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知道周卫国这话里有陷阱,急忙示意王绩不要接话,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王绩想也不想,干脆地答了一句,“当然是碧青坊东家啊!” 周卫国轻轻噢了一声,“可碧青坊东家现在死了,只有你们俩在坊内,这……” 王绩急忙辩解道,“我们进去之前,那碧青坊的东家夫妇就已经死了,人不是我们杀的!” 周卫国瘪了一下嘴巴,“证据呢?你们说自己不是凶手,总要拿出证据来,否则我怎么跟僰道县的百姓交代?你看这么着行不行,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找出真凶,之后你们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王绩皱了皱眉,“我已经订了两日后的客船,三天……” “太长了对不对?”周卫国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我也觉得时间有些长了,使团任务艰巨,确实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以免给某些人可趁之机。那就改成一天吧,一日之后,如果你们找出了真凶,那我就亲自给你们准备一艘坚固的大船,方便你们顺江而下,但倘若你们没有找到真凶,那么……你俩就是真凶!” 张牧川皱眉道,“我也知道牵扯命案不是小事,但我身上毕竟还有皇命,不好太过张扬,而且我表面上只是益州的不良人,又不是本地的县尉,便是想要缉查真凶,恐怕别人也不配合呐……” 周卫国微微笑着,“这个好办,稍后都督便会给你签发一道文牒,只要是在戎州境内,东西五百六十里,南北七百一十二里,五县二十五乡,任何人都不得阻挠你办案,任何人都得乖乖听你的差遣,牧川兄弟尽可施展拳脚!” 张牧川表情僵了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本他也是个口齿伶俐之辈,但如今身在别人势力之下,先前王绩的言语又让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此刻似乎只能接受,并没有其他选择。 远远荔枝树下,党仁弘吐着荔枝核儿,朝张牧川和王绩冷笑,这两个长安人笨得像呆头鹅,还妄想轻松脱身,扔下这命案烂摊子就走? 党仁弘也就只看了这一眼,随后便不再关注张牧川,能让一州之都督注视这片刻,对张牧川来说已是极大的荣光。 张牧川领着王绩回到黄氏酒肆,两人闷闷地喝了一会荔枝青,都觉得没滋没味。 周卫国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不消半个时辰,便让人送来了一张填好的文牒,随之送来的还有几条油亮的熏肉,说是周卫国私人所赠。 张牧川让店小二将几条熏肉煮了切好,分给使团其他人,反正自己也吃不完,带又带不走,不如做个人情。 高阳嚼着腊肉,歪着脑袋看向张牧川,啧啧叹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男人在外面就不要多喝酒,很容易搞出人命的……” 张牧川抠了抠脑门,“这话是你说的?” 高阳哼了一声,撅着嘴转移了话题,“其实这事儿也好解决,你先试着查一查,实在查不出来,随便找个人顶罪就是了……之前那个突厥人就挺合适的,你不是说他裤子上面有酒渍,但是口中没有酒气吗?去了酒坊,没有买酒,那就是杀人了!” 张牧川皱了皱眉,“这不好吧,怎能随意诬陷他人,这可是命案!” 喝得醉醺醺的王绩点点头,“肯定不好!那我等与党仁弘之辈有何区别,不好……很不好!老夫情愿一头撞死,也不愿诬陷他人!守墨小友,你要是真这么做,老夫必定再入长安,叩告圣人!” 张牧川白了王绩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端起酒爵,闷闷地喝着。 缅伯高这时候走了回来,两颊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几滴油渍,看来应是独自在什么地方吃喝了一阵,他一回到桌边,先是逗弄了片刻呆呆的大白鹅,而后才注意到愁眉苦脸的张牧川,以及慢慢往桌子底下钻去的王绩,好奇道,“方才便见着你们与这老先生交谈甚欢,不知他是……” 张牧川懒懒地回了一句,“他是神仙童子王无功,就是三次入朝为官,又三次挂官而去的斗酒学士。” 缅伯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想着这老者居然做个官跟闹着玩似的,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立马热情地将王绩搀扶起来,又劝了几爵酒,见对方醉趴在桌上,这才罢休,扭头看向张牧川,询问对方因何唉声叹气。 张牧川自然不敢明言自己惹了命案,届时缅伯高害怕引火烧身,多半要将他踢出使团队伍,那才是大大的麻烦,只好编了个借口,说是方才出去买酒碰见了不良人同僚,对方哭着喊着要让自己帮忙一起查案,但他想着使团这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 缅伯高闻言一拍桌子,“这有啥好犹豫的,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既然朋友有难,你自该鼎力相助,使团这边不需要你多操心,我们正好趁着这两天吃喝玩乐一番,祥瑞也该好好休憩,这些日子着急赶路,吃不好睡不好,都没有以前肥美了。你且放心去吧,到了要出发的时日,我自会差人通知你。” 有了缅伯高这话,张牧川心中稍定,决心还是先去碧青坊看看,此时距离案发并没有过去多久,或许能够很快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时间拖得越久,反而越加难办。 又喝了两爵,张牧川提着唐刀离开了酒肆,高阳闲来无事,也想凑个热闹,便跟了过去。 两人不紧不慢地赶到碧青坊,却发现门口已经有人把守,过去一问,这才知道剑南道的监察御史前几天来了僰道县,今日听说碧青坊出了命案,特来此查看。 张牧川顿时恍然,终于明白了为何县衙会连这样一桩民间案子都不敢做主,也明白了都督府为何要把这案子推给他,说白了就是怕这位突然而来的监察御史大人找麻烦。 虽说这监察御史只是正八品官员,品阶也就比周卫国这样的都督府市令略高一丢丢,但毕竟是圣人的眼睛,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一念及此,张牧川苦着脸笑了笑,即便他再不想面对,也得硬着头皮进去查案。 高阳却是没有太多忧虑,一听说剑南道的监察御史来了,拍着手掌笑道,“好啊!这下热闹了,我听说此次派来剑南道的监察御史姓杜,生得一副忧国忧民的面相,跟刚过世的宰相王珪是亲戚,难怪你说党仁弘话里话外讽刺长安来人,他比人家官阶高,但还得小心应付,自然一肚子窝囊气。” 张牧川听了这话,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个人的面目,速即跨进碧青坊内,果然瞧见一穿着青色圆领袍子,面容瘦削的男子站在厅堂柜台旁。 那男子正拧着八字眉,细细翻查碧青坊账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一看,忽然笑了起来,“张守墨?” 张牧川瞧清男子面貌,上前一步,给了对方一个熊抱,哈哈笑道,“杜依艺,竟真的是你!”
