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哐哐哐。 无数落石啪啪下,砸得狄家父子和贡使队伍七倒八歪,抱头鼠窜,不尽泪水滚滚流。 其中以狄仁杰和高阳挨的石子最多,脑袋上的峥嵘头角也最多,比佛陀脑袋上的肉髻还要多。 一行人中只有张牧川因为先行后撤了一步,轻松躲了过去,悠然地看着其他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自蘑菇屋的破洞钻出,四散而逃,直到蹿行到山脚下,距离僰人村寨足够远后,方才停歇下来,满身狼狈地重新聚在一处。 狄仁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揉着头上的红包,一边龇牙咧嘴道,“为什么……我不明白!我明明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但他们却用石子回报我!” 狄知逊有些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擦干净脸上的尘土,轻叹道,“这就是你守墨叔叔说的风必摧之……你要想不通,可以向他请教,生活中处处都是学问。” 狄仁杰扭头看向张牧川,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竟是没有半点被石子砸过的痕迹,皱眉道,“你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 张牧川点了点头,“其实在来石头大寨的路上,我提点过你,但你可能觉得我说的是废话,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狄仁杰细细一想,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老管家的故事?” 张牧川又一点头,“没错……你犯了和老管家一样的错误。” 狄仁杰不服气道,“那不一样,老管家向主人禀报有山匪将至是存了私心的,他的妻儿都在庄子里生活……而我提醒他们有人要行凶,纯粹是出于一个过路人的好意,这也有错?” “当然!”张牧川解释道,“你觉得庄子的主人真的觉得山匪不可能在冬天祸害他们吗?” 狄仁杰沉默了。 张牧川继续道,“庄子的主人当然知道山匪决定是否下山抢劫从来不取决于气候,而是看有没有那个需要……如果山匪酒肉不够了,别说是故事里的初冬,就算是大雪纷纷,他们也会从山上滚下来,狠狠地洗劫一番。” “那为什么庄子的主人要将老管家乱棍打死呢?” “因为他造谣了,害得庄子里人人自危,跑的跑,逃的逃,大家宁愿出去饿死,也不愿意待在庄子里干活。” “他说的事实啊!后来匪徒不是来了吗,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危言耸听,何来造谣一说!” “可是老管家说山匪要来的时候,山匪并没有来啊,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自然可以当成不会发生的事情,那么他把不会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四处宣扬,这不是造谣又是什么呢?” 狄仁杰低头沉思了片刻,咬着嘴唇道,“我还是不懂!那庄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管家,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老管家是在危言耸听,也不至于要将老管家乱棍打死,毕竟老管家是在向他示警……财产难道还能比性命重要?” 张牧川表情漠然地答道,“对于某些人来说,财产就是比性命还重要……他们习惯了鲍参翅肚,习惯了高床软枕,习惯了有人伺候着,再也吃不了粗茶淡饭,睡不下硬板木床,更受不了事事亲为。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看着那些昔日剥削而来的财富全都被人抢走,这比杀了他们更难受!” “那些只是在庄子里做长工的人呢?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老管家从不骗人,却还是选择相信庄主?” “怀英,我给你举个例子……假如你生活在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原本很贫穷,后来有人发现桃子在村里比较受欢迎,于是便开始种桃子,最初的时候桃子比较少,供不应求,所以桃子的价格每年递增……” “一个桃子就算不停涨价,也值不了很多钱吧?” “你错了,如果只是桃子本身,确实涨不了太多,但如果桃子跟其他东西捆绑在一起呢?比如结婚的时候必须要有桃子作为聘礼,比如只有拥有桃子的人才能让子女在村里的先生那儿求学……如此一来,想要桃子的人是不是就更多了?” “那就多种些桃子,反正种桃子比生孩子容易,只要勤奋一点,肯定能保证每个人都有桃子……守墨叔公,你举的这个例子跟老管家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你很快就知道其中的关联了……桃子越是稀少,价格越高,种桃子的人利欲熏心,怎么会让每个村民都能拥有桃子呢?他只会限制桃子在村里流通的数量,长此以往,桃子涨成了天价,但因为桃子上面绑定的东西,很多人不得不掏空全部财产,再四处筹借一番,拼了命也要买一个桃子。怀英,假如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因为想要迎娶心仪的女子,不得不借了许多钱购买了桃子,你会允许有人造谣破坏桃子的价格吗?” 狄仁杰愣了愣,终于明白了张牧川举的这个例子与老管家故事的关联,低声答道,“大抵是不会……如果桃子价格降得太多,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购买桃子,我花费巨大代价购买的桃子就砸手里了,人生将是一片黯淡。” 张牧川呵呵一笑,“老管家故事里的那些长工也是如此,他们花费了一辈子的代价才取得了在庄子里生活的权利,怎么愿意让老管家破坏庄子的名声呢?” 狄仁杰面色一白,恍然道,“那位阿各首领就是庄主,今天用石头砸我们的就是庄园长工……不是他们不相信有人将要在今夜篝火晚宴上杀人,而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他们一旦相信,人心就散了,有人就会离开寨子……届时,他们之前所有的苦心经营都白费了!