来有凶险时,多想想她,要好好活着,别叫她伤心。” “你这是怎么了?那梅娘……她早就存了死志,只要看见孩子是好的,就心满意足了。这事怪不得那孩子,本就痴傻,这么多年磋磨……” “嗯,我不恨他,我恨那些人。” “别这样,打起精神,你姨妈他们还没救出来,这些恶人还没揭皮,万民伞……屋顶都补过,没家的那些都带回来安排了。能融的铁全打成了农具,再过两三天就能派完。有了刀,他们就能砍足柴,粮食也发下去了,只要不是懒鬼,能凑合着过冬,不会死人啦。城里这些闲汉,做事领了粮能贴补家里,也不会难熬。对了,置板的师傅已经在教了,吴峦上过两年学,他边听边记,还绘了图,防着那些笨的学得太慢跟不上。” “吴峦?” “是。糟了,你是不是说过,他是房家的人。” “不要紧,他是房盛的人。周松,房盛也快要死了。” 周松惊讶了一瞬,随即就想通了,劝道:“他们家做了那些事,将来必定要抄家处斩,早点死,未必是坏事。” 周青云又叹,幽幽地说:“你说得对。周松,人真是他杀的,早前我不信,如今我信了。” “房家千真是他杀的?” “是的。他还杀了一个人,姜家派过来的那个。” “姜极是他杀的?” “我觉得是。姜极是姜家的少爷?” “姜彻的亲儿子,嫡次子。” “也对,这么要紧的事,非得自家人不可。”周青云转回头,远远地望着那老槐树,接着说,“房盛打出生起就注定难熬,在那个家里,他连笼中鸟都不如,能做到这些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被折断了双腿,还要从泥潭里拼命地往外爬,始终保持良心的干净。周松,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我想帮,却无能为力。” “晚点我们商量商量,想个办法把他弄出来?” “他不愿意。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周青云摸出扇子,展开,盯着它说,“虚生已过半,了憾喜黄泉。他还说人总是不知足的,有了金山银堆,又想要名和望。周松,你我都要引以为戒。” “知道了。” 这老爷闹起脾气来,比孩子还难哄。 周青云将扇子合上,交给他,言辞恳切道:“你的字写得比我好,请你帮我填上那两句。将来你我互勉共励,也要及时提醒:小贪即可,不要犯大罪。” 周松笑道:“将来这里有金有棺,富裕得很,放心,就算不贪,也不会饿死县太爷。对了,我看锦棺城不如金棺城。面圣的时候,你说你胸无大志,就愿意守着这一方百姓好了。我们在这,算是站稳了脚跟,太太平平做官。我这个师爷也体体面面,我乐意在这待一辈子。” “好。皇上要是不答应,我就偷了他的印,自己盖一个。” 周松喷笑,他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撑起来坐好,打起精神来盘手里那些圈圈叉叉。 等雀儿提着炉子来布置饭菜时,他的鼻水已经止不住了。 雀儿去煎姜茶,周松要去找大夫,周青云叫住他,仔细叮嘱:“这病来得正是时候,抓药的时候,你口气要焦灼,不耐地催。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买一下点心,要一盒整的,南瓜糕或是黄米糕,总之要黄色的。顺路带些零嘴回来给女眷们吃,等你回来再开饭。你娘那里千万不要沾,肯定有人跟在后面查我们。” “行。” 周松出去没多会,刘云来报:“大人,周守备在大堂书房等着您。” 周青云打了个喷嚏,恹恹地说:“请他进来吧。” 他本就消瘦,皮子白,一病更显娇弱。 周祎进来,听他告罪时,出神地望着,隔了一会才说:“学武能强身健体。” 周青云惨淡一笑,虚虚地说:“多谢关爱,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心衰,强行学武是催命符。” 他摆手打发了其余人,叮嘱刘云:“在院门外守着,不叫任何人进来。”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周青云率先开口:“你们家那些事,我知道了。当年为了讨好楚王定下的家规门风,他们一走,你们家就尴尬了。” 周祎脸色难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纳妾!因为这个号子喊得响,倒是招来了几户真心疼女孩的高门第。后来呢,呵,周守备,你觉得强抢民女回来做生育袋子的事,良心上亏不亏?” 周祎咬牙切齿道:“你满嘴胡吣,污蔑长辈,岂有此理!” 周青云平平静静问:“周振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周祎松了口气,淡淡地回应:“老太太一直盼着你降世,早早地取好了。” 周青云笑了一声,闭上眼说:“当年随意丢我,就是想要我死,如今还有机会,这里只有你和我。” 周祎不自在地说:“不是我的主意,是那蠢妇咬死了八字相冲,留不得。” “你还没听懂吗?周祯,周振,虽有不讳嫌名 谐音或者音近字 一说,可你见过谁家子孙取名如此混的。二伯,人家先给你扣上一顶绿帽子,还不放过,时时刻刻要抽你的脸。你在这个位置上停滞不前,老太太时常写信来斥责,恨你不出息。这还不够,人又跟着过来,好时时刻刻镇住你。” 周祯攥紧了拳头,不愿意再被他牵着鼻子走,转身踱了几步,沉声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凭你这张脸,将来无论闹到哪去,也跟他脱不开干系。他写了信来,你看过就知道该怎么做。” “我认的字不多,你读给我听。” “你!” 周青云吸吸鼻子,把腿缩上来,将被子往上拉,这副软懒的模样,这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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