第二十三章 这杜依艺本是隋朝获嘉县令杜鱼石之子,杜鱼石与张牧川的父亲是患难好友,两人一起搬家到了大兴城,也就是如今的长安。 隋朝大兴是隋文帝在登基第二年建造的,彼时汉长安民居与官衙犬牙交错,且不符面南背北的礼法,故而在原长安的基础上修建了新的都城,取名大兴,辖长安县与万年县,寓意隋朝大兴,万年长安。 后来隋末战乱,大兴是必争之地,许多人都搬了出去,但杜鱼石与张牧川的父亲却认为到了最好的时机,选对一座城,不亚于第二次投胎幸运地生在了豪富之家。 两人一合计,便到了大兴的长安县落户安家。 只是后来杜鱼石的侄女,也就是杜依艺的从女兄杜柔政嫁给了大唐的宰相王珪,整个杜家都沾了光,杜依艺也从长安县搬到了万年县。 虽然两家都在长安城,仅仅隔了一条朱雀大街,但是东边的万年县都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张牧川一家这等小门小户便很少与杜家往来。 只不过,双方毕竟还是有情谊的,尤其杜依艺与张牧川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即便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便两者地位悬殊,杜依艺与张牧川再相逢,还是如年少时一般。有些交情就是如此,无论隔了多少年,无论多久不曾联系,依然不变。 就像杜依艺脸上那一双世世代代相传的八字眉,瞧着永远都是那般忧国忧民。 两人一见面,杜依艺便要拉着张牧川去吃酒,说自己这次监察剑南道之后,回返长安就要成亲,算是提前请张牧川吃喜酒了。 张牧川本不想拒绝,可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若不能一日内破案,恐怕杜依艺得陪着自己喝断头酒,无奈之下,立刻说明了来意。 杜依艺一听,登时火大,皱着八字眉道,“混账党仁弘!竟敢这般诬陷忠良,等回到长安我定要狠狠弹劾他一番!” 高阳在旁侧阴阳怪气道,“也不算诬陷忠良,张牧川本就是身上有污名的不良人,任谁知道了他的底细,都会觉得名副其实。” 杜依艺斜眼看向高阳,怒道,“你这仆从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以下犯上,主人家落了难,非但不想着帮忙,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守墨兄若是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高阳气急,今日已是第二次被人当作张牧川的仆从,这回她倒也不辩解,冷哼道,“怎么没好处,等他死了,家里财产便都是我的,他那还没过门的妻子也是我的,他在益州古董羹存的银钱也是我的……这么多好处,我巴不得他现在就去死!” 杜依艺面色铁青,伸手指着高阳,“大胆!好你个恶仆,居然藏着这种歹毒心思,我……” 张牧川害怕杜依艺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届时真得罪了高阳不好收场,立刻打了个哈哈圆场,“杜兄,你别听他瞎说,也别动气,这阳子兄弟并非我家仆,算是我此去长安的同伴!” 杜依艺狐疑地看了高阳一眼,问道,“真是这样?” 高阳轻笑两声,嘟着嘴,“假的,他骗你呢……我真是他的家仆,而且是那种家仆……” 说着,高阳忽地挽住了张牧川的手臂,举止亲昵暧昧。 杜依艺双眼瞪得溜圆,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张牧川,又看了看高阳,惊声道,“这、这、这简直有伤风化!” 张牧川慌忙甩开高阳,拉着杜依艺到一旁解释了许久,费尽口舌才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特殊癖好,见高阳又凑了过来,立刻转移话题,“杜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勘查这碧青坊吧,否则明日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杜依艺安抚道,“守墨不必忧心,我这就与你一起前去都督府,咱们把事情说清楚,若是那党仁弘还要为难你,我便与你一同磕死在他都督府内!” 高阳又拍起了手掌,笑着说道,“好啊好啊,你们快去吧,党仁弘怎么说也是一州之都督,言出必行,把话收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应该会给你俩选个好地方一头磕死……我还没见过人是怎么磕死的,今天正好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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