守墨叔叔,我有一点还想不明白,他们这儿的房屋建造得非常粗简,应该不至于让这些僰人不愿重头开始吧?” “是悬棺!”旁侧的高阳公主忽然插话道,“这些僰人真正舍不得的是那些悬在崖壁上的棺材……你只要瞧过石头大寨里的岩画就会发现他们对于悬棺有多看重,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他们觉得那些悬棺能给他们自己和子孙带来福泽,谁要是想损毁悬棺,就是在谋杀他们的未来,必然拼命!” 张牧川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两句,“僰人定居一地极为不易,搬迁肯定无法带走祖先棺木,所以任何可能造成他们搬离故土的人,也都是他们的仇敌。怀英,想要友好的跟一个地方的人打交道,你首先必须了解这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否则以后还会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 说着,张牧川从怀里摸出一本《贞观九州风貌总集》,递到狄仁杰的手里,微微笑道,“这是今日我要教授给你的第一课,不知全貌,不妄言胡为!” 狄仁杰收好《贞观九州风貌总集》,躬身行礼道,“谨受教!” 狄知逊掐了掐狄仁杰的大圆脸,笑道,“孺子可教!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张牧川见状轻叹一声,“知逊兄,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今日不得不一吐为快……你现在有了孩子,应该要奋发了,否则将来怎么成为庇护这些孩子的大树?前半辈子,你靠着你父亲的声望活得滋润潇洒,人人都称你为狄孝绪之子,难道你后半辈子还指望依靠怀英庇护吗?难道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称你为狄仁杰之父吗!” 这几句话落在狄知逊耳朵里犹如惊天霹雳,振聋发聩,他抬手捂着额头,惆怅道,“牧川小弟说得对,我确实也该谋划一下了,需得多生几个儿子,不能全都倚靠怀英一人!” 张牧川瞬时无语,摇着头,走到缅伯高身前,轻声说道,“缅大人,这石头大寨即将闹出人命,我以为此地不宜久留,否则一旦搅和其中,恐怕很难脱身!” 缅伯高还没开口,高阳公主却是抱着大鹅走了过来,抢先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必须要让他们认错道歉……不然,我这满头的血包可不答应!张牧川,如果你不用你的办法让他们认错,那我就用我的手段了,想好咯,别后悔!” 狄仁杰也插了一句,“守墨叔叔,我以为路见不平,自当将其铲平!遇见不公,必须及时纠正!只如此,我大唐才会越来越好,才会成为万国之榜样!若是人人碰到这种事情都嫌麻烦,知道有人作恶也不阻拦,只顾着自己,那国家还有希望吗?不管您怎么决断,我都会再去石头大寨,一定要阻止惨案的发生!哪怕再被那些人用石头扔砸,我也绝不退缩半步!” 张牧川看了看高阳,又看了看狄仁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倒显得我懦弱了……行吧,既然你们都想趟这浑水,那我就领着你们走一遭,瞧瞧这浑水之下藏着什么污糟!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接下来所有的行动都要听从我的安排,否则我现在立马转身就走!” 狄仁杰圆脸盘子上堆满了笑意,抱拳道,“全凭守墨叔父吩咐!” 高阳嘟着嘴,“听你的也行,但你得保证我们不再被那些人打出来……我这头上已经没地方长血包了!” 张牧川唇角微微向上一翘,“放心,我自有妙计,绝不会再让那些僰人对咱们如此粗暴……”
第八章 残阳似血。 张牧川安顿好使团队伍后,拎着一根木棍,叫上狄仁杰就出去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僰人村寨偏僻处,缩在一条小道的暗影中,静静候着。 地上的影子渐暗,夜色渐浓。 狄仁杰低声问道,“守墨叔父,我们是在这儿等什么?” 张牧川正要开口说话,忽地瞥见有一僰人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于是又闭紧了嘴巴,示意狄仁杰不要出声,待到僰人中年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后,突然跳了出去,捏着木棍,狠狠地砸在僰人中年男子的后脑勺上。 僰人中年男子摸了摸后脑勺,扭头看向张牧川,张了张嘴,“你……”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张牧川又抡着木棍,狠狠地砸在对方的脑门上。 僰人中年男子立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张牧川速即将其拖进暗影中,麻利地剥下对方身上的衣衫,然后将光溜溜的僰人推到小道中央,继续耐心等待。 狄仁杰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问道,“守墨叔父,你这是……” 张牧川竖起食指立在唇前,“别问,跟着做就是!” 说罢,他将手里的木棍递给了狄仁杰,自己在地上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捏着。 狄仁杰神情紧张地看着手里的木棍,呆头呆脑的,像极了使团队伍中的那只大白鹅。 隔了一小会,两名僰人少年踏进了巷子,瞧见那名光溜溜躺在地上的僰人中年后,迅速凑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张牧川从其中一人身后跳出,捏着石头猛地朝那名僰人少年后脑勺砸了下去,并朝着狄仁杰低喝一声,“就是现在……砸!” 几乎在张牧川跳出去的同一时刻,原本呆立着的狄仁杰惊声噢了一句,立刻神情紧张捏着木棍跳到剩下一人的身后,抡着木棍,砰砰砰地砸了对方三下脑袋,见那人还坚挺着,又咬牙连敲